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女匠师 第156章

作者:悟空嚼糖 标签: 穿越重生

  可王葛前世今生加起来的岁数,足能当对方的长辈了,因此她时不时回首,反而怕落下了桓真。

  今日是仲冬初三,王葛离家的第六天。

  她是到了县署后,才知道护送她的三匠徒是桓真、王恬和司马冲,三人都是亭佐身份。

  要去的边郡是玄菟郡,根据桓县令的描述,她觉得应该是前世的沈阳。从会稽郡至玄菟郡,走最近的路线也得大半年。桓县令讲的很明白,距离近的边郡,和王葛想法相同的匠人群集,去了没多大利处,徒耗时间。

  而玄菟郡不同,境地太偏远,气候也不好,尤其到了冬季非常冷。境内的夫余国跟西边的徒河鲜卑、东北的挹娄族、以及当地土著部落常年发生战争;再有就是高句丽对南沃沮、挹娄族对北沃沮的打杀抢掠。仅挹娄土界就广袤数千里,郡署兵力有限,一直鞭长莫及。

  虽然去这么远的地方,路上耗时长,可郡竞逐赛易考啊,远比在普通边郡考个六七年强。

  王葛相信桓县令,他看好玄菟郡,她便断然放弃他提供的另两处边郡。

  出会稽郡前,四人按桓县令嘱咐的,先去郡都亭,由都亭长安排离开扬州境的路线。王葛这才知道真的发生战争了,原本该一路向北走丹阳郡,但都亭长让四人向西,绕开萧山走宣城郡南,至庐阳郡后,听从那里的县级都亭长安排。

  线路一迂,就多了数百里路。王葛有心理准备,执辔扬鞭,大喝:“白容,驾!”

  晚霞夕阳,枯林惊鸟,四人终于按计划赶到瞭望山亭,今晚的投宿地。

  山指的就是萧山,但此亭距离萧山其实尚远。

  亭驿验过路引后,带他们去住舍,人累马疲,谁都无心欣赏艳丽斜阳。不过晚食过后,王恬、司马冲就恢复精神,在院里又打起来了。

  王葛单独住,和桓真他们的院子隔道矮土墙。屋子无窗,打开门想透进点月光,没多会儿,感觉屋内比外头都冷。

  她把草席拖到庭院,平躺,无风,望着星辰,想起去年和大母在院里守滚灯的时候了。离家前夜,大母告诉她,二叔许意乡里一娘子,那家人也中意二叔,可惜她没机会见这位二叔母。更遗憾的是没见到虎头,她特意绕到清河庄,给一放牛孩童五个钱,打听来的消息是小学确实月底不休。

  不知道三年后再见虎头,她能一眼认出他么?

  这时院外传来极吵的动静,王葛立即起身,院门被敲响。

  “谁?”她问的时候,桓真跳上墙头。

  他让王葛别动,在墙上走到临近东西外墙处,站住。东西外墙上面有荆棘刺,但这个位置已经将堵在门口的人全看清了。

  是伤兵!

  有两人被抬着,还有被搀扶的,加起来十二人。

  刚才敲门的亭驿仰头恳求:“亭佐,实在没地方了,今夜还要来一些伤兵,能不能让小娘子跟你们并一院?”

  “能。不过此院小,腾我们那院吧,给我们片刻时间收拾行囊。”说完,桓真向王葛指下她的院门,再指他自己。然后他跳回去,开了院门,喊伤兵先进院。

  王葛慌忙把席子又拖回屋里,来到院门跟前等着。

  “啊……”

  “慢些慢些。”

  隔墙内撕心裂肺的惨呼声吓王葛一跳,幸好桓真敲门了:“开吧,是我们。”

  进来后,他闩好院门,四人默默进屋,行囊都少,随意往里一扔。半敞门缝,桓真再打量一眼土墙,对王葛说道:“是伤兵。他们穿的是会稽郡的兵衣。”

  四人就在门口位置围成小圈坐下。

  王恬兴奋道:“桓阿兄,要不要打听他们在哪打仗,然后我们直取敌营……”

  “嗤。”司马冲缺了颗门牙,讥讽声带着独特哨音,格外响亮。

  桓真一压手,二人才没吵起来。他道:“阿恬,还记得在山谷诛杀的祖涣么?”

