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雨竹
财帛动人心,谁知道赵氏宗族看到这么多钱财会不会动心?
这不是平添纷争吗?
所以他伪装成大客商在灈阳停留,为此还将人打散隐于灈阳各处。
因为洛阳兵乱,这两日涌入灈阳的难民不少,他们这大几百号人才不是很引人注目,不然他还得多费一番心思。
别院的饭食还是那么朴素,好在主食管够,族亲们都表示理解,毕竟他们丢失了财物,又是在孝期,也的确该朴素一些的。
在如此境遇下他们还能安排得井井有条,将每一个人都安排到,可见赵三娘的用心和能力。
反正跟着来的娘子们挺满意的,对王氏脸色也和缓了许多。
自觉和王氏关系不错的娘子甚至找她道:“你把三娘养的不错,我看二郎虽憨了点儿,却康健孝顺,等他再长两岁,你给他说一门亲事,生了孙子就好了。”
“我看族中长辈对傅大郎君满意得很,等葬礼结束,你带着三娘他们住回族里,让她多在长辈们面前讨巧,爱屋及乌,你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王氏客气的对她们笑了笑,柔弱的表示道:“公爹走前说,以后大房的事都听三娘的,这孩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姑爷又在这里,我自然是听他们的。”
她又不傻,没事儿住回西平找虐吗?
她才不要回去住呢,只要三娘不发话让她回去,她就绝对不回去!
劝说的人没发现她的小心思,叹息一声说起闲话来,“你有福气,大伯父临走还给三娘定了一门这么好的亲事,那傅大郎君这样的人品相貌,那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是啊,二房那头继承了爵位都没回来,唉,还不如当初直接从族里过继一个孩子过去呢。”
“就是,白让他们二房受了好处。”
王氏就暗暗撇嘴,她是不高兴赵济继承爵位,但凭什么就要过继族里的孩子?
难道她没有儿子,将来没有孙子吗?
赵济好歹是她相公的堂兄弟,身上血脉相近,他瞄着爵位也就算了,族里这些人凭什么也盯着?
都隔了好几层了好不好?
王氏心中腹诽,嘴上扯着笑安静的听着。
青姑小步从外进来,她一见,悄悄松了一口气,忙问道:“可是前面有事?”
青姑愣了一下,见王氏冲她使眼色,便躬身道:“是,明日要出殡,三娘让我来请娘子过去商量事情。”
王氏立即起身歉意的和大家告辞。
大家都表示理解,目送她离开。
“治之的媳妇这是不想回族里吧?”
“青黄不接的时候,身上一点儿钱也没有,回去干什么?”一人道:“到时候一个坞堡里住着,左右都是亲戚,连走礼都困难,要我我也不愿意回去。”
“唉,先前大房多豪富啊,不说在我们族里,就是在整个大晋也是数一数二,听说连皇室都没他们家有钱呢,没想到一场战乱全没了。”
“你还真相信全没了呀,那金银细软可以丢,庄子铺子能丢吗?我看,那些东西在二房手里呢。”
“这不是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吗?”
“那也没办法,谁让现在族里是二房当家呢?”
“别胡说,大伯父早给三娘定了嫁妆的,听说还不少呢,五叔手里就有一份嫁妆单子,以后这些还要分一半给二郎呢。大伯父那么精明的人,他能不算到这些?”
“可那庄子和铺子也不能马上变现,他们过日子总需要钱吧?”
闻言,有人心中一动,便悄悄去找了王氏,表示可以帮一下她,出高价买一些田地或者铺子。
尤其是铺子,赵长舆在西平、上蔡一带都有铺面,而且位置还很不错呢。
王氏才不卖呢,虽然她现在当得连根银簪子都拿不出来了,但只要她不饿死,谁也别想从她手里买走那些田产和铺面。
那可是三娘和二郎将来的嫁妆和聘礼!
而且三娘都说了,不必她为钱的事担心。
王氏一口回绝,对方心里惋惜,脸上却笑眯眯的:“你心中有数就好,我就是怕你回去以后手头紧张,以后要是想卖了可以找我,对了,这事儿你可别告诉别人,万一让人知道我要花这么高的价格买地,族里那些要卖地的人找上我就不好了。”
王氏应下,转身就把她给卖了,她和赵含章道:“你这伯母最爱算计,哼,打量我不知道呢,真要为我好,给我封个红封,再不济,借我一笔钱也行啊,张口就要买地买铺子,能是为我好吗?”
她和赵含章道:“你以后再见她小心点儿,我不喜她。”
赵含章应下,盯着一直唠叨不停的王氏看。
王氏就停下,摸了摸脸问,“看我做什么?”
赵含章:“就是突然明白了,阿娘你为什么这么不想回族里。”
王氏沉默了下来,半晌后道:“你呀,别学我只看到这些小利,真要是出大事,还是得族里帮扶,我是因为生了你弟弟,这才不受他们待见,但你是赵家的女儿,又聪明,他们喜欢你呢,你有了难处,他们会帮你的。”
第77章 随葬
赵含章一身孝服,她给赵二郎整理好衣襟,把牌位交到他手里,低声问道:“今日由你摔盆打幡,成伯教你的都记住了吗?”
只要不是叫他读书认字,通俗易懂的话,赵二郎多听几遍就记住了,而且他先前已经演练过好多遍了,所以很自信的点头。
赵含章欣慰的冲他笑了笑,低声道:“我就陪在你身侧,不要怕!”
