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 第139章

作者:胡马川穹 标签: 穿越重生

  艮八面?不?改色地收了物事,好声好气地解释,“这里不?是讲道理的地方,主子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一句废话都不?要有。主子念在你们都是庄子上的老人儿,给了你们这份体面?,让你们跟里面?的人活得不?一样,那就要好好珍惜机会……”

  作为杨家的奴才,艮八极擅长揣摩主子的意思,这番话说得尤其刻薄。

  因为杨庆儿这个少主子很少到这边走动,小北庄上的人过惯了平静的舒服日?子,这时候才想起?这位无法无天的狠辣手段。国法王法在这位眼?里形同虚设,要不?然也不?会干出?清天白日?囚禁良民的事。

  大家想到这一点,顿时都是脸上一白不?敢吱声了。

  杨庆儿终于满意了一点,示意下头的人一个个地说。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不?管怎么样他今天一定要闹个明?白。

  基本上庄子上的人都能佐证出?事当?天大家都没有落单的时候,杨庆儿拄着下巴慢慢听着,脑子却飞速地转着,没发现?有什么破绽,但是到后来他终于察觉自?己来这么久了,为什么没看见庄子上的总管事?

  “梁管事哪里去了?”

  就有人赶紧过来答话,“今早……里头有一个闹肚子,孔大夫在生时曾说过那些人比咱们金贵,不?能出?差错。梁管事生怕再出?什么纰漏,就说要亲自?到镇子上请大夫,随行的有一个守卫小哥。去了已经?有小半个时辰,算算也应当?回来了。”

  里头那些被关押的人虽然吃得好穿得暖,可是整日?浑浑噩噩,就跟丧了神志一般,和普通人根本不?一样。外面?的这些仆役可是半点也不?羡慕他们,甚至心里有一种看可怜虫的奇怪悲悯,私底下还给他们取了个名字叫药人。

  孔大夫死了,没有人接手他的工作很正?常。管事怕再出?什么岔子到镇上去想法子也很正?常,偏偏杨庆儿从心里头冷不?丁感觉出?一点不?对劲。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反正?有什么地方疏漏了。

  梁管事是信得过的,杨庆儿父亲在的时候就已经?在小北庄当?管事了,这十?来年算得上兢兢业业。庄子上的出?息账簿记录得清清楚楚,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第一个往府里送,口?碑向来不?错。

  这回选中小北庄作为自?己的秘密基地,杨庆儿把用得上的人里里外外查了好几遍,就是没有彻底查过这个梁管事。

  多年得用的老人了,也不?是初次见面?的生毛头,能有什么岔子?

  杨庆儿本来就有一丝心烦意乱,这时候更加不?耐烦了,回头吩咐,“派个人出?去迎一迎,闹肚子一时半会也不?会死人,这个当?口?带什么乱子。让人赶紧回来,有好多事等着他处理呢!”

  底下的人唯唯诺诺地出?去寻人了。

  又一个时辰过去,梁管事和守卫还没有回来。出?去查看的人禀报说镇子上的人曾经?看到过他们,但是在之前就已经?离开。因为大家都是老熟人,也没人特地注意到他们,只是说他们好像往北边去了。

  北边是往京城去的,南边才是回小北庄的路。

  杨庆儿缓缓坐回椅子上,知道这几天的纰漏到底出?在哪里了。

  就是因为梁管事是小北庄的旧人,几次梳理新?进人员的时候才大意了一点。

  这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梁管事就算不?是始作俑者,只怕也脱不?了干系。

  他想,这个梁管事到底是哪边的人?

  杨庆儿慢慢垂下眼?,如果?再有这人的消息,他要活活扒了这个姓梁的皮。

  三个时辰之后,周秉接到音信说是安插在小北庄的暗桩退回来了。他立刻赶到设置了落脚点,是一处极小极偏僻的民宅。

  谢永神情间有难过,迎过来低语,“找由子逃出?来的时候运气还好,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只是想把尾巴甩掉的时候遇到麻烦,和人交手时被利刃伤了左边的肺腑。伤的很重,大夫说恐怕挺不?过今晚……”

  每一个暗桩都是一条鲜活的命,眼?睁睁地看着陨落实在是不?好受。

  周秉一惊,抬头问 ,“后头处理干净了吗,杨庆儿此时只怕已经?发现?不?对劲了……”

