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女匠师 第31章

作者:悟空嚼糖 标签: 穿越重生

  “木盒。”他没回头,招呼主事佃户拿东西过来盛。

  对方不满:“啧,地上不是盒子?”

  “这是装竹样的,不能混。”

  主事佃户斜老篾匠一眼,暗骂:老货,也就这时候敢使唤我,咒你一辈子吃粃糠。骂归骂,他闲杵着,不搬木盒还会干啥?

  他们带来的木盒比装竹样的大多了,里头没垫那么厚的布,竹片扁薄,能装不少。老篾匠一根根验过,小心翼翼放置。这个时间会很长,王葛岂能浪费光阴,她已备好一部分青篾、黄篾,开始在主屋前编织窗席子。

  整个院里安安静静,偶尔有喜鹊飞过院头,都愿意多停落一会再飞走。

  主事佃户坐在独轮车前,渐渐打起瞌睡。等他脚被踢了一下才醒,原来是篾匠验完了。“你可都验好了,要是有差错不关我的事。”

  “验好了。”篾匠已经把盒子全抱到车跟前了,主事的扶车,他放木盒、捆绳。

  欠的三百个钱,佃户下午早早送了过来,带着巴结王翁的笑:“贾大郎君让我问问,王匠童可还愿干?要是愿意,明早我把竹料送来。”

  王翁摆手:“不成啊,我孙女要考匠工,腾不出空了。”

  “匠公?啥匠公?”

  “就是比匠童还厉害的匠工。”

  这佃户“哦”一声,走出老远,回头啐口唾沫:“吹什么吹!再厉害还能赶上贾地主厉害?一个小女娘……咝!小女娘?啊呀我咋忘了这茬了!”

第51章 51 竹刷开丝

  随着熟土路的延展,呛闻的气味渐向东行。

  挡道的树木尽被锯掉,然后连根拔起,清理的干干净净,再将地基夯实。

  爱蹲树的铁氏兄弟躲无可躲,只得用葛布围着口鼻。

  铁风此刻正问:“打听滚灯?”

  铁雷:“嗯,彦叔说此人叫贾风,是村里地主,先指使佃户打听隶臣的凶案,再追到乡所贿赂乡吏,打听是谁买的这批滚灯。哼,不识趣的很,再乱伸手,我就给他剁了!”

  “袁彦叔都告诉你到这地步了,就是提醒你我,贾风这厮的事他接了。”

  “他、他是这个意思?”

  “不然呢?人家都把脚蹬你脸上了,啧啧,你竟还没明白过来。”铁风骤然望向右侧的草棚,自这个方向似乎有人在窥探自己,但棚下只有公子和刘小郎,再远处的三个乡兵他都见过,没有袁彦叔。

  铁雷声量抬高,感慨:“谁能想到任溯之竟有这样俊的外甥,公子与他同进野山一天,就如旧相识了。”

  “这话你说了不下十遍了。”

  铁雷压低嗓门:“你咋傻了?我这是计策!你越疑神疑鬼,袁彦叔越得意,咱就当没他这人,晾着他。晾的他没意思了,自己就出来了。”

  铁风无奈的拍下兄弟肩头,告诉他:“永远不要把别人当成你,袁彦叔不会因为旁人晾着他而得意。再有,以后使计策时,莫把『我正使计策』几个字写脸上。”

  铁雷摸摸脸:“这么明显么?”

  草棚里,桓真和刘泊相对跽坐,每人手下都有一块黑石。黑石是从野山找到的,刘泊想学制砚,恰好桓真曾制过。

  桓真教刘泊,制砚第一步,是先画出砚形。他天性不羁,想着当初发现这块黑石时,天际恰有一朵白云,形似行水之舟,于是用烧焦的木棍勾勒出舟形。

  放下木棍时,发现刘泊用的是行囊笔。

  桓真想要。

  贾舍村地处偏僻,他想按着王阿弟说的烹油渣的方法解解馋,都得让铁雷腾出一天时间跑去乡里割猪脂。可行囊笔在乡里是买不到的,因为毛笔易制,墨难。

  桓真起身离开,很快回来,拿着他昨天才制好的吡啪筒,朝草棚顶打出一个小野果。

  野果也就指甲盖大,也是在野山发现的,大概刚刚结果,嫩的很,外形像个小南瓜。为了这种小野果,他才特地挑选细竹管做的吡啪筒。“泊弟,此物叫吡啪筒,交换行囊笔,如何?”

