枕边人 第106章

作者:胡马川穹 标签: 穿越重生

  这时候双手叉腰正正站在前门大街上的?混子头头陈四一脸的?戾气, 兴奋得满面通红。

  他看着满街的?混乱,暗暗摸了摸怀里两张厚实的?银票,忽然间就觉得万分妥帖。心想人要是走鸿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挡不住, 今天?占了天?时地利又有贵人暗地相帮, 命中注定他要发一笔横财。

  看见陈四不管不顾地带头往前冲,有个胆小的?啰啰落后一步有些迟疑, “能在前门大街开店多少后头都有一点背景, 这个新开的?二?我芳咱们还不知道深浅。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大人物?,咱们恐怕要担些干系……”

  作为常在街面上行走的?混混自然不是吃白干饭的?, 知道哪些人可以欺负,哪些人却只能打打秋风。二?我芳作为新开的?店面算得上是根基未稳, 但?吃不住后头还有什么?更深的?幕后。

  做人千万要留一线, 因为不知道哪天?就撞到别人的?手心里。混混们虽然靠坑蒙拐骗求生活,可有些事天?生就比别人活得练达些。

  只是早就钻进钱眼里的?陈四听?不得泄气的?话,一巴掌甩过去, “真是狗肉上不了席面,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就是给你发财的?机会都把握不住。咱们不过是趁乱拿点浮财,能有什么?大事?”

  他语气转软, 又出言安慰,“就算是闹大了, 不过是给咱们安一个聚众闹事的?名头,最多被官差们抓进去打几板子就撵出来。以前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咬牙撑过去就是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哥儿几个能不能出息些?”

  打一大棒又加个甜枣, 是安抚人的?惯用手段。

  陈四作为这块街面主?事的?头头,自然知道这家?店铺的?掌柜是个没什么?背景的?半老头子, 真正的?东家?其实是个外来户。短短时日能拓展这么?大的?铺面,不是背后关系铁硬就是兜里实在是有钱多得漫出来了。

  因为二?我芳开起来前前后后都是孟掌柜出面在张罗,包括打点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各路小鬼和神仙。周秉只在暗中帮了几回忙,并没有真正露脸显露身份。

  加上谭五月不是张扬炫耀的?性子,每回到二?我芳查账办事都是尽可能低调,所以知道周家?底细的?不会在市井里多说。而单纯认识谭五月的?,也?不怎么?知道这个面目看起来平常的?妇人身上是有正经诰命的?,还有……她的?丈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锦衣卫里头领皇粮的?。

  就是这份过分低调,导致陈四吃了熊心豹子胆猜想错的?离谱,认为二?我芳最多是江南过来探路的?大富商,只是靠着大把钱财铺路才艰难打开些许局面。

  在京城这种地界,这就是绝好的?待宰肥羊。

  他之所以这样猜测,还有一个根据就是每回他上门借着收保护费的?名头讨要银钱,还没等他使出淋油摔打躺尸等诸般惯用手段时,那位姓孟的?老掌柜就极为识趣,一句多的?废话没有,立马笑嘻嘻地拿着散碎银子出来打发人了。

  真正做大生意的?人都讲究和气生财,宁愿舍弃几个小钱。反倒是那种小门小户的?,最最喜欢斤斤计较。所以每每遇着孟掌柜这种人,街面上的?混子收钱收得顺利,自然见面有三分笑脸,都不愿意把事情格外做绝了。

  毕竟谁都不愿意和日后的?钱袋子过不去。

  但?这回不一样,陈四背地里另收了别家?的?高?价银子,就是想把二?我芳弄得一塌糊涂,名声?弄臭,顶好开不下?去卷铺盖走人。陈四心想今晚上是天?狗吃月的?好日子,老天?爷作美,那就别怪我不仁义下?死手,实在是你二?我芳的?东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陈四又骂咧了几句,看见底下?的?几个把兄弟神色间有松动就继续鼓动。

  “你们几个出息些,别没眼色跟着那些尽数去些面坊布店里瞎糊弄,那里头能有几个油水。咱们就专门挑这种才开张的?新铺面,都是实打实的?好货。进去后就专挑喜欢的?东西拿,金的?银的?什么?贵重拿什么?,得手后就赶紧回去找地方猫着。”

  他压着嗓门快速地嘱咐,“反正今天?京城砸抢闹腾的?地方多,追查都没地方去,到处都是一股烂账,谁都说不清楚。等过了这股风头没人来寻了,咱们再把东西悄悄拿去换银子花用……”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短短几句又搅动了几个混子的?贪欲。

