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马川穹
陈四素来以为自己在前街这一块的消息最?灵通,却不知道这里头隐藏了?这么大一尊菩萨。
一旁站着的谢永点头,“按照他的话?,我到那家同福客栈找过,那里的确曾经住过一个?姓王的客人。但是人来人往太多,店小二也没什么印象了?。所谓姓王,多半也是假的……”
谭五月无端受了?伤,腹中的孩子如今生死未知,周秉感?觉多年不见的暴脾气已经压制不住了?。所以不愿意和一个?地痞流氓多废话?,转头吩咐谢永,“不用刑也行,往他身上泼浓盐水。照着一天三顿伺候,什么时候找到主使人就什么时候停止。”
谢永略微迟疑了?一下,“他这个?伤势再弄两天可就没命了?……”
周秉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没了?就没了?,难不成还要我好酒好肉地招呼他?”
牢里的环境差得不是一星半点,陈四这样嚣张的人只待了?一晚上就打熬不住了?。明白知道再不说?点什么铁定混不过去,一时间心?跳如鼓,使劲吞了?唾沫,“等等……要是我全说?了?,大人是不是对我可以从轻发落?”
果然?还有隐瞒。
谢永没想到自己费了?半天功夫竟然?被个?街头混子蒙蔽了?,一时感?到脸上无光,气不过使劲往陈四的下~身踢了?一脚。
被踢到敏感?之?处,剧痛之?下陈四再蛮横也不由两眼发黑,捂着□□险些当场哭号起来。他这辈子都?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比自己还要手黑。打起人来像打沙袋,而这位所谓的上官则根本?不把人当人。
这还是在市井当中混的,根本?不顶事。周秉看了?地上的烂泥一眼,慢腾腾地坐下重新?开口?。
“其实你说?不说?都?不重要,你不说?自然?有人帮你说?,只是时辰早晚的问题。你看你底下的啰啰可是很乖巧,一挨板子吐露得比什么都?快,生怕说?得不够多不够细,所以我们才?能这么快就逮着你。对了?你还有个?相好,不知道她能供一点什么东西出来……”
陈四行事还算谨慎,就是柳二娘的居住也是仅有的几个?身边人知晓。但前街这一块人多嘴杂,谁能保证有没有人看到过自己的行踪?
他双手抠在污秽的地上,脸涨得通红,说?话?却很小声,“大人大人我说?我说?,我把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柳二娘只不过跟我有段露水姻缘,何必牵连到无辜之?人的头上?”
周秉实在意外这人的天真?可爱,却没有闲情跟他继续周旋下去了?,于是微笑?着俯下身,“老老实实地交代,我就放了?你的相好,再赏你个?全尸……”
昏暗的油灯下,周秉黝黑的眼神阴鸷摄人,像个?地狱里爬出来讨债的。
陈四额头冒冷汗,身上的伤口?又麻又痒。虽然?年前的年轻人看起来又干净又斯文?,但他看得出来,论起心?狠手辣的程度绝对比昨天那些五大三粗的行刑官要厉害得多,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因为这人看着自己的眼神简直就像看着个?还能出气的死人!
陈四在北镇抚司的地牢里打熬了?一晚上,已经没了?精气神,这时候被周秉一顿漫不经心?的威慑打击得万念俱灰,有气无力的蜷成一团。
“我是拿了?那人五百两的定银不假,但也怕事情办完了?后头的尾银拿不到,当时就多留了?个?心?眼,让底下的人悄悄尾随了?那人一路。那人好像并无顾忌,一路大大方方地朝南边走,结果到了?东四坊米粮胡同人就不见了?……”
这下不但一旁的谢永遽然?变色,就是周秉也狠狠的挑了?一下眉毛。
东四坊的米粮胡同早早就被内务府圈起来改建,那一整条胡同平日里清清静静的,因为从头到尾都?只住着一户人家。那里还有另外一个?响亮些的称呼——荣寿公主府,是景帝为这唯一的嫡亲妹子亲自派人修建的府邸。
陈四这个?层面的小碎催自然?是不知道里头的套路,也自然?不知道荣寿公主对周秉的一份无望痴心?。这时候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却不敢再继续讨价还价梦想着全须全尾地出去,只希望自己不再受这些零零散散的罪。
有什么东西挥之?不去,仿佛是遥远的诅咒在空中崩开。
周秉的瞳孔紧缩。
原来弯弯绕绕还是避不开从前那些恶心?事,只是一重又一重地纠缠勒紧。他敲了?一下手指,“要是再让你过去认,你能把那个?主事人认出来吗?”
