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雨竹
这一点,一直辖制晋室的士族和世家都比不得他们,士族和世家好歹是承认晋室的,只是不太服气司马家而已。
似明预和阎亨这样的人,他们则和汲渊一样,想要寻找一个明主重建秩序,在青史中留名,也还百姓一片青天。
所以他们说起造反这样的事来就跟喝水一样,也因此,赵含章敢直接和明预谈这一点。
她也很坦诚,直接道:“虽然天下大乱,晋室威望扫地,但只要晋帝在,天下的乱便还有限度。”
她道:“我如今一无力抵抗外敌,二无能力威望一举平定乾坤,自立为王不过是将自己设为靶子,让天下共击之而已。”
明预目中生辉,她没有否认称王这件事,只是说现在没有能力这么做。
明预想到一直号称忠直廉洁的苟晞现今的样子,再看现在毫不掩饰自己野心的赵含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眼泪都出来了。
“是我误了,是我等误了,表面谦逊之人未必就谦逊,表面忠直清廉之人,却也可能是懦弱奢靡之辈,倒是女郎,”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赵含章,问道:“女郎野心勃勃,却并不急拢财富,反而减免赋税,劝课农桑,修路搭桥,就不怕有朝一日这片土地被人强占了去,最后给人做嫁衣?”
赵含章道:“我会尽力保住这片土地,不让它被夺走。但若有一日被抢走了,我也不悔今日所为。”
她道:“至少这片土地的百姓曾经安定过,现在的积累也会让他们在之后的战祸中多几分活下去的资本,总不能因为可能被噎住就不饮食了。”
明预道:“我观女郎这三年来的政务,似乎颇为悯民,但不知有朝一日你如东海王、苟将军一样大权在手时还能不能一如从前。”
赵含章面色一肃,郑重道:“我必不忘初心,明先生可与汲先生从旁督促我,若为天下百姓计,我要是犯浑,你们打我?”
明预立即打蛇随棍上,“但女郎大权在握,我和汲渊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有心,只怕也无力吧?”
甜言蜜语谁不会说,以前他和阎亨在苟晞帐下时,他对他们两个谋士也亲近得很,总是说他身边最亲近的就是俩人,连父母兄弟都比不上,结果呢?
现在苟晞还不是杀了比他父母兄弟还要亲的阎亨?
可见主君的嘴,都是骗人的鬼,空口白牙说的,他全都不相信。
汲先生目光流转,淡定的坐在一旁,虽然他不觉得赵含章会是那样的人,但明预此举是为他们二人考虑,那他就没必要拆台。
嗯,这明预不愧名谋士之名,只一言就把他这个旧谋士从赵含章身边拉拢了过去,果然厉害。
汲渊闲闲地看向赵含章,等着她接招。
赵含章想了想,起身出去,将她最常用的那条马鞭取来交给俩人,“这是我常用的马鞭,我将它送给两位先生,将来我要是如东海王和苟晞一样犯浑,你们就拿这鞭子抽我,这亦是你们的保命符,若因劝诫我之故,我或其他人要杀你们,此鞭可免罪。”
明预瞳孔一缩,没料到赵含章能做到这个份上,他以为她能叫来几个人做见证,立一番誓言就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明预不由的看向汲渊。
汲渊也放下了酒碗,严肃的看向赵含章,“女郎是认真的?”
赵含章笑道:“君无戏言!”
明预和汲渊对视一眼,然后恭敬的直起腰来,改跪坐为跪,双手将鞭子接过,看了一眼后转身递给汲渊。
汲渊愣了一下,连忙推辞,“此鞭是女郎送给明先生的,明先生掌管就好。”
“汲先生此言差矣,这鞭女郎分明是给你我二人的。”
赵含章也连连点头,“对,对,给两位先生的,将来我要是犯浑,两位先生都可执鞭打醒我。”
汲渊就道:“那也该明先生保管。”
明预却是坚持给他,“汲先生方是女郎肱骨,此鞭就该你保管,”
他道:“先生要是不取,我不免疑虑,此举是否得罪了女郎,这鞭是真鞭还是假鞭。”
赵含章便跟着劝,“汲先生,您就收下吧。”
反正谁保管不是保管呢?