  二?我芳的?店铺是新装潢过的?,门板都是用上好的?松木制成,刷了好几层桐油,又光滑又结实,从正面一点不好进去。但?陈四是街面惯常弄事的?,很快就找到了二?我芳一处没有什么?提防的?地儿。

  那是小厨房里的?人用来运送果蔬柴薪的?小门,正巧和隔壁的?一处院子外墙相连……

  于是混子们翻过外墙,轻轻巧巧地落在直通后院的?小径上。他们是惯于偷猫遛狗扒拉门户的?,做这些事自然驾轻就熟。

  等守在二?我芳大门口的?伙计听?到动静不对赶过来抵挡时,正好和陈四几个远远的?碰了个脸对脸。两边都不是弱茬子,立刻抄着木棍铁锹干了起来,不过几个回合双方队伍里手脚麻溜的?,都有见血的?大花脸。

  陈四一伙人见机快,趁着孟掌柜几个主?事隔得远加上腿脚稍稍慢些,抢先一步把里外相连的?一道房门堵了个严实。

  孟掌柜急得红了眼,带着几个伙计把门砸得彭彭响。

  他只防备着外头有不长?眼的?人来犯,没想到这些地痞竟然比自己还要熟悉自家?店面的?格局。

  二?我芳里来不及退出去的?几个女客正巧站在临街的?窗边隔着竹帘偷窥动静,见了这个阵势吓得惊叫连连。本来坐在二?楼歇息的?谭五月缓缓起身,直直立在梯口盯着作势要狠冲上来的?几个混混。

  那双眼睛黑亮得沁骨,仿佛把一切都看得透透的?,透着一股子莫名锐气。

  混子们迟疑了一下?,心想哪个妇人见了这个阵势不吓晕过去,这一看就绝不会是平常人。

  偏偏陈四这会脑子发晕,一双不大的?招子只看得见满屋子的?精致银器和光鲜首饰。心想只要把好东西抢几件,再顺手把那女人一把推倒滚下?去,顶好再趁乱往她肚子上踩上几脚黑的?,闹不好当场就会见血,那位大爷吩咐的?事就算齐活了……

  等完事后立马拿了赏银远走高?飞,自己的?下?半辈子也?不用愁了。

  陈四悄悄退了一步,低低唆使旁边的?兄弟,“分两个人跟着我先缠住外头的?几个壮劳力,你带哥几个上去找好处,捡轻巧贵重的?拿。里头不过几个妇孺,你们把她们赶开点,抢了值钱的?就赶快走,我拖一会就过来跟你们汇合!”

  被孟掌柜狠狠砸了一扁担的?小啰啰摸着后脑勺的?血,恨恨地骂了一句,“这家?店里的?伙计有病,刚才要不是咱们仗着人多手里又抄着家?伙,竟然就被几个乡下?土包子打趴下?了。你先缠着他们,等我们取了好处日后一起分……”

  二?我芳的?伙计大多是江州老店调过来的?,口音跟京城大不同,所以被这些混子们认为是乡下?人。

  对付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总比对付几个青壮容易多了,小啰啰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见陈四甘愿啃硬骨头,自然巴不得捡软柿子捏。一说完话就抢先往楼梯上跑,至于站在梯口的?谭五月根本没有放在他的?眼里。

  那木梯不过十来阶,抬脚眨眼就到。

  那小啰啰自己也?以为不过是喘口大气的?事,结果刚刚接近梯口的?时候就感觉一股极大的?气力猛扫过来。等他好容易回过神,就见满屋子的?人都惊奇地盯着,而他自己正正趴坐的?地上,缓了一刻才觉得小腿和胸口疼得钻心。

  真他娘的?活见鬼了,到底怎么?回事?

  另一个小啰啰左看右看不信邪,登登地又要往上奔,结果不过是一个错眼的?功夫,又挨着先前的?倒霉鬼靠成一堆了。

  陈四不可置信地抬头,就见梯口上的?女人正沉沉地望过来。

  那妇人看起来年纪很轻,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妆花褙子,系着八幅浅色月华裙,头上簪着一对米白珍珠的?錾金簪子。装扮爽利干净,长?得只能算是清秀,只是浓密长?眉下?的?一双眼睛格外清亮,望过去好像能看穿一切。

  陈四前两天?被带着远远认过一回人,知道这就是二?我芳轻易不露面的?女东家?,娘家?姓谭,街坊邻居们见了都尊称一声?谭大娘子。

  这女人待人倒是极和气,听?说她娘家?早年间是做海上生意的?,颇有些钱财。夫家?是京城人氏,嫁过来后就想顺便在京城大展拳脚。也?因此碍了别人的?眼,这才惹得人家?出五百两雪花银请他陈四上门闹腾一番……

