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茵漫
甜宝躺在大榕树茂密枝丫间,头枕双臂假寐,下方哄闹嘈杂似不入耳。
人活一辈子,以什么态度面对生活,就会被生活养出什么习惯。
一次妥协,以后便是次次妥协,腰越弯越低。
只有敢抬头,敢抗争,方能挺起不知何时垮掉的脊骨。
如今诸国乱象已起。
一方滨土一方百姓,若连血性都被生活磨灭,最后只能沦为刍狗。
除了甜宝这边,其余各处施粥也有大大小小骚乱,皆被高手暴力镇压。
相互对比之下,最安宁的竟是苏秀儿负责的宁水镇施赠点。
因为她身边的胡须汉震慑力太足,一个眼神就让想动心思的人矮了下去,领粥的百姓更是大气不敢出。
显得格外安静守秩序好管理。
一直到施粥第三日。
这日苏秀儿如往常坐在施赠点旁边的药台子后,给洪灾中受伤患病的百姓探诊开药。
长长队伍后方突然传来嘈杂声。
“大家都好好排队,你既然是后面来的就该站到后头去,凭什么插队!”
“就是,想排前头就来早一点,我们天没亮就赶来排队了才排到这儿,辛辛苦苦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轮上,你这样插进来不是不讲理吗?凭啥!”
“赶紧到后头排着去!这里不是你家,由着你想站哪儿站哪儿啊?!”
这时老妇人嗓音蛮横响起,“怎么着?老娘告诉你们,这里我还就想站哪儿站哪儿了!前头施粥的是我儿媳妇!你们一帮子来蹭我家粮的,老娘赶你们走都成,谁敢跟我再多瞎咧咧一句试试!”
又一道男声响起,嗓音压抑僵硬,“娘,您别闹了成吗?要领粥咱上大槐村那边去,那里离家也近——”
“你住口!怎么回事呢你?你媳妇就在前头,我打听了她在这儿才特地跑过来的,你不跟我一条心就算了添什么乱!”老妇人呵斥完,横了眼周围被她喝住的人,扭身垫着脚往药台子这边凑来,脸上堆上笑,“秀儿!真是你啊秀儿!我在后头看了好久险些没敢认!诶唷前面的都让开挡着我了!秀儿,是我,婆婆啊!”
苏秀儿替手边刚探诊完的病人递过药包,方才抬头朝挤到跟前的老妇人看去。
十几年未见,陈家老妇人也六十多的年纪了,面容苍老许多,却浑没有老人该有的通透慈和,反而尖酸刻薄之态越甚,面容看起来一股凶相。
当年尚为陈家妇,她恪守儿媳本分,勤俭持家孝顺公婆,便是受了磋磨也从不敢与爹娘哥嫂们说,人前总强颜欢笑,怕亲人为她操心难过。
那时压抑到什么程度?
只看到老妇人一方衣角、听到她的声音,便会下意识浑身绷紧。
而今再次面对面,她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平静,看对方就像看个不曾相关的陌生人,心无波澜。
看陈德亦如此。
老妇人冲过来的时候,陈德便跟着过来了。
不到四十岁的汉子,眼角眉梢皆是浓厚的疲惫,身上暮气比五十岁的老者更重,时光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似乎格外重。
而他看她时,眼神依旧闪躲,充满苦涩与无奈。
一如十多年前。
她被婆婆磋磨的时候,他总是这副神情,传递他的无可奈何,要她忍一忍,多担待。
第404章 你比他好
“秀、秀儿……”对上妇人平静目光,明明对方还未说一句话,陈德已然脸上火辣辣,像被人隔空打了一个耳光。
羞愧至极。
他眼神闪躲又贪婪。
不敢正视妇人眼里的平静与通透,以及陌生。
又贪婪的想多看她几眼。
十几年未见,她变化大到他第一眼险些没认出来。
容颜未见老,白皙秀雅,完全不复以前清瘦蜡黄形象。
更甚,姿态端庄自信,举手投足间沉静温柔气质涤人心魂。
一袭淡青袄裙,如云秀发挽白玉簪,一颦一笑间,似大户后宅走出来的贵人。
苏秀儿平静看了眼母子俩,及后极是自然开口,“二位若要领粥,按规矩自行排队,莫要抢占他人位置。”
顿了下,又对陈家老妇人道,“陈家伯母,我与陈德早已和离,再不是陈家妇,望你在外莫要如刚才那般胡言乱语坏我名声,十六年前,我与你陈家便再无干系。”
台子后过来帮忙的人立刻继续派粥,就按着队伍顺序来。
那边百姓得了苏秀儿准话,提着的心也放下了,露出笑颜。
有人还大着胆子故意嘀咕,“十几年前就和离了,居然还有脸特地找来开口儿媳妇闭口婆婆……瞧那面相做派就知道不是好相与的,这次本来是冲着占便宜来的吧?呸!真不要脸!”
陈家老妇人听着苏秀儿把两家关系撇得一干二净,心头大急,也顾不上跟后头碎嘴的人对掐,死瞪着苏秀儿尖叫,“什么再无干系?苏秀儿,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当年你嫁到我陈家老婆子可没亏待过你!把你是当自己亲闺女疼的!后来你家流放,你一句话没留悄摸摸的跟了上去,阿德念你一念就是十几年!你现在说这话有没有良心啊!”