都是抽她的。
汲渊这才双手接过,似笑非笑的看向赵含章道:“那女郎以后可得谨小慎微,莫要犯了大错。”
赵含章连忙拱手道:“不敢,不敢。”
得了保障,明预也看到了赵含章的胸怀和诚意,顿时神清气爽起来,他这才拿出那枚怀中一直收着的铜钱,“女郎,这是您铸造的新钱?”
赵含章看了一眼道:“正是。”
“所以女郎现在手上有铜矿?”
都是自己人了,哪怕是刚投奔过来的,赵含章也极为信任他,直接将他们这一派的秘密告诉他,“不错,我手中有一个铜矿,不过略小,现在开采中。”
“这新钱女郎是打算只在洛阳用,还是散于天下?”
“自然是散于天下了,”赵含章笑道:“商贸就是流通,自然是越广越好,尤其现在洛阳人口资源都少,正是需要商贸流通之时。”
第654章 我要整个天下
明预目中生辉,要是新钱流通天下,这个影响力可不小,有兵权,占地盘,只是政治上的影响,但新钱流通,意味着他们将来还能从经济上制衡别的势力。
他激动得起身转了两圈,问道:“其他地方认吗?”
赵含章嘴角微翘,道:“西凉也铸造了新钱,我们互通有无,而两湖和蜀地与我们商贸来往密切,两地的钱也紧缺,铭伯父与他们交流过,他们会认,至于江南一带,还未肯定。”
她道:“所以我打算让人带一半旧钱,一半新钱去一趟江南,见机行事。”
明预激动的心微微平静下来,他问道:“女郎想要多久收服司州?”
赵含章道:“我只打算这一年里让河南郡归属豫州,至于司州其他郡县,我们只合作,我不会出兵。”
汲渊补充道:“没有正当的借口,我们皆是晋臣,就应该守望相助。”
明预就明白了,赵含章要正义,所以除非有她非出兵不可的理由,或是其他郡县主动投靠,不然她就不收土。
明预目光一闪,这样一来,口才上佳的谋臣就很重要了,因为在没有借口出兵时,他们可以用嘴巴说服对方投靠呀。
明预看向汲渊。
汲渊抬头对他微微一笑,俩人目光一触即分,心中都有数了。
汲渊心中舒爽,觉得身边终于有个人能分担工作了,明预也舒爽,沉寂的心又燃起了热情,他觉得他又可以了。
赵含章也舒爽了,来了一个得力干将,对方的聪明才智不下于她,立刻替她分去了很多工作。
她觉得她也可以拥有自己的时间了。
君臣三人凑在一起开心的喝了一顿酒,将两壶酒喝完,赵含章还能龙行虎步的往外走,她对听荷道:“给明先生安排几个下人,把曾越叫来,让他从军中挑几个亲卫给明先生,一定要将先生保护和伺候好。”
听荷应下,伸手想要扶着她回去,赵含章就挥了挥手道:“我没醉,你快去安排吧。”
听荷就抬头看了眼天上明亮的星星,就这还没醉?
她倒是也想去安排,可这深更半夜的,她上哪儿找人安排去?
赵含章已经大步离开了,回到自己院子时看到隔壁亮着灯,脚步一转,就去了隔壁。
听荷无奈,连忙在后面追,小声劝道:“女郎,夜深了,还是先回屋洗漱睡觉吧,有什么话明日再与大公子说。”
赵含章已经蹬蹬的到房门前,非常有礼貌的敲了敲门。
侧屋的傅安开门出来看见,连忙道:“女郎,我家郎君已经洗漱要睡下了……”
话音未落,房门打开,只穿着里衣的傅庭涵站在门后,他闻到了酒味,又见她目光清亮不同往常,脸上的笑容还有些憨,便不由一愣,“你喝酒了?”
