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棠梨
“不是突如其来,而是刚才没用上,你就没想起来。”
“哦……”
顾影自己想想,好像是这样。
她对顾北尘有种崇敬向往之情,对塞外生活有片段的印象,而且郑氏夫郎的话,也引动了她一些回忆,只是都不很连贯。
她正犹豫着:“是要再多想想,把记忆串联起来?还是先打起精神,应付眼前这趟礼节?”
只听顾北尘轻声道:“阿细,开弓没有回头箭。”
“是。”顾影心中一凛,严肃地应答。
“无论如何,你再撑一会儿。见过中山王殿下,其她人也不必再应付了。”
“属下遵命!”
咦,这话怎么说得如此顺口?
顾北尘闻言,也是微微一怔。随即将眼光停留在她苍白的容颜上,严峻之色也退却了些许,带着浓浓的赞赏意味,勾了勾嘴角。
随即,她转过身去,敲了门。
门无声地打开了,两个容貌端庄的侍女,各自扶一边门框,低垂着眼睛,让开当中的空间。
这中间又站着一个神情肃穆的女子:“顾侯,小姐,请。”说完侧过身去,做了个手势。
走进房内,屋门轻轻关闭了。顾影抬眼看这清雅小厅,只见这里也摆着一桌和其他桌上相同的丰盛菜肴,旁边伺候的人不少,真正吃饭的,却只有两人。
顾北尘、顾影,立刻双双跪了下去。
“吾皇万岁!”
无情仙还挺能编的:桌边的两位年轻女子,一个是中山王,一个是当朝的皇帝,夏昭宗。
“无情仙!”
“怎么了?默默喊我还这么大声?”
“这皇帝还好好地活着呢!怎么就连谥号都叫上了?还夏昭宗!我看你是想吓死我!”
“这不是提前定性,说明一下是个好皇帝吗?”
“你说好就好了?”
“对啊!我编的戏文,我用法术费劲巴拉造的场景!我为大夏开过国,我为大夏操过心,我定个皇帝的谥号怎么了?我就‘昭’她了!不行吗!有意见保留!”
“……也是。”
自从顾影优柔寡断之后,无情仙就更显得理直气壮。
所以顾影也被她怼得很迷茫。一面怀疑她是报复自己之前的言行,一面又觉得是戏文情景的需要,继续陷入优柔寡断。
潘三郎和顾芸都没见过昭宗的模样,一看母女俩跪下了,急忙跟着跪。顾芸想到自己第一次面圣,激动得手都有些抖了。手里托盘都拿不稳,频频碰着杯底,发出细碎的“格格格”的敲击声。
昭宗十分温和地道:“快平身吧。顾卿,阿细身子不适,朕本不该来的。但是总放不下心,就来看一眼。”
顾芸和潘三郎默默地站了起来。顾北尘自己先起身,又把顾影扶了起来,口中道:“隆恩浩荡,微臣母子——”
“唉,此处没有外人,不要说客套话了。”昭宗打断道,“阿细,朕听说你恢复得总是不太好。”
“多谢陛下关心,其实已经好转多了。”顾影知道,如果她表现得不好,说不定昭宗会大张旗鼓地调宫廷御医来看顾,这不是公开打了郑氏的脸,明摆着说他照顾不力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爵位虽重,也不必你死我活,大家都是一个家里的亲人,还是少些明面上的矛盾吧。
“阿细,朕真的想,像从前那样和你谈天说地,聊上一整天。可惜你现在太累了,还是快回去休息吧。”昭宗语气轻柔地笑道,“潘郎可真是有福气,竟能嫁给这样才情斐然的娘子。”
潘三郎垂着头,抿着嘴,默不作声。
“才情斐然?”他有些失落地想着,“曾经,我还见过一位真正有才学的女子。可她……如今已是水中月影一般,虽近在眼前,却是可望而不可得了。”
“你们散吧,顾卿留一步。”
“谢吾皇隆恩。”
昭宗等屋里人都走了,才皱眉向顾北尘道:
“顾卿治军严谨,治家就欠缺些。你看自从阿细受伤后,回家养这么久了,越养越是糟糕,顾卿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朕不愿意把手伸到臣下的家里来,但阿细是朕的八拜之交,和别人大不相同,朕怎么能看她这样受委屈?”