  “记得,那贼首被我一棍敲死的。”

  司马冲已经习惯对方好吹嘘了。“哼,祖涣也配叫贼首?”

  桓真又一次压手:“冲兄说的没错,祖涣绝非贼首。都亭长让我们绕开萧山的原因,从这些伤兵可看出端倪。”

  王恬、司马冲异口同声:“萧山是战场?”一旦冲破此防线,可就直达山阴了!

  司马冲疑惑:“如果真起战争了,叛军之首会是谁?谁能指使祖涣,还有沈、钱二族行事?”

  桓真:“都亭长让我们进入宣城郡后,走宁国县、安吴、临城县,过江进入庐江郡境。所以宣城郡内,北至首县宛陵,南至泾县,都非周全之地。所以叛军首领除了掌控住吴郡、吴兴郡,也几乎掌控了宣城……”

  王葛听得云里雾里,都亭长说路线时她也在,并未把她支开,现在桓真讲的更细,她还是听不懂。

  “我懂了!”王恬一拍膝:“贼首是祖约。”

  司马冲骂道:“一州刺史谋反,可恶!”

  “叛军就在眼前,还去什么边郡立功?司马冲,你敢不敢跟我夜奔萧山,活捉祖约?”

  俩人憋气互瞪,桓真问王恬:“你先想好被人反捉怎么办?”

  “哼。”王恬无趣,四处打量冷潮的屋子,发现还有个里间,他起身去拣刚才乱扔的行囊。

  司马冲怕对方踩自己的行囊,也过去。

  那边光线黑,俩人又较劲挡住了月光,争抢间,一物甩飞,落到刚才王恬坐的位置。

  糟糕!王葛目瞪口呆……是她缝的月事带,一共缝了五个,以防尴尬突然来临,也好有个让她准备防护手段的缓冲期。刚才三少年就是看到她行囊在那里,也把各自的行囊扔了过去。

  王葛轻咳一声,可王恬比她手快,拿起了尴尬的宽布带子,更尴尬的是,他往鼻子一贴:“有艾草味?葛阿姊,干啥用的?”

第275章 263 留乡亭

  王葛将两世的职业假笑经验发挥到了极致:“护目用。有时专注制器,很累眼。”

  王恬把宽布带往眼上一蒙:“是这样吗?咦?还有四个布鼻,我知道了,是用来穿绳的。”

  “嗯,是。”

  行囊那边还掉出一个,司马冲拿着过来,一边弹掉沾的土,每弹一下,王葛的牙都暗暗搓一下。同样的,他把布条往眼上一蒙:“白天睡不着也能用,宽度、长度都刚好。”

  王葛心中有个小王葛不断捶自己胸膛,余光察觉桓真在盯布条,她索性道:“郎君们喜欢,就拿去用。”

  桓真果然问:“那你还够用么?”

  王葛维持着假笑望向他:“够。”

  已经这样了,不如大大方方,一人送一个。

  屋舍的里间堆满杂物,跺死两只鼠后,里屋被司马冲和王恬闹腾的全是尘土味。

  桓真去找亭驿,扛回来一床被子、两捆稻草。“确实又有伤兵来望月亭,被褥、草席都得留给伤兵用。”

  王葛把草铺平在地上,说道:“有干草就很好了。”

  被子也少,桓真和王恬凑合盖一床。明天得早赶路,王葛铺好草,三个少年回外屋躺下。两个屋是用草帘子隔开的,草帘只有半截,跟没有差不多。不过出门在外,几人年纪也都小,没必要忌讳啥。

  桓真并不因周围住满了兵就放松警惕,外屋门被他留了条缝。他提出件事商议,声音稍高,让王葛也能听清:“明天我们过江后,还要路过三岔亭,照这种情形,路途肯定拥挤不好行,江船或许也都征成战船。我建议勿等早食了,寅正就出发,如何?”

  倘若他猜的对,战场在萧山,那富春江就是双方的水路枢纽。三岔亭的位置也特殊,在吴兴郡内,北接新安郡与吴郡,东靠江河,若别郡往会稽郡输送兵力,一定会争夺三岔亭和富春江两岸。

  王恬:“我听桓阿兄的。”

  司马冲:“嗯。”

  王葛:“我也没问题。”连日骑马,身体怎可能没问题,但她拼的是自己的前程,只要死不了,就必须克服!