  谢永回话,“那个护卫的尸首已经?处理了,只是暗桩不?能留在京城。伤势这么重也不?能随意移动,若是有心人查看,多半就会顺藤摸瓜找到咱们这边……”

  周秉掀开帘子进门,简陋的床榻上是一张惨白的脸。

  梁管事此刻清醒着,看见来人就知道这必定是从未谋面?的主官。神情间很是意外,挣扎着要起?来行礼,被周秉拦住了,就微笑着道歉,“……都是卑职无用,在小北庄上好日?子过久了,竟然把看家的本领忘了个干干净净。眼?下我这么仓促逃走,杨庆儿肯定会迁怒下头的人!”

  两世为人,周秉早就硬了心肠,但看着这人几乎花白大半的头发,还有脸上的沟沟壑壑,心里也有些不?舒服,暖声安慰,“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司里毕定会有重赏。接下来只管好好养伤,剩下的事有我们接手。”

  梁管事微微摇头,“我在小北庄当?了十?多年的管事,差点忘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也忘记当?初司里派我到杨家的目的。直到我看到杨家父子的所作所为,才知道先皇深谋远虑,这世上有些人不?能以常理论断。权利若是不?加约束,那些人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梁管事作为南镇抚司的棋子,在先皇在位的时候就留在小北庄了。这是南镇抚司的旧例,倒不?是针对特定的某一人。

  周秉拍拍他的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梁管事虽然气若游丝,这时候却有些亢奋,似乎要把后半辈子的话全部交代完。

  “我惧怕杨庆儿折磨人的手段,只敢利用他人先迂回除了孔大夫。可是以杨庆儿的疯狂,不?出?一个月他定会找到接任的人。大人千万要快些,不?然等杨庆儿干的那些事真的成了气候,京城的权贵就会反过来成为他的庇护伞……”

  这世上没人不?想长命百岁,那些荣享了世间无数繁华的人更加恋栈眼?下的富贵和权势。为了长久地享受,他们会不?择手段。那时候的律法和道德,最后就会变成薄薄的一张纸。

  手心是冰凉的,望过来的眼?神却是滚烫的,周秉重重点头应诺。

  像是心愿一了,梁管事的精神迅速衰败下去,“死去的那个护卫帮我好好掩埋了吧,我看他的岁数和我老家的小儿子差不?多。可惜没人好好教导竟然走上邪路,在庄子上杀个人跟碾死个蚂蚁一般……”

  那些死士眼?里没有对生命的敬畏,就是这种无所畏惧才叫人毛骨悚然。

  语气渐渐幽微,眼?看人就不?行了。

  谢永看了一眼?,哑声帮着解释,“本来梁管事是有机会囫囵回来的,只是看见那个护卫太过年青,一时心软就下不?去死手。结果?被那个家伙死前反手给了一刀,刚巧刺中胸口?。梁管事拼死把那人留住,才争取了这么点时间。等我们的人赶到接应地点时,已经?什么都晚了……”

  周秉看着远处依稀几点闪烁的寒星,心想对于对手是不?能有半分怜悯的。今日?念着往日?相处的情分,人家说不?定就会要自?家的命。

  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死的时候半分不?值,最后不?过得个烈士的名号,徒留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第195章 第一九五章 私情

  远处有小贩们的叫卖声, 卖馄饨面卖早面茶的,香气飘得老远。

  回过神的周秉顾不得缅怀过往,想起这里离报国寺不远。把梁管事安置在这里有好处也有坏处, 赌的就是杨庆儿灯下黑。可惜杨庆儿行事向来无?法无?天, 梁管事并不是很安全?。不巧现在人没了,杨庆儿就是想撒气也没了对象。

  相对来说, 自己这方也没了最好的人证。谢永也感到棘手?, 在一旁轻声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周秉想了一下吩咐,“马上打扫干净营救梁管事的所有痕迹, 让杨庆儿以为人还活着,最起码不能马上断定梁管事是哪一方的人。他若是还有两分忌惮, 再加上要找接任孔大夫的人手?, 恐怕会暂时消停一阵子?……”