陈四一脸的莫名其妙,青肿的眼睛瞪着一半,“认肯定是能认出来,只是我的手下在那边守了?好几天都?没见着那人的人影。我想他多半是发觉后头有人跟着,这才?故意跑到那边把人甩开。那毕竟是公主府,我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上门找人。”
如果所料无错的话?,这个?姓王的主使人其实并没有发觉陈四的跟踪,要不然?也不会跑到那边去。更证明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的的确确是荣寿公主身边的人。
荣寿公主……
那女人有皇家人特有的执着和癫狂,永远把重心?放在永世得不到的周秉身上,前世就是这样,一次次地做些令人无语的恶心?事。今生却是够直接,竟把爪子伸到了?谭五月的身上,竟使出这样见不得人的阴招。
周秉脑子转得飞快。
这应该是荣寿公主今生今世第一次这样明目张胆,既然?不能立刻提起来杀了?,不如就快刀斩乱麻打得让她知道痛。
他想了?想,眼皮略微抬了?抬,“你给我说?清楚那人的长相,我让我的人去找。要是把人找到,你直接上去给我指认。到底是不是给你五百两银子,让你到二我芳捣乱伤人的就是了?……”
语气凉薄淡漠,有一种摧枯拉朽的杀伐和果决。
陈四已经听出门道来了?,一时间目瞪口?呆,好容易才?咽下口?水,“真?是公主府出来的,那我岂不是说?不说?都?是个?死……”
他即便是个?街边混混,也知道荣寿公主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子。如今一个?人待在京城,因为身份特殊,是个?谁都?不敢惹的天之?骄女。这下如何是好,都?是权势滔天的大人物,好像哪边都?得罪不起。
周秉听得笑?了?起来,声音很平和,仿佛在有商有量。
“你帮了?我,我就让你死个?痛痛快快,还让你那个?相好柳二娘过来帮你收尸。她对你好似有几分情义,兴许逢年过节还能帮你上个?坟,那你在阴曹地府里或许还能混几杯水酒喝喝。”
他眼波一转,微微低笑?。
“你要是打死不说?也好办,我就把你扔出去,传出风声说?你已经把那个?谁谁老老实实地供出来了?。我想,依着那些权贵人家的手段,你恐怕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并且连尸骨都?不知塞在哪个?阴暗地缝里长蛆……”
反正他没什么损失,只是以后要多费些心?思罢了?。
陈四的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竟然?落得个?有一天要费尽心?力地为自己求一个?死后全尸。他抬起头满脸沮丧,“大人,我去认,只求大人说?话?算话?……”
周秉就笑?了?笑?,遥遥指了?一下,“你也别怪我,只能怪你拿人家银子的时候脑子进了?水,没有提前好好打听一下二我芳的人能不能动。但现在说?这些统统都?晚了?,你既然?伸了?手,就好好领了?这个?教训,下辈子投胎时一对招子千万要放亮一点……”
外面好像开始下雨了?,轰隆隆地打着干雷。
周秉站起身,再没有多瞧一眼,那不过是一块还能暂时喘气的烂肉,实在不值得再多加注意,他要的一直都?是陈四身后的主使人。也许……那个?主使人也不过是一把同样的刀,而操纵刀的人的确是自己现在或是将来都?格外忌惮的人……
大颗的雨点击打在地面上,扬起干燥的尘土,空气中有浓重的土腥味。
谢永沉默地给他披上锦衣卫独家所有的防雨斗篷,比往日态度更加恭谨地服侍着顶头上司离开了?阴暗潮湿的地牢大门。
第145章 第一四五章 新知己
周秉回到府学胡同, 下人?们禀报说家里有访客,是内阁次辅江怀允的女?儿江氏。
这已经是三天之内的第?二次拜访了。