顾北尘神色凝重,半晌才叹了口气,道:“陛下体察臣属之心细微如发,臣惭愧。但郑氏是臣的原配,臣也要顾念岳家恩义,不可错待于他。”
昭宗叹道:“他却辜负了你的心意。”
顾北尘默然低头,实在不好再说什么。
昭宗道:“罢了,战事还是最要紧的。待顾卿回边关后,朕给阿细做主,赏她些恩典之物,想必可以护着她些。”
“臣代犬女谢过皇上恩典。”
顾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忽然觉得有点悲哀。
这侯府的大小姐,屋里用的东西还没有王玉林的齐全,连一套新打的家具都没有。
哎?这么一想,他发现潘三郎也没有嫁妆呢。
她戏文中的岳母潘大人,应该也是朝中很厉害的武将了,和顾侯算是门当户对的富贵人家。想来两人成婚仓促,可能潘家也没时间来量房间、打家具的。
想想“上辈子”,秀英的十里红妆,一应俱全,再看看如今隔世再见面,妻夫两个一样的寒酸。
世间种种,皆出有因。然而无情仙她没有编到,顾影只能利用现有的情形自己推断——
那就是,全天下都在反对这桩婚事。
真是让人有点泄气。
第19章 嫁错了人
这一松懈下来,顾影才发现,她不但用光了顾北尘渡的内力,就连自己本来的力气也透支了不少。
幸好梅儿机灵,忙活了半天,帮她卸掉了头冠和外袍,又服侍她躺了下去。
只是潘三郎看起来一直不太高兴的样子,垂着眼睛站在角落,也不看她,也不说话。
想想也是,他本来就因为容貌不符合世俗的标准,就被人一直诋毁着。如今终身大事这么寒酸,匆匆嫁给一个病秧子冲喜,心里免不了有不满。
“阿光。”她小声叫道。
潘三郎睁大眼睛,惊讶地看了过来。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婚事虽然仓促,但也是换过庚帖,问过名的。”顾影这才发现自己叫错称呼,勉强找了个借口搪塞。
唉,听他这“你”呀“我”呀的。就算不叫官人,总该叫一声妻主,娘子,或者别的什么吧?大小姐也行啊!很明显,他纵有千种风情,也只不过是戏中傀儡罢了。
她这边正郁闷,只听无情仙惊喜地道:“哦!对啦!我还担心不好找借口呢!说起结婚这些事,还是你在行。”
随即又安慰:“阿光是为你而生的男主角,你们培养培养感情,效果也是一样,何必在纠结过去的戏文里呢?”
“也是……”顾影感慨,“我可是当了三回王玉林,结了三次不甚愉快的婚,混了一脑袋乱七八糟的回忆。这次换成了新的潘三郎,我可要注意经营,让他知道我的好!”
无论顾影和无情仙在脑海中说了多少话,在戏文的时间里,也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而已。
潘三郎稍稍一思考,也就接受了顾影的解释,觉得她确实有可能看过庚帖,才叫得这么亲热。
他心里有一点点刚要点燃的希望,被微微的酸味侵扰,就熄灭下来。眼神也随着暗淡下去,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顾影当然看在眼里,可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难过些什么,很想再多探究一番,但她全身无力,知道就快要撑不住了。
“阿光,对不起啊,我这身子拖累,不能陪你多说说话。我要先睡一会了。”
潘三郎只是默默地点头。
倒是梅儿听了这话,就立刻行动起来。上前几步走到床边,盖被子,掖被角,又把大部分被面抚平,边角整理好。无微不至,忙碌之中显得很是熟练。
潘三郎站在一边呆呆看着,心想:“侍奉她就寝这些事,好像本来是该我做的吧?可是我都不会。即使是会,我也伸不出手,弯不下腰,去侍奉一个我没有感觉的人。”
顾影却是合着眼在想戏文:
“今天忙了一圈,虽然累趴下了,倒也有些价值。
“我也看明白了:顾芸虽然是嫡女,但不得人心,只不过是郑氏夫郎在给她撑腰。而我又有皇上做好友,又有娘亲宠爱,加上我自己一向不缺上进心,还有无情仙在背后把握走向,我看很稳嘛。
“只要这次,我跟着剧情的条件,创造有利自己的局面,就可以将家产、爵位、郎君,统统抓在自己手里。无情仙肯定会给我设下连环圈套,但只要我找对方向,什么迷局都可以破解。”
顾影暗自下定了决心,却注定是不能开始行动了,她太累了。
很快,整个人就陷入了沉眠,连梦都做不出半个来。
顾影睡了,当然没有听到无情仙的喃喃自语。
“……这下怎么办?一院子的人……咦?潘三郎这是在做什么?这不是我安排的呀。”
之前,郑氏夫郎克扣庶女,被顾北尘抓了个正着。怕她再多找事,婚礼还没结束就给顾影分配来一大群侍女、小厮,满满站了一院子。方才顾影回来,还听见她们打招呼叫大小姐,可她当时没想到这些人要留下来,也就没费心思,直接回屋休息着了。
无情仙简直是把媚眼抛给瞎子,又落了一个空。
虽然这个戏文是无情仙布的局,但她这不是现编的吗?局里总是有很多空白之处。现在她从旁观角度看着一屋子仆从,又想到接下来定好的打算,苦思冥想怎么让这些人散开的好借口,却只见潘三郎自己动了。
无情仙吓了一跳。
这傀儡在虚无空间中,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呢,方才是直接被她投在喜轿里的。她全部所为,也就是改了改他的身形、肤色什么的,改了改他命运的重大节点。
因为她知道,在戏文里,男主角是要归女主角带动才有故事发生,她只要跟着顾影就行了,却忽略了给男主角设立这个那个的,本来属于重大的失误。
可是这个男主角空壳,竟然在一开局,就自己有主意了!
吃了一惊之后,她还是决定顺其自然。
反正潘三郎身在戏文里,就是在她的眼皮底下。无论做什么,戏文终究还是要走到既定的方向,她要做的只是创造条件,让戏文中的人不得不走她设计好的路。
到了命运的“那个”节点,看她们两个如何挣脱!
潘三郎走到门边,看着院子里那些人,沉默了一会。
“少爷。”梅儿很自觉地上前改口,“少爷需要更衣吗?奴婢梅儿伺候。”
“你在大小姐面前,也自称奴婢吗?”潘三郎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梅儿呆了一会,随即醒过味来:“少爷恕罪啊!从前小姐身边缺人,只有奴婢自个儿打理内外的事,就轻狂起来了。奴婢该打!以后再也不敢放肆了,请少爷放心。”
潘三郎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