  周秉不是没有考虑过马上派人剿灭小北庄的罪恶勾当,但是杨庆儿本就是多疑之?人,这时候只怕早就将证据毁灭得七七八八了。

  加上还有一点不为人知的顾虑, 打蛇若是没打在七寸上,断了头的蛇还会跳起来伤人呢。

  梁管事死了, 那么这个人证的力?度就大打折扣。只有外松内紧,才能再次捉住杨庆儿的把柄。周秉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低估了杨庆儿的恶, 也没有提早预判到梁管事会因为看不惯杨庆儿的肆无?忌惮而擅自提早行事。

  这简直是一个死局,谢永想眼下只能这般, 就回禀起另一件小事,“……前?些日子?监控荣寿郡主府时发现她经常来往的人有奇怪之?处。底下的人拿不定主意就报了上来,我过去仔细一看辨出那竟然是江州净土宗的余孽余龙牙。”

  周秉顿时又是一惊。

  眼下京城可是多事之?秋,什么虾蟹都争着抢着往这块池塘里扑。

  南镇抚司自成立之?初因为性质特殊, 所属之?人向来行事低调,但是触角遍及京城各处, 潜在势力?谁也说不清有多庞大。

  皇上老早就培养自己的心腹,又想掌控全?城,所以按照旧例朝京城有名?有姓的府邸撒了不起眼的钉子?。余龙牙尽量收敛自己,但是她两次上门都得到荣寿郡主的笑脸相迎,甚至关在屋子?里说了许久的话?,落在明处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奇怪的事。

  谢永本来就是京城的地?头蛇,跟着周秉水涨船高进了南镇抚司的大门后,随即接手?了南镇抚司的诸多暗线,可以说是更加如鱼得水。京城各处的大小消息像潮水一样涌来,他当然有能力?选自己能用的。

  周秉乐得放权,这两年谢永已经成了他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此时他担心另一件事,“梁管事的老家?还有妻儿,必定会受到杨庆儿那个疯批的报复,你?赶紧派人将他们转移,省得他死了还要担心家?人受牵累。”

  为取信于杨家?父子?,梁管事在杨家?登记的都是真实姓名?,老家?的妻儿也是真实存在的。

  谢永也想到这一层,赶紧禀报说早前?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毕竟谁都不敢猜测杨庆儿会搞出什么事。试想一下,这人敢把这么多的山民悄无?声息地?关在庄子?上瞎捣鼓,地?方的各级官吏像瞎子?聋子?一样不闻不问,这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吗?

  当初十珍堂的王观用将将打下来的胎儿做补身子?的膏药已经叫人相当恶心了,这杨庆儿显然更胜一筹。竟是准备取活人的五脏肺腑,用以弥补权贵们逐渐老去的躯体,这是正?常人能想出的法子?吗?

  天幸,终于因为梁管事这颗早早扎下的钉子?,杨家?的恶行被撕开了一条口?子?。

  府学胡同。

  当周秉回家?后,抱着娇憨的女儿逗趣的时候,一边想杨庆儿会怎么处理接下来的局面,就听到手?下人传来的消息,小北庄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剩下。

  有官差得了音信前?去处理时,到处都是残垣断瓦,埋在瓦砾堆里只有十来具被烧焦的尸体,早就看不清原本的面目。东门卢妃胡同的杨家?来了一个管事的,说这些人都是庄子?上的杂工,他们会代表主家?给这些人一点适当的补偿,万万不会让官府为难……

  冠冕堂皇的,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虽然少数的几个知情人都晓得其?中有猫腻,但是望着眼前?一片焦土都沉默了。

  饶是周秉见多了后背上也起了一丝凉意。

  这毕竟是十来条人命杨庆儿说舍就舍了,果然是拿得起放得下。触动到对方的最后防线,杨庆儿是断尾求生,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事情一抖露出来就会身败名?裂,所以力?求先把自己从这趟浑水里摘出来。

  春日的庭院里,精致藤编摇篮里的小囡囡被照顾得很好,胖乎乎地?小手?稳稳当当地?攀着栏杆,大眼睛圆溜溜地?瞪着花树上的一只彩色的蝴蝶。周秉却在想,这个当口?上余龙牙悄悄潜进京城是准备干什么?

  世人多是无?利不起早。

  荣寿郡主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余龙牙更是个疯女人,这两个凑在一起,难保不会整出什么大事。想到这里他立刻派人给谢永传话?——东四坊的米粮胡同,要加派人手?盯着。

  没想到到了晚间,谢永让人传了一个让人极其?震惊的消息。

  周秉匆忙赶到,下马的时候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确定你?没有认错人?”