一般人?可能不知道谭五月的真实身份,但江月英因为父亲江怀允门生无数, 只?要她愿意不过小半天就有人?将谭五月进京的前前后后细细说给她听。
江月英原先以为谭五月不过是个行?事洒脱, 为人?有担当又特别?讲义气的商妇,没想到再一细细打听这位谭大娘子竟然是新?近风头正盛的正四品堂上指挥佥事周秉的正室太太。
江月英很羡慕, 觉得谭五月不但用不着日日待在?家里, 还可以出面亲自经营自己的店铺。而且婆家竟然也允许媳妇抛头露面,实在?是京城的独一份。
她性子素来内向寡言, 在?京城一众长袖善舞的年青官眷中一向格格不入,但对谭五月却?很是欣赏, 觉得其身份地位人?品性格都可圈可点?, 是一个可以进一步结交的朋友。
这个评价可以说是相当高。
第?一次上门时,江月英就拉着谭五月惊叹了一回。说两个人?同在?京城许久,竟然缘悭一见。此回借着地痞捣乱彼此才有机会结识, 也算是一场难得的缘分。
知道那日谭五月出手时其实已经身怀有孕,却?在?对敌时毫不怯懦。本就心存感激的江月英难得激动起来, 恨不得当场和?谭五月义结金兰。
得知人?并没有大碍且已经好上许多,江月英终于放下心来, 回家后立刻亲自搜罗了不少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珍贵补品。
江阁老?虽然是一介清流,但并不妨害他为人?练达, 所?以人?情往来的东西也是会收的。江月英不过是把家里别?人?送的礼物收拾出来,重?新?换个帖子装上了。
到了晚间时,江月英还掩饰不住结交了新?朋友的兴奋,边梳洗边对着丈夫比划。
“真是极通透的一个女?子, 看起来根本不像乡下小门户出身。我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知道我的意思。要不是我俩从前真的半点?不认识, 我真以为我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
江阁老?年轻时家境贫寒,入仕后又奔波各地为官,直到进了六部才将妻子女?儿接到京城居住。所?以江月英生性敏感多疑,和?出身京城的闺秀们从来说不到一块去,又自持阁老?独女?的身份不愿意和?别?人?曲意应和?,这回难得见她对一个人?赞不绝口。
桑樵正在?打量手里的一个精致的盒子。
里头并不是寻常的金玉之物,而是一个样?式古朴的青釉琉璃钵。不过巴掌大小,却?是做工细致胎质浑然天成,依稀是前朝名匠的工艺。
江月英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这个东西应该是古物吧,谭姐姐拿它当水瓮,里头还放了几朵新?下的木槿花,整个屋子都香得不得了。我从来没看见一个女?人?活得像她那样?……随性洒脱!”
价值百金的前朝名家琉璃钵被当做寻常器物使用,除了有这份雅致心境,还要家里有丰厚的财力支撑。
桑樵面上淡淡微笑着,心里却?在?想那个女?子的确有一种万事从心的率性。虽然是商贾出身,可是对黄白之物半点?不上心。
只?要她不愿意,就是千牛万马过来也难以叫她回心转意。当年自己尤其憎恨这一点?,心想但凡她要是主动说一句软话,或是稍稍退让一步先委屈几年,说不定两个人?的未来格局就全数不同了……
这样?的人?,后来又是怎么心甘情愿地嫁给周家小儿那样?不学无术的纨绔?
桑樵心头再次疑惑,就因为那张长得格外好看的俊脸,谭五月……应该不是那样?肤浅的人?吧?
江月英没有发?觉丈夫的沉默,依旧兴致勃勃地挑选布匹。
“这匹八吉暗纹的大红缎子不错,我亲自给谭姐姐的孩儿绣一副襁褓。说起来他们夫妻二人?的相貌都不错,尤其是那周指挥使是一等一的好人?才,生出来的孩儿不管男女?肯定好看!”