赵二郎狠狠的点头,更自信了。
等时间到,前面嘭的一声爆竹响,主持丧礼的亲族仰天高喊一声,“起——灵——”
赵含章推了推赵二郎,赵二郎便上前端起火盆一摔,灵堂内外顿时哭声一片。
他行完礼节,起身重新接过牌位,棺木便被抬了起来。
抬棺木的皆是赵氏族人,是赵淞从族里找出来的青壮,尽量选择血缘亲近的。
赵含章和傅庭涵扶棺而行,唢呐声起,丧队缓缓而出。
到了外面,请来的高僧已经准备好,当即就围着棺椁念起经来,等走出庄园,棺椁便被稳稳的放在车上。
此地距离祖坟有点儿远,所以要用车拉过去,王氏等人都坐上了车,像赵含章和赵二郎这样的直系晚辈则是走在前面。
傅庭涵也一身孝服的走在赵含章身侧,前面主持祭礼的叔叔突然高喊一声,“魂归——”
他吓了一跳,抬头看向对方。
对方抓了一把纸钱抛向天空,满含热泪的高声喊:“魂归——来兮——”
“魂——归来兮——”
傅庭涵听了心生怅惋,眼睛微酸。
送丧的队伍已经一片哭声,跟着这两声呼唤痛哭起来。
此为引魂,为的是将亡者的魂灵引渡回来,不使走失。
汲渊带着几个部曲赶到时,送葬队伍已经到墓地,赵含章和赵二郎跪在地上等待棺椁入墓。
有快马而至,立时惊动了正念祭词的赵淞,抬头看见汲渊,他不由大惊,“汲先生怎会在此?”
汲渊眼睛含泪的扫过棺椁,和赵淞行礼道:“汲某服侍主公多年,实在不舍,因此想来送主公一程,幸好赶上了。”
赵淞着急,“先生来此,那我八弟身边是谁?”
汲渊道:“二太爷聪明雄伟,主公先前的幕僚也都还在。”
“那也不能和先生相比呀,”赵淞暗暗焦急,赵仲舆怎么没留住汲渊?
他可是知道的,这位汲先生跟了大哥十几年,才能不低,赵氏的事他大多都知道,是大哥的心腹。
这样的人,赵仲舆怎么能让他走呢?
可惜丧礼正在关键时候,不好中断,他只能先继续。
赵含章看到汲渊,悄悄松了一口气,对他微微颔首。
汲渊目光与她对上,也冲她点了点头。
念完了祭词,棺椁被抬到墓里,随葬之物也被好好的安放在棺椁边上。
赵长舆的墓地早两年就在准备了,是赵淞挑的好地方,让工匠挖的墓室,是按照诸侯伯的规制来的。
里面共有三个墓室,赵淞也给准备了不少随葬品,都是以前赵长舆喜欢的东西,以及赵长舆以前写的文章奏折,他复抄了一遍,在年前洛阳传回消息赵长舆的身体不行时他就在准备了。
东西一一摆进去,七叔公赵瑚叹了一口气,觉得还是简陋,“可惜你们的财物都在路上遗失了,不然还能多放些,就这么点随葬品,也太委屈大哥了。”
他左右看了看,看到在一旁跪着默默流泪的成伯,心中一动,“也不能太委屈了大哥,不然随葬几个贴心的下人去服侍大哥吧?”
赵含章擦眼泪的手一顿,抬起没多少泪水的眼睛看向他。
赵淞有些生气,横了他一眼,“休要在大哥坟前胡闹,还不快出去。”
赵瑚瞪眼,“我认真说的,五哥,你不觉得这些随葬品太寒碜了吗,我看成伯就挺好的,他从小是在大哥身边长大的,一直服侍大哥……”
赵含章心中不由骂了一句,垂下眼眸就用帕子狠狠的一擦眼睛,“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赵瑚的话一断,一时接不上来。
赵含章哇哇大哭,“七叔祖,您别和我抢成伯啊,成伯是祖父特特留给我和弟弟的,我和弟弟还指着他照顾呢。”
脸色发白的成伯也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趴在地上痛哭出声,磕头道:“三娘,让奴随了郎主去吧,奴愿去伺候郎主。”
“我不要!”赵含章仰天大哭,眼泪哗哗的流,“我已经没了祖父,不能再没有成伯。”
傅庭涵看她掉眼泪跟下雨似的,不由伸手接了一滴,惊奇不已,她是怎么做到说哭就哭的?
就是帕子上有姜汁,也不至于这么好用吧?
赵含章瞥眼看见他走神,气乐了,一个没忍住,鼻涕泡都冒出来了,傅庭涵眼中闪过笑意,努力的憋住笑,忙把帕子糊在她脸上,把她拉进怀里安慰,和赵氏宗亲道:“活人随葬早被废除,赵祖父又仁慈,成伯是他留给三娘和二郎的,若让他随葬,只怕会有违赵祖父心愿。”
赵淞脸色好看了些,微微颔首,“姑爷说的对。”
赵氏亲族也深以为然。
“那不用成伯,挑其他下人也行啊,”赵瑚道:“你们要是不舍得把自己的人送给大哥,那我送几个。”
其他亲族一听,有些迟疑,要是赵瑚自己出人,他们的确没有可拦的。
靠在傅庭涵怀里的赵含章磨了磨牙,抬起头来时却又恢复了面色,一身柔弱,“七叔祖,我们赵家没有活葬的习俗吧?”
“以前是没有,但现在可以有啊,”赵瑚眼睛发亮道:“现在人又不值钱,随便几吊钱就可以买好几个人贴心好看的,带到地底下去服侍,多好?”
赵含章:“七叔祖就不怕他们死得冤枉,心生怨恨,到了地底下报复你?”
赵含章说这话时压低了声音,显得阴沉沉的,赵瑚还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他便大怒,“他们敢!我是主子,他们是奴仆,便是到了地底下那也得听我的!”
赵含章双手合十,半抬着头一脸慈爱的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佛祖说了,众生平等。人活着的时候不能平等,但到了地狱,都是魂魄,论生前功德罪过,谁还比谁高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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