  说是寅正出发,但四人寅初就都准备好。因为要减轻马匹负重,每个人的行囊都很简单,王葛盛刀具的箧笥颇沉,由桓真背负。去马厩,棚内的马都满了,他们的四匹坐骑挨着,都还算精神,共享的食槽内有未吃完的草料,桓真吹亮火折子照,水槽内的水也不脏,可见亭驿并未因战马增多疏忽照料。

  马蹄急促,星光斜铺,压低至前路的尽头。

  “驾!”

  又出发了。

  《汉书地理志》中,关于萧山的记载为:余暨,萧山,潘水所出,东入海,莽曰余衍。

  经桓真解释,王葛知晓其意为:萧山在会稽郡的余暨县境内,潘水从萧山流出,由东入海,到了莽朝时,余暨县改名为余衍县。

  余暨县也好,或余衍,都成为历史,在吴国黄龙元年,又改为永兴县,此后一直未改。

  王葛很喜欢听这些地理知识,地理中包含着历史变迁。虎头和她说了,清河庄就请了一位讲解《地理志》的纪夫子,本来讲几次学就要离开的,结果学童们齐齐拜倒在纪夫子精舍前,感动了夫子,才多挽留一段时日。

  “桓郎君是将《地理志》通篇背下来了么?”

  “对。这次去玄菟郡是绝好机会,可将山水一一对照。”

  “若有闲时,我能向郎君请教《地理志》么?”

  “可。”

  王葛开怀不已,当身处实际地域中,自身只感渺小,是很难将路过的郡县、山水,跟前世学到的地理知识重迭挂钩的,何况她地理、历史都不好。

  马不能持续快跑,天大亮后,四人到达野亭“留乡亭”。马补充草料,四人一边看亭吏忙活,一边商议接下来的线路。

  尽管线路是早定好的,但每行一处,必须由上段路线实际所遇总结经验,看需不需要调整后面的路,跟不能纸上谈兵是一个道理。

  确实如桓真预料,天初亮时,官道上就有运送物资的车往望山亭方向驶,又行了一段路后,便遇到徒步的兵卒了。四人得时时让道而行,遇到大量步兵时,尽管对方也有认为他们四个有急事先行让道的,但他们岂能不管不顾纵马而过,扬起尘土呛那些保家卫国的勇士。

  一点点的耽误,现在是比最开始的计划提前一时辰到了留乡亭,但再耽误下去,甚至渡江时难寻船,说不定天黑前到不了三岔亭。

  桓真低声道:“大量兵卒返回郡地,我观察他们神色,除伤重者,不见颓丧。这是好兆头。”

  司马冲:“战争要结束了?”

  王恬:“这有什么稀奇,逆贼全都不经打!”

  这时亭吏从马厩出来,四人息声。亭吏问:“诸亭佐,路上可要带些草料?”

  司马冲、王恬异口同声:“带。”

  桓真朝二人压手,问亭吏:“要钱么?”

  亭吏“嘿”声一笑,说道:“一捆草料一升谷粮,你们应该没带谷粮,七……六个钱也行。”

  桓真冷脸:“你为维持生活,卖草料可以。但一捆茅草竟敢卖一升粮,贪心过了!且按市价,新粮是五个钱一升,到你这里变成七个钱一升,我劝你别耍小聪明,搭上命!”

  亭吏满脸委屈和作难:“你们路上应该看到了,打仗了,好马离不开好草料,此时外头的草料肆还不知啥情况。听说粮商各个害怕,周围乡里的粮肆关了一大半哪。我也是为你们好,怕前头路上更贵才好心问你们。唉,算了算了,当我没提。”

  王恬问桓真:“我找亭长告发这竖夫吧?”

  亭吏气得满脸通红,竖子讲话不知遮掩,他都听到了。

  司马冲:“告发无用,你看他惧怕么?”

  王恬:“他和亭长一伙的?”

  亭吏脚歪,差点绊倒自己。

  王恬更恼:“瞧!他都不解释!”

  亭吏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