苏秀儿不欲多做争执,这里大庭广众,不过让人看笑话。
且跟一个惯会胡搅蛮缠的老妇人纠缠,再多的理对方也不会入耳。
“陈德,你我缘分早尽,和离书是由族老过了目、官府盖了印章的。带你娘离开吧,莫要在这儿闹事,阻了他人。”苏秀儿平静收回目光,招手下一个病人。
陈德抿唇,眼里悲苦更重。
他伸手拉住还想冲上前闹的老娘,知道自己该马上离开,可是经年再见,她离开后竟过得这般好。
好似离了他,她的日子更精彩鲜活。
他终究生出了那么点不甘,“秀儿——”
一声唤出,后头的话没及说出,人就倒飞了出去。
老妇人尖锐叫喊跟人群哄声混做一处,钻入耳里乱糟糟。
陈德整个人在地上滑出了两丈余才停下来,贴着地的后背火辣一片。
他惶然抬头,入目是身着黑色束袖长袍的男人,高大威武,长者满脸络腮胡,身上有股说不出的气势,绝非普通人。
男人一双如鹰利眸冷冷瞧来,阴戾狠辣,似随时能要了他的命般,那种冰冷漠视让人平端不寒而栗。
陈老婆子是亲眼看着儿子被人一脚踹出恁远的,反应过来后立刻一屁股坐到地上拍腿嚎哭,“天哪!欺负人哪!苏秀儿你没良心啊!我们母子俩知道你回来了大老远特地跑来找你,你竟叫野男人动手打人,我道你怎地这么冷血无情,丝毫不顾念以往情分,原来是有了新相好的!你这个水性杨花的毒妇啊!当年二话不说要走,怕不是早就在背地里跟人暗通曲款了!难怪现在看起来一副富贵人做派!原来好日子是这般来的,不要脸的骚狐狸、贱蹄子!”
周围全是宁水镇各处赶来领粥领药的百姓,生生被眼前大戏弄得不敢言语。
一是拿人手短。
二是络腮胡男人身上杀气太浓,那模样看着像是真的杀过人似的,忒过吓人。
三来众人虽然对事情不明就里,但只看老妇人做派也能断个是非对错。
是以在场的人虽然没敢相互议论,但是多对老妇人不齿,心自然就偏向了苏秀儿这边。
大胡子没理会地上嚎哭的老妇人,偏头对身后妇人道了句,“当年你看上的就这么个货色?只会躲在后面让他老娘替他出头?”
苏秀儿,“……”
大胡子,“这种软脚虾,老子哪点不如他?”
苏秀儿,“……”
地上老妇人哭唱跟唱戏似的语调一顿三扬,大胡子举步。
老妇人被吓得翻身飞快往后爬,等回过神才发现男人压根没理会她,直直朝那边还没能爬起来的人走去了。
“你、你想干什么?你真想杀人不成!苏秀儿你快叫他住手!我儿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娘跟你拼——”
咔嚓——
“啊——!”陈德抱着腿哀嚎,痛得脸色煞白五官变形,大颗大颗冷汗往外冒。
大胡子抬脚压上男人另一条完好的腿,回头,视线落在被吓得打嗝的老妇人脸上,“你再多骂她一句,老子把你儿子三条腿全卸了。”
陈老婆子,“……嗝!”
苏秀儿,“……”
她凝着那个人糙话也糙,却毫无原则站在她面前强硬护她的男人,片刻后眼底滑过浅柔笑意。
起身走出药台,她行到男人旁边,犹豫了下,伸手轻扯他袖子,“罢了,莫要同他们计较,那些话亦伤不了我分毫。”
她早不是从前那个苏秀儿了。
大胡子感受着袖口极轻力道,将脚收回,只是仍没肯走,浓眉皱得紧紧的,“作甚要帮他们求情?老子踩他跟踩只蚂蚁一样!这种弱叽叽的玩意儿,你当初到底看上他哪了!”
“以前眼神差。”苏秀儿脸颊浮上淡淡绯色,转身回药台,一声极低的话语钻入男人耳朵,“你比他好。”
大胡子腿根一软,络腮胡后脸皮迅速爆红。
草。
险些丢人!
你要说这些话你找没人的时候说啊!
老子堂堂一帮之主!
第405章 老子敢让儿子玩,会怕遭人抢?
镇口排成长龙的队伍里也有陈家村别的村民。
待陈家老婆子扶着陈德灰溜溜离开后,当即跟周围人说起陈家那点事。
一来确实看不惯陈老婆子嘴脸,二来他们现在都是受了苏家恩惠的,心里记着恩情,为苏秀儿洗刷污名自是不遗余力。
等回了陈家村,镇口发生的事情也不差让全村人知道,一时间陈家成了鄙视链最底层。
除了这个小插曲,宁水镇及周边动荡彷徨,因着苏家施粥赠药有效安抚,人心逐渐重新安定下来。
试图强抢找事的地痞混子又或哪家大户护院,出场即被碾压后也再没敢冒出来生事。
百姓有了第一轮反抗后,接下来的日子一天天跟喝多了鸡血似的,再出门领粥的时候手里总抄着根棍棒,随时随地准备为了捍卫救命粮干架。
宁水镇隶属的溪中县。
溪中商会。
一群衣着光鲜脑满肠肥的粮商聚集茶会,谈笑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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