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己亥之冬
魏檗说:“我亲哥。他说啥事了吗?只是让我过去找他?”
小干事说:“说了,说是你之前让他找的人,他找好了,让你过去看看。”
哦!小干事虽然说得含混不清,魏檗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魏潭之前说的村支书的人选,他找到了!
第71章 会面(一)
◎会面(一)◎
听到这个消息, 魏檗当天就上了县城。
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魏潭给她捎的口信,让她到了之后, 直接到单位找他。所以魏檗到了县委大院。
县委大院门口有岗亭,几个门卫保安坐在岗亭里。
魏檗说:“我找县政府办里的魏潭。”
门卫大爷用不知道是对讲机还是内线电话,叽里呱啦讲了一通, 对魏檗说:“好了, 你进去吧。进去不要乱走, 他在七楼705室。”
说完给魏檗开了个旁边的小侧门。
魏檗谢过大爷, 往县委大院里走。
她抬头看了下大院里的小楼,一共只有七层高, 只是在东西两侧,又加宽加高了半层阁楼, 远远望去,有乌纱官帽的轮廓。等进了楼, 魏檗才发现, 这个年代的七层楼,是没有电梯的。
她爬到三层楼,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魏檗靠在楼梯扶手上休息一会儿,抬头从楼梯缝里看向没有尽头的扶手和楼梯,她着实不明白,为什么高昊要在最顶楼。图啥,天天爬楼梯, 不是找虐吗?难道只是为了比县里所有人都高,至于吗。
吐槽归吐槽, 抱怨归抱怨。魏檗歇了一会儿, 不得不继续往上爬楼梯。越往上, 越闷热。
六七月份,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八十年代楼板薄,特别是顶楼,每天都被大太阳晒得透透的。转过六楼的楼梯道,魏檗便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她擦了擦汗,正准备看一下楼道上贴的房间指引。正对楼梯口的那间开着门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人,语气冷硬问她:“干嘛呢?干嘛呢?”
魏檗说:“找魏潭,有事情。”
来人皱眉问:“有预约吗?”
“有。”魏檗理直气壮:“他让我来的,刚刚门口联系过了。”
那人便指着东边跟魏檗说:“往东去第一个门,不要再往里走。”
魏檗点头谢过,不再看楼梯口的门牌指引,按刚刚那人的指示往东去,果然,第一个门便是705.
魏檗敲了敲门,等她进去的时候,往楼梯口瞥了一眼。发现刚刚那个人一直等到她推开门往705走的时候,才从楼道里回自己屋。都是工作,魏檗心想,那人大概是类似安保或者警卫一类的存在,防止有人不守规矩,直接冲到高昊屋里去。
“你先坐一会儿。”魏潭给魏檗倒了杯水,便匆匆拿着一摞资料,忙得脚不沾地出门了。
屋里还有其他两个人,同样都忙得一脸菜色。魏檗坐在魏潭办公室沙发上,环顾魏檗的办公室,发现他们待遇着实不错,已经装上了空调,巨大的空调外机放在窗台上,呜啦啦乱响。
夏天的命是空调给的。魏檗坐了一会儿,爬楼带来的暑热消散了大半。她喝了点水,拿起魏潭桌上的报纸,有《人民日报》、《参考消息》、《西河日报》。报纸上在大篇幅评论报道企事业单位“松绑”、“改制”、“激发活力”之类的问题。特别是他们市里的西河日报,头版头条宣传报道了市里召开的大会,说要让改革更加深入,不能仅停留在农村、企业层面,市级机关和每个县,都要拿出切实有效的方法和手段,减少无效率的空转和冗员,让工作更加精简高效。
魏檗看得眉头紧皱,她感受到时代大潮汹涌而来。浪头一定会砸在具体的人头上,只是不知会砸在哪一个人头上。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魏檗肩膀被拍了一下,抬眼看到魏潭已经忙完了,正掐腰看着她。
“这个。”
魏檗弹了弹手里的报纸。
魏潭弯腰扫了一眼,不以为意道:“肯定先拿没编制的开刀。你在镇上混,也危险,因为不知道未来会到哪一步。到了县里这一级,再裁人也裁不了你去。”
“我不用裁。”魏檗翻了个白眼:“我打算主动下海。”
魏潭脸色骤然变化:“胡闹!”