  女人再能干,还是要在家?里老实呆着。

  陈四干多了这种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事,但?这时候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他站的?位置巧,一眼就看见是谭大娘子的?身形动了动,两个打头阵的?把兄弟才摔了下?来。

  这样一比划,那站在梯口的?谭大娘子竟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陈四心头一沉,蓦地觉得紧贴在怀里的?银票烫手。

  ……不能再耽搁了,那门板已?经有损坏。孟掌柜别看年纪大却实在生猛,带着几个伙计已?经要冲进来了。

  也?是个见机快的?,立刻知道这位谭大娘子的?身上多少有点真功夫。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以为是乡下?妇人气力大,又出人不意才把人揣了下?来。

  不过事情已?经闹腾到了这个地步再回头也?晚了,他陈四即便走背字运,今天?的?这注浮财他也?是拿定了。

第142章 第一四二章 逞威风的陈四

  明明晚上才会有?天狗吃月, 这?会才正午天已经就有?些暗了。谭五月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霉,好容易出个门竟然被堵在店里回不去。

  街面上早就不见往日的喧闹,是一种略有?些诡异的安静, 偶尔传来一两?声妇人的惊呼和叱骂, 还有?几道趁乱打砸的声响。店里的几个女客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悄悄低语起往日不好的传闻。

  谭五月听了一耳朵。

  昔年?有?中都?御史家的大姑娘出门上香, 路上遇到不开眼的地痞, 不知怎么就被冲撞了,硬是拦着不让走, 让那些泼皮评头论足地调笑了小半天。

  最后人虽然是救回来了,但那位姑娘的衣裳裙子都?是破的, 后来京城的传言很难听, 可以说是名?声尽数毁了。最后那位御史大人没法子,只得把自家女儿?悄悄送回老家,胡乱找了个乡下人家配了。

  那位姑娘德容音律都?是上佳, 据说还曾是进宫当嫔妃的热门人选……

  已经有?客人在后悔不迭,小声抱怨今天实在是不该出门。首饰衣裳什么时候不能挑选, 偏偏选在这?个当口上。以后不管是什么是名?匠工艺,说到底都?不过是稀罕些的小玩意, 万万不值得让咱们冒着风险出门了。

  其中出口抱怨最利的是个十七八岁,看装扮似乎是哪家的丫鬟, 以前到二我芳来过两?回。她旁边坐着的年?青女子倒是第一次来,穿了一件藕荷色的织染对襟褙子,头上是山茶花式样的紫玉发簪,模样清丽态度温婉, 微微摇头示意丫鬟不要多嘴。

  谭五月开始还陪在另一边,后来就垂眼听着店里的细碎声音, 眼里神?情末辨。看见那位年?青女子也正好抬起头,眼里似乎有?歉意,就微笑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她依稀记得到这?位娘家姓江,店里的女伙计称呼她为江夫人。

  而站在廊下的陈四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再耽搁下去今天就是一场空。

  他咬牙借着旁边的栏杆一跃而起,仗着身?形灵活像猴子一样飞快地抢上了二楼。女客们骇得花容失色,先前嘴巴快的那个丫头本是想用话挤兑住老板,让她对店里的客人全权负责,没想到话音刚落真?的把楼下的匪人引来了。

  陈四今日是来办大事的,时时刻刻都?想着周全法子。这?时候一跳上来就好巧不巧地占了好位置,只要身?形一动就可以抢一两?个娇弱的女客在手里作?为人质。

  谭五月也是脸色大变,她没想到这?些人这?般猖狂无忌,做事竟然全然不顾后果。

  陈四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子比划,脸上却?笑嘻嘻地。

  “各位小姐太太休慌,我今日过来只为取点小财,只要谭大娘子你亲自把店里的值钱物事拿出来,我就不与大家为难。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就是了!”