赵含章乖巧的点头,笑眯眯地看他。
傅庭涵就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醉了?”
赵含章摇头,越过他往里走。
听荷想要拉住她,傅庭涵抬手止住道:“你去端碗醒酒汤来。”
听荷咬咬牙应下,转身离开。
傅安站在一旁挠了挠脑袋,最后还是伸手把门关上跑去追听荷,“我帮你吧,要不要给女郎送一盆热水?”
听荷也觉得赵含章需要水清醒一下,立即点头。
赵含章和傅庭涵都更习惯屋里有桌椅的摆设,所以他们的房间和别人的有点不一样。
此时赵含章就端坐在椅子上,自己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傅庭涵走过去,在她侧面坐下,他微微偏头看她,“怎么了?”
喝了一杯凉水,赵含章觉得神清气爽,她呼出一口气道:“我心潮澎湃,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傅庭涵便端坐好,笑道:“你说吧,我听着。”
赵含章:“我之前只隐隐觉察出我的野心,我想要把司州和豫州都掌握在手中,甚至还想把雍州也都收了,这样的话,中原全在我一人之手,我有关隘之险,有平原之利,不仅能够拒敌以外,还能发展农桑和商贸,保证治下百姓的生活。”
傅庭涵点头,“看出来了,然后呢?”
赵含章就摇了摇头道:“然后今天我才确定,我想要的不是司州和雍州,我想要的是整个天下。”
傅庭涵抬头看向她,就见她眼睛明亮,灯光映在她的眼中,好似星光一样让人着迷。
他不愿惊动她眼中的星辰,因此下意识放轻了声音,轻轻地问道:“你有信心能够管好整个天下吗?”
赵含章沉默了下来,她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有些哀伤,“就是没有啊……”
她幽幽地叹息一声道:“可我觉得别人更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我想试一试,我想要很多人帮我,傅庭涵,我想结束这个乱世。”
她轻声道:“我本来没想那么多的,我只想把持豫州,保住赵氏,给他们母子一个存身之地,可现在,我想给乱世里的每一个人一个存身之地。”
她眉头轻皱,“你会不会觉得我太不自量力?”
傅庭涵看着她摇头,可能是醉了,她今晚话尤其多,还特别的坦诚,从前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那种朦胧的虚幻也消失了。
她现在就跟个孩子一样在他面前吸了吸鼻子,眼中盛着泪,“我以为我们就是到此一游,我们总要回去的,我心疼王姐姐和二郎,就想安排一下他们,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真的把她当成了母亲一样敬重,而不是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姐姐而已……”
“二郎也真的成了我弟弟,汲先生、铭伯父、听荷他们也都成了我不愿意失去的人,”赵含章吸了吸鼻子道:“甚至这里一个未曾见过面的普通百姓,他们也不再是历史上的一个数字,而是一个真确的人,每每听到一地混乱,死伤无数,我就有些伤心。”
“这次边界的事,因为苟纯死去的普通百姓,因为去告状而被灭族的家族,他们都是陌生人,可我听到了,还是忍不住愤怒,伤心和懊悔,我之前没有察觉到不对,可这次明预点醒了我,他问我要不要称王。”
赵含章冲傅庭涵笑了一下,道:“那一刻,我心境一下就宽了,是啊,我为什么不称王?我要是做了天下的王,再有苟纯这样的将军出现,我何必忌讳另一个皇帝和大将军,直接砍了为受难的百姓做主多好。”
她坚定的看着傅庭涵道:“所以我改主意了,我不止要司州和雍州,我要整个天下!”
第655章 醉酒忘事
赵含章艰难的从床上坐起来,捂着晕乎乎的脑袋不说话,听荷立即倒了一碗水上来,“女郎,先用点水吧。”
上一篇:云梦的魔性之旅(bear熊宝贝)
下一篇:我靠狗血小说创飞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