  同一时刻,王葛正笑盈盈的问:“老丈肯定也有自家的绝活,可愿教我?”

  这“老丈”就是贾地主家的佃户老篾匠。

  此人仅隔两天就上门讨教篾竹手艺,并不出王葛意料。篾匠别看制的都是竹料,但有的只制平日生活所用的器物,有的只制精巧器物,兼备者少之又少。

  老篾匠肯定属于前一种。

  他能篾出符合竹样的竹片,但太慢了,一天尽干这活也篾不了多少根。贾地主收竹片的钱很能摸准贫苦人的心思,不赚这份钱可惜,应了这桩活计,那家里别的农事就耽误了。

  老篾匠吞吞吐吐的把来意说了,可是他再可怜,王葛也不能来个人就随便把手艺教出去,因此才有了刚才的询问。

  她可以传授过刮刀的经验技巧,对方也得拿出诚意,篾竹二十来年,总得有绝活吧。

  “我会做竹刷。”老篾匠说完,从背来的筐里拿出篾刀,再拿出一截尺长的竹筒。他改为箕坐,将竹筒放到正中,一劈两半,慢悠悠讲道:“祖辈都是干这个的,我刚学会时,欢喜的很,以为凭这手艺就能吃饱饭了。后来才知道,制的再结实、再快,有啥用?一个竹刷使个两年都不坏。我大母饿死时,饿疯了的鼠连人都不怕,来啃我大母,我大父就拿满屋的竹刷掷它们。后来,我大父也饿死了。”

  他说话不耽误干活,已经将竹筒篾成一根根竹条。王葛前世也制过不少竹刷,知道这个步骤叫:开竹条。

  每根竹条约有指宽。

  下步就是将一根根竹条开丝:是真正的开成丝!

  老篾匠先将竹条分为两层,接近内壁的扔回筐里,不用。他不再说话了,捏住青皮竹条下半截,手起刀落间,快成幻影。一个平缓的呼吸时间,就将一指宽的竹条劈出二十几道竹丝。

  这个过程中,老篾匠为展示技艺,眼睛故意平视前方,不向下看。所以他的开丝过程叫:盲开!

  技艺展示完,他仍把竹条全部开完,废料全扔进自己筐里,然后将所有竹丝整理,青皮向外,用篾条编织绑紧下半截,成就一把竹刷。“送给王匠童。”

  接下来,老篾匠在王家庭院里干了一天活,直到夕阳西下才心怀感激离开。王葛则上午编席,晌午缝了只葛布手套,下午左手戴上手套后,才按老蔑匠说给她的经验练习快速开丝。练习中被篾刀打了不知多少下,幸而有前世开丝的经验,再加上葛布挡着,手没流血。

  王菽烹完晚食,在灶间门口喊了句:“从姊,我忙好了。”

  王葛这才停下活计,跟往常一样先过来说声“辛苦从妹”,再道:“我学好制竹刷后教你。”

  “哎!”王菽欢喜的不得了。

  王荇已经在帮阿姊归整篾条,王葛先把工具拿回次主屋,然后把工具凳收进杂物屋。

  王蓬这些天和王荇玩的好,过来和王荇一起掀着草席抖掉竹渣。

  小贾氏、王禾被王二郎催促着来杂物屋搬食案,正好将王葛堵在门口。她面对着长子,眼睛斜向王葛,说道:“看到没,你阿妹就是个蠢货,被人家哄着学本事,才学了几天呀?尽学会听话、替人家干杂活了。”

  “那就别学。”王葛冷冰冰的回。

  “你还有理了!”小贾氏的火气可是憋了好些天了,“你从妹烹食、种地,从早忙到晚,你眼瞎吗?瞎吗?使唤她使唤的真是心安啊!长房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流脓水的糟心贱人,知道阿菽老实,就可着劲的哄骗她一个,不怕遭报应吗?”

  “你都没遭报应,我怕什么?”

  “你说什么?”王禾怎容许阿母被辱,上来就搡王葛,儿郎力气大,王葛倒在后头的杂物上,疼的叫出一声。

  小贾氏吓得一抽气,骂贱屦子过过嘴瘾没事,真动手就落了下风。她立马扯住王禾过来搬食案,一边扬声:“王葛你不干活别挡路,免得磕了碰了赖我们母子!”

  王葛站起来,劈了一天的竹丝没伤到手,现在倒被磕破了。王禾看到有血才知道害怕,前天他刚挨大父一顿揍,又闯祸了,怎么办?