  一脸光脚不怕穿鞋的无赖样。

  众人齐刷刷地转过头,心想这?匪人虽然面目可憎,性子倒是有?点耿直,竟然开口只要钱财,不伤害女客。

  谭五月心里却?升起古怪,这?从未谋面的人竟然一眼就能认出自己的身?份。

  但这?时候不能计较,女客们决不能在店里出事。因为投鼠忌器,就淡淡地抬头,“你也别?拿刀指着人,这?些都?是我家贵客,若是伤了一二,你就是拿命来也填不起。”

  不像是别?的妇人遇事时的娇滴滴,不但气质沉稳,还有?些许功夫在身?……真?是不好对付。

  陈四不知深浅,心中警惕越发深,手里一把尺长的匕首舞得飞快,好像只要一言不合就要拿人威胁。他在这?边装腔作?势好像立马就要大开杀戒,奈何看到谭五月废话不多利落捧着一角暗红托盘过来时,眼睛立时就瞪得溜圆。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托盘里头放着亮闪闪的几件金玉首饰,那首饰不但样式精巧,而且件件上头都?镶嵌了贵重?的红蓝宝石。

  在灯光下,白玉镂雕兰花的赤金簪子,镶了黄色碧玺石的晶莹宝结,还有?龙眼大东海珍珠串成的璎珞,竟然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少说这?几件就值上千两?银子。

  陈四心花怒放,吞着口水把托盘一把接过,呵呵笑了一声,“还是谭大娘子知道轻重?,不愧是做大生意的人。咱们兄弟这?就利索走人,以后山水难相?逢……”

  本来事情到这?一步也算是和和气气,但是陈四实在是贪心,心想这?财来得也太容易,就这?么走了实在不划算,况且拿了另一家的银子实在舍不得再拿出来。

  他心思一动就借故停顿了一下,猛地一抽身?朝谭五月的下盘猛踢了过去。

  这?一招可谓狠毒又缺德,因为谭五月的身?后就是高高的楼梯,这?一摔下去不死也去半条命。

  能在二楼消费的人都?是金尊玉贵大宅门里的女流,本来就神?情紧张得不行,相?互战战兢兢地搀扶着,这?时候见了原本笑盈盈的陈四突然发难,心险些提到了嗓子眼儿?。

  却?只是一晃神?,就见那位说话素来和气的谭大娘子身?形一旋转就飞快躲在几步开外,竟是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招。

  陈四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手里依旧稳稳地端着托盘,一脸的敬佩和惊讶,上下打量了一下镇静一笑,“谭大娘子身?上的功夫竟然不弱,不知道是出自哪家的门派,说出来咱们也涨涨见识。”

  能有?这?等功夫,多半不是江湖上的无名?之人。

  他脑子里快速地猜想,是辽东胡家,宁古苗家,还是儋州乔家……,这?几家的家主好像都?是护犊子的,惹了之后要怎么收场呢?

  他心里这?时候才升起了一丝悔意,早知道这?是个不好相?与的,不应该继续逗留。

  谭五月给人的感?觉一贯是寡淡谦和,竟然还有?这?样厉害的一面,竟然能跟闯进店里的地痞打得旗鼓相?当,就有?女客实在禁不住好奇伸长了脑袋细看。

  陈四少年?时在崆峒山学过正经的外家功夫,要不然也不会在这?块地界作?威作?福多年?。这?时候被激起难得斗志,就把手里的托盘放在一旁,略略拱了手,“倒是要好好向谭大娘子请教一回……”

  他本来准备速战速决,哪知道越打越是心里没底。

  眼前女人的腿脚功夫极好,一脚踢来力道极大。偏偏身?形轻巧飘忽,打了半天连个衣角都?没有?碰到,自个的胳膊肘反倒痛得要命。

  且这?女人的功夫极杂极繁,根本看不出是什么路数,又像南边又像北边。

  今天碰到硬茬子了,陈四心里再次暗暗叫苦,早知道就该早早拿着那盘贵重?首饰规规矩矩地走人,说不定这?些生意人家家大业大还不屑计较。

  他这?个地痞是当惯的,知道阵头不对立马就机灵地改变策略。就假借着后退,一伸手顺路抓了一个穿着藕荷色织染对襟褙子的女客在手里做挡箭牌。

  那女客躲闪不及,又不敢十分挣扎,一张脸吓得惨白。

  人质在手心头就定了些,陈四又笑盈盈地看过来,颇为得意。

  “我反正是个下三?滥,大不了被抓去砍头。其实我本来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不过等把五城兵马司的人引来,这?一屋子女人的清白名?声都?玄乎了。我是不怕的,就是谭大娘子谭东家的店恐怕在京城开不下去了……”

  这?人作?奸犯科说话像放屁,偏偏一张脸长得还算耐看,这?时候笑容满面,一副好像极为大家考虑周全的神?情。

  被强抢在手里胁迫的年?青女子正是江氏,虽然有?些害怕,这?时候却?被生生压出了一丝怒气,“不管这?家店在京城里开不开得下去,你若是敢伤我一根头发,我让你明日就死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