“打住打住。”魏檗不想因为这个问题和魏潭争吵,“说正事,你说的那个合适的村支书人选,在哪儿。”
“走吧。”魏潭拍拍魏檗,魏檗把报纸放回原处,从沙发上站起来。
魏潭给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打了个招呼,“我先下班了,家里有点事儿,跟高书记说过了。有什么事情,兄弟们帮忙听一下。”边说边从抽屉里掏出一盒烟,扔给两人。
“好嘞。”
接了魏潭的烟,两人都表示,现在马上到下班的点儿,魏潭你放心先回吧,肯定没什么事儿,有事儿我们在这里,不用你操心。
魏潭便带着魏檗,打开门,又是一股热浪。一直下到第二层,感觉楼道里才清凉一点儿。
出了县委大院,魏檗忍不住问魏潭:“你老岳父怎么想的,要把办公室安在七楼。”
魏潭轻笑一下,道:“七上八下,高书记对这些事情讲究。”
魏檗:……
她忍不住阴阳怪气:“七楼太高,脱离群众啊。”她想起老于跟她说过的高昊想当然,不接地气的话,问魏潭:“高书记高校下来的,是不是不怎么接地气。”
“是。”面对魏檗,魏潭没有隐瞒,吐槽伺候领导的心累:“有点教条。以为干工作跟老师管学生似的,老师说啥学生就能乖乖听。我看他为人处世,不瞒你。”
魏潭说:“我觉得我上我也行。大妹,你上更行。”
“哈哈。”
魏檗闻言,也忍不住笑起来,“我志不在此,你加油。”
两人一路说着话,到了魏潭宿舍附近。
魏檗一路没问村支书的事情,因为她发现,魏潭总是似乎想说什么,又犹豫,所以魏檗一直在等他开口,主动聊起这个话题。她对魏潭说的村支书是谁,隐隐有了点猜测。
红瓦白墙下,魏潭停住脚步,跟魏檗说:“你知道我把谁找来了?”
魏檗张了张口,还未发声,魏潭却语气快速接下去,道:“你这么聪明,一定能猜到了吧。”
魏檗闭了嘴,她老哥就不打算让她说话。
魏潭定定看向魏檗:“我给你找的这个人,叫魏红缨,是我们姑姑。”
魏檗呼吸一窒,望向魏潭,她不知道,魏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受。
魏潭脸上像戴上一层面具,没有多余的表情。他说:“她姓魏,从你手里接过村支书的位子,有宗族血缘的牵绊,并不挑战农村的公序良俗。同时,她和魏家本家关系恶劣,回到村里,只能牢牢依靠你。”
“她……她……”魏檗声音干涩,却不得不说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姑姑当年嫁人,已经把户口从村里迁出去。”
“呵。”魏潭冷笑一下,道:“重新嫁给村里人,不就把户口又迁回来了吗。”
魏潭的语气,仿佛再说今天天气不错这种话题,轻轻飘飘。
他逆光站在树影里,话音像这个闷热夏季午后微不足道的一丝风,还没有感觉到,便已经散了。
魏檗心里惊涛骇浪,有重新认识魏潭的震惊,有姑姑人生被人随意掌控的悲哀,有自己无能为力的无奈,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
魏潭仿佛无所觉,他继续道:“你不比担心嫁给村里人之后成为夫家人,重新有宗族。嫁给村头的王光棍,只能依靠你。”
第72章 会面(二)
◎会面(二)◎
“可是……我不是……”
魏檗讷讷无言, 心里却惊涛骇浪。她有太多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看向魏潭,魏潭眼睛幽深, 像终年照不进阳光的深潭。你是怎么,轻描淡写说出这些话的呢?若论血缘,那是你的母亲, 你要安排她嫁给村头的老光棍。若论宗族, 你找村头的老光棍当后爹……
魏潭似乎把所有既是“枷锁”又是底线的的人性道德限制都打破了。
魏檗背心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夏日那么热的风吹到身上, 却引起她一阵战栗。
良久,魏檗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艰难说道:“你……你说了不算,总归要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魏潭轻笑一下, 道:“你放心,当事人的意见和我一样。”
说罢便引着魏檗, 到他的宿舍。
逼仄的砖瓦房小屋子里, 魏檗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个女人,她的姑姑,魏红缨。
屋后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魏红缨布满皱纹的脸上。
她消瘦、干瘪,穿一件哐哐啷啷不合身的水红色上衣,像一颗不饱满的花生米,丝毫看不出传言中那个十里八乡大美人的影子。
魏檗嘴唇嚅动, 错开眼睛,她不知道应该以何种表情面对, 只是盯着魏红缨面前的桌子, 低声道:“姑姑。”
魏红缨声音里透着紧张和小心翼翼:“大丫头?”