这是睁眼说瞎话了,谭五月的相貌只?能算是清秀。特别?和?相貌英挺近乎昳丽的周秉站在?一起时,顿时就会被比下去。
唇边的茶水忽然变得滚烫。
桑樵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将茶盏随手放在?几上,貌似调侃,“我和?那个周秉倒是远远见过两回,长得确实出众。不过生得这样?招人?的儿郎不知有多少闺阁少女?惦记,以后那位周夫人?夜里恐怕要难以入寐了。”
桑樵一向性子平和?,鲜少有这样?说话刻薄的时候。
江月英奇怪地望过来一眼,却?一时没有多想,脑子里思量着婴孩襁褓的样?式,“说起来……他们夫妻也是江州人?,你们也算是半个同乡,你们昔年没有打过照面吗?”
桑樵少年时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江州求学。
已经到了晚膳时候,丫头们进来安静地布菜摆筷子碗碟。
桑樵盯着桌子中间的那碗热气腾腾的虫草炖老?鸭汤,淡淡地答话,“我在?江州不过短短数载,每日在?书院里只?知道埋头苦读。那周秉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官家子弟,怎么会和?我这种寒门穷书生打交道?”
语气带着一丝不屑,还有一点?草根平民对官二代的轻蔑。
江月英想想也是,她理解这种近乎嫉妒一样?的感受,就笑着帮丈夫舀了一碗香浓的热汤。
“我问过谭姐姐,她说她当姑娘时一向忙着家里的生意,打交道最多的是各个商号的掌柜和?大管事,很少有机会结识外面的人?,就是和?她家夫君也只?是在?成亲面见过一两回。”
江月英很喜欢谭五月的不见外,喜滋滋地捂嘴。
“谭姐姐还玩笑说,要是早知道她家夫君生得这幅模样?,兴许就不会嫁到周家,更不会跟着进京城这等嘈杂人?多的地方。只?可惜两家早早就定下婚约,长辈做主只?能从命……”
谭五月素来不是多话的,竟然会和?一个刚认识没有多久的人?谈及这些算得上私密的事情,怎么看怎么奇怪。
看来随着岁月流失,任是谁都会逐渐改变。
桑樵不愿再触及这个话题,“你身子也不算好,以后还是在?家里好好休养吧。你不是说那位谭氏受了外伤需要静养,恐怕也不见得很愿意你时时上门叨扰……”
江月英脸上温婉的笑容顿时就是一僵,心想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说得上话的知己,又不嫌弃自个少言木讷言语无趣,正是要好好结交的时候,怎么能半途而废?
她转念一想,立刻就想到了别?的地方。难道……这人?听说谭氏有了身孕,想起自己至今膝下尤空,所?以终究还是生了怨怼了吗?
自打成亲以来,江月英已经连续流产了两个未成形的胎儿,放在?哪个男人?身上都是难以忍受吧?
她本就是多思多想的性子,忍了又忍才把即将涌上来的酸楚泪意压下去。
屋子里沉默下来,丫头婆子都垂着头不敢吱声。
桑樵清楚瞧见妻子眼中的哀婉和?悲切,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像往日那样?温颜安慰,而是默默地拿起镶了白玉头的雕花筷子吃起饭来。
江月英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又暗自想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两边拐弯抹角地探听都没听到什么特别?的事。
丈夫是江州人?,周秉是江州人?,那谭五月也是江州人?,他们都可以说是出类拔萃极为出色的人?,和?自己这个寻常的京城内宅妇人?完全不一样?,他们之间却?从来没有任何交集。
在?这之前丈夫也从来没有提及过他们,但为什么总感觉有些异样?呢?
也许真的就是一个巧合,毕竟江州的人?那么多,地方那么大!
要是早早相识,说不得自己和?谭氏能成为闺中密友,丈夫和?周秉也会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己。父亲从前曾经教?导过,在?朝堂上只?要是能够结交的都是朋友,不知道哪天就能用上,可恨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放在?心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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