  谢永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也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一脸的不可思议,这时候就压着嗓门回禀。

  “接到大人的通知,我想着一时半会反正?也没大事,就跑到米粮胡同看了一眼。谁想就巧巧地?看到郡主府的后门停了一架小马车,半个时辰后就看到荣寿郡主穿着普通女子?的衣服坐了马车。我心头觉得不对劲,这马上就要宵禁了,荣寿郡主乔装改扮悄摸摸地?准备干什么?”

  “小马车好像是专门避人,专门挑着偏僻的巷子?走。赶车的绝对是好手?,要不是我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说不准就跟丢了。最后到了西门的一个没挂牌匾的小茶楼,迎出来的人只露了半张脸。我认得真真的,那是吏部给事中桑樵……”

  这个消息太震爆了,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什么让人不往歪处想。

  周秉不妨自己随口?一句吩咐竟然被喂了一个大瓜,也有些不明所以,“桑樵看着一脸正?人君子?模样,这荣寿郡主也刚刚新婚,你?说他们两个私下见面,难道是为了什么前?情难了?”

  他心里有个恶意的想法。

  这桑樵也算是一表人才,荣寿郡主既然看上眼,怎么没想法子?把桑夫人的位子?夺过来。江月英看着像个软虾米,可人家?的老爹是江首辅,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女儿被横刀夺爱……

  他想起上一世自己的生活被荣寿这个疯女人搅得乱七八糟,恨不得把这个劲爆的消息满世界散播,这两家?斗得越厉害越好。再说当初谭五月差点嫁给了桑樵,那人说起来还是自己的老情敌,怎么对付都不嫌多。

  桑樵竟是个勾三搭四的货,肯定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

  谢永却是打破他的幻想,继续说话?,“我吊在房檐下偷听了一会,他们却好像不是为了私情。荣寿郡主说那个张真人手?里有新研制出来的绝佳丹药,一颗就能让人延年益寿。荣寿郡主想让崇福观的张真人再次进宫,想请桑樵出面当个引荐人。

  桑樵好像很犹豫,荣寿郡主不住劝说。我怕惊动他们,就赶紧出来给大人报信,看怎么个处置法……”

  周秉心中一动,荣寿郡主凭什么认为桑樵在皇帝面前?有这样大的脸面?

  他隐隐猜到自己要探知更多不得了的秘密。

  前?次张真人在景帝面前?故弄玄虚,被周秉戳穿之?后气焰收敛不少。他倒是没想到张真人前?面拢着杨庆儿,另一头又找了荣寿郡主。京城就是巴掌大,人托人找关系,景帝骨子?里又喜欢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信重起张真人了,这倒是很可能的。

  周秉派了亲信到龙虎山上去询问张真人的底细,山门前?负责迎客的道士说张天师的确有个兄弟,只是早年就到云贵的深山大川修行去了,他也不能确定崇福观的这位张真人是不是龙虎山的真传弟子?。

  耽误半个月白跑了一趟,周秉心里自然窝火。

  他眯了眼睛踢了一下谢永,“找两个生面孔,去巡防营找一队人过来,就说发现这边有暗娼流莺当街拉客,实在有伤风化。再有不久就要开恩科,不知有多少学子?在京城住着,叫他们赶紧过来管管……”

  谢永一愣,险些憋不住笑。

  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大人的小手?段简直叫人发懵。却不多话?,双手?一拱亲自出去布置。巡防营恰巧有人在附近巡逻,听闻有热闹立刻就赶了过来。

  周秉远远看着,不消半刻就听见街角的那座茶楼大闹了起来。

  第?二?天满京城的人都在议论这桩桃色绯闻,毕竟当事双方的身份都是贵重无?比,又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冷不丁地?被搅合在一起,连皇室的脸面似乎都有缺失。

  巡防营的大都督知道这回被当枪使了,后背上的汗立时就滚了下来。暗恨底下的人都当了睁眼瞎,却还是硬着头皮进宫请罪。

  他倒是有几分机敏,当然把责任尽数推在别人身上,只说当时抓到一对行踪可疑的男女,怎么都不肯说自己的身份,只好先关押到刑房。谁想第?二?天一早就有不成体统的流言蜚语传了出来,说巡防营的将士抓了一对光身子?的野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