魏檗点点头, 看向魏潭,问道:“我想单独和姑姑说会话,可以吗?”
魏潭笑道:“你们先聊,我去食堂打点饭吃。”说完便道橱柜里拿了几个饭盒和瓷碗,走出门去。仿佛一切和他毫无关系。不对,魏檗盯着魏潭的背影,他是成竹在胸,自信绝不会出变数。
魏潭走远,魏檗艰难开口,问魏红缨:“姑姑,潭哥有没有告诉你……要你做什么?”
“有。”魏红缨脸颊泛起红色,双手使劲儿搓着自己衣角,好似鼓起极大的勇气,声如蚊呐,却带着期待和向往:“他许俺当村支书。”
魏红缨说完便低下头,不敢看魏檗的神色。她不知道魏潭跟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村支书,村里的土皇帝!特别是油山西村的村支书,她对油山西村,自己的家乡,有爱有怨有恨。她知道当年因为魏潭爹的事情,村里很多人笑话她,背后戳她脊梁骨,如果当上油山西村的村支书,以胜利者的姿态重回油山西村,多么能狠狠扬眉吐气一把!
所以魏潭找到她的时候,只略略一说,魏红缨便同意了。她的生活已经掉到地狱,还会怎么比现在更差呢?前路未明,她愿意为自己搏一把。魏红缨骨子里是个疯狂的赌徒,她不想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熬一辈子,所以当年她选择了知青袁起。不过那一次,她赌输了。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赌赢。
魏红缨等着魏檗的“宣判”。
而魏檗,并不知道魏红缨的心思,心里翻滚着无数的悲哀。她也想到了袁知青,袁知青去大城市读书,从此不再回来。而姑姑魏红缨,却在绝望的泥沼里打滚。
就连这次要当村支书的前提条件,也是被儿子包办婚姻,嫁给村头的老光棍,太可悲了!凭什么呢,凭什么袁知青扶摇直上,姑姑在自家人出息的情况下,还要被迫只能嫁个老光棍呢?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沉默相对,空气中的气氛粘稠到凝滞,只余屋顶风扇叶子呼啦呼啦乱响,依旧带不起一丝风。
压抑的沉默里,魏红缨捋了捋耳边花白的鬓发,打破了沉默。她又问了一次:“狗子许俺当支书,他说还要你同意,俺能当上吗?”这一次,魏红缨的语气里,没有了犹疑、祈求、期待,大概是她再一次面对不可知的命运,陡然燃起了破罐破摔的勇气。
魏檗艰难道:“姑姑,你如果想回来,我向你保证,一定能过上好日子。”魏檗自己不能接受当小小村支书,要以自身为代价。她告诉魏红缨:“现在我哥、我们都大了,成了材,可以为您遮风挡雨,哪怕不当村支书,日子也会越过越好。”
魏檗说完,望向魏红缨。
魏红缨似乎没有把魏檗说的话听进去,她同样看向魏檗,又问了一遍:“狗子许俺的村支书,俺能当上吗?”
油山西村里的两代女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对视了片刻,魏檗移开了目光。她为自己需要让姑姑用婚姻换村支书的位置,感到羞愧。她恨农村的“公序良俗”。可她目前只能一点一点的移风易俗,做不到完全推翻深深根植在每一个人心里的“风俗”。
魏檗说:“能当。只是,你现在户口从村里迁出去了,要重新变成村里的户口。”
“俺知道。”魏红缨听到能当村支书,整个人一下子松快起来,她随口道:“重新嫁给村里人,不就能把户口迁回来了么。”
魏红缨从凳子上站起来,咕噜咕噜灌了一大杯水。她偏头看向坐着的魏檗,现在她已经得了许诺,成为“后备村支书”,自然和“现村支书”同一立场,所以她主动站在魏檗的角度,跟魏檗说:“狗子跟俺说了,你担心嫁个兄弟多的,以后不听咱的。俺觉得狗子说得对,村头的王光棍,我之前在村里的时候就认识他,没爹没妈没兄弟,老实巴交窝窝囊囊一个人,再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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