  母子二人把食案抬出门,小贾氏望向杂物屋,暗沉的里面,王葛瞪着王禾的眼神有些狠。

  小贾氏安抚的拍下儿郎肩头,走回杂物屋,悄声在王葛耳边说:“这回算我大意,你若想报复阿禾,我就只能拿王荇撒气了。”而后她惊叫,“哎呦你这孩子,手咋磕的呀?快呆着别动,叔母给你找块布包包。”

第52章 52 王竹走

  王葛出来后,王禾视线在她手上一滞,想道歉又不甘心低头,脸憋的发红。

  王葛根本没瞧他,到灶间舀半瓢水。王菽正端起大父的食案往外走,冲从姊笑,王葛回以笑,先到外头墙根下把擦破的地方冲一下,再回屋拿出干净布条绑上。

  晚食时除了那对心虚的母子,就只有王荇知道,阿姊手上的新伤根本不是制竹刷伤的。

  每天挑水的活一直还是王葛在干,她刚担起扁,王荇就跑过来:“阿姊,我想跟你一起去挑水。”

  “走。”王葛给阿弟一个大大的笑脸。

  “走!”王荇提高嗓门回应。

  “走!”王葛声更高。

  “肘!!”王荇声再高,一下跑音了。

  姊弟俩笑的前仰后合,木桶摇摇晃晃,一路雀跃的吱嘎。

  晚上,阿荇又赖到她跟前,一个故事没讲完,小家伙就睡着了。王葛这时才任由眼睛酸涩,偷偷流淌眼泪。

  她不是因为受小贾氏母子的欺凌在哭,而是心疼怜惜虎头。

  他小小年纪就受生活所迫,学会伪装心事了。她进杂物屋前手还是好的,出来后不久就包上布了,虎头一直在院里,定是猜出她手受伤和小贾氏母子有关。他心疼她,才找借口陪她去挑水,但一路上他不是蹦蹦跳跳、就是跟小老翁似的背着手走道,反正就是不牵她的手。

  他怕扯疼她的伤。

  虎头每天都在盼着自己赶紧长大,撑起长房,他憎恶王禾骂他黍粒个头,不是在意“个头矮”这个辱词本身,而是害怕自己长的慢,耽误他撑起长房,耽误他能替她勇敢。

  此刻王葛有多心疼虎头,就有多恨小贾氏。此妇阴毒,跟姚妇的恶完全不同。姚妇是那种心里有多坏,脸上就有多坏的人,平时在村里人缘也差,被弃后,竟没几个同情她的。

  小贾氏则从不在外人面前嚼自家闲话,反而时时把奉养二老的孝心传扬,在二叔面前她更唯唯诺诺,除了上次闹回娘家,也见好就收讨了身衣裳就回来认错了。村里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小贾氏那天为啥哭着要跳井。

  而今天在杂物屋,是小贾氏这些年第一次撕掉伪装,直言威胁。这说明什么?说明小贾氏害怕了,藏不住了。

  那王葛就放心了。

  两天后,窗席子编好。

  天黑前,王翁把三郎叫进主屋,说道:“阿竹每天尽掉泪,饭吃不下,话也不说,你这做阿父的也不劝劝,唉。”

  “儿劝了,劝了也照哭。”

  “让他跟他阿母见见吧,会好些。”

  王三郎立时欢喜:“是。那、那儿哪天去接阿姚?”

  王翁气窜脑门。

  贾妪赶紧打儿郎背一下子:“胡涂,弃妇哪有接回来的?是叫你把阿竹送沙屯去,让他跟他阿母过一段日子,等他想回来了,托张四郎新妇娘家人捎个话,你就接他回来。”

  “那阿艾也一道送去么?阿艾一到夜里也……”

  王翁忍不住了,不待蠢子说完就掷鞋,将王三郎撵了出来。

  “阿母?阿母?”王三郎杵门口没走。

  贾妪先劝夫君:“消消气,他自小就这样,越训他、他越不知道该干啥。”说完她去开门,示意三郎别进来了,就在门口说。

  王三郎明白,小声道:“阿母,我是明日去还是再过些天?我问过贾二郎家,他家驴车脚力钱贱,我这次去沙屯雇他家驴车吧。”

  贾妪也小声告诉他:“你阿父这么晚跟你说,就是留出明日让你准备,哪能空着手把阿竹送去?总得备些谷粮。雇车还是找张户,不然阿竹想回来了,找谁捎口信?”

  “不是找张四郎新妇她娘家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