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兰竹
不会有人跟随二哥打仗之后还不归服二哥的。
绝对不会。
襄阳郡守也刚跟随李世民打过仗,所以也已经对李世民心悦诚服。李玄霸询问他的事,他事无巨细地禀报。
虽然平时都是李玄霸负责打仗之外的事,但没有李玄霸的时候,李世民也能做得很好。
李世民将襄阳城因官吏大量逃亡而变得混乱的公务整理得井井有条,并新招募了一些当地识字的人填补空缺,让襄阳城的官府能如隋朝未乱时一样顺利运转。
李世民早就知道李玄霸会要什么资料,离开前就已经准备妥当。
襄阳郡守心里十分敬佩。现在太原郡王所问之事,居然全是陇西郡王叮嘱过的。
他见李玄霸翻阅李世民早就准备妥当的交接文书时那波澜不惊,仿佛早就知晓会有这件事的模样,心里惊奇。
这就是双生子的默契吗?果然神奇。
“他也写得太详细了。”李玄霸看着李世民详细描述的朱粲人肉干粮分类,眉头紧皱。
他怀疑二哥被刺激吐了,所以坏心眼地想让他也被刺激。
没有实物,只是文字,李玄霸只是心理不适,还没造成生理不适。
朱粲所做的事,并不是朱粲这个人心理特别变态,而是此时常态。
也是乱世常态。
都说唐朝灭亡后持续七十年的五代十国是最黑暗的时期,武将特别残忍。其实其他乱世中乱军做的事,与五代十国没有区别。
魏国的人肉干粮,晋末十六国时期的两脚羊,隋末的烹食弱小……还有后世元末和明末,百姓的惨状都和五代十国没区别。
文人特别痛斥五代十国那七十年的黑暗,不是五代十国的百姓最惨,而是“主公”惨,没有威望,礼乐崩坏最严重。
寻常乱世,主公就算兵败也很少被部下所杀。五代十国却不一样,如果主公不能带领兵卒打胜仗,底层兵卒就会砍掉主公换一个新主公。
其实对比五代十国和魏晋南北朝,魏晋南北朝才是最黑暗最混乱的时代。
五代十国除了朱温建立的后梁,其他朝代和国家的奇葩事都不多。而后梁比起魏晋南北朝的奇葩君王,也就不相伯仲。
只因为五代十国只持续了七十年时间,时间太短,英雄人物太少,在大众眼中处于“黑暗视野”,所以后世营销号才喜欢编排这段时间“最黑暗”。
李玄霸细细看过魏晋南北朝的各种记载,那些前世的他在现代社会已经看不到的记载,所以对这些黑暗早就有心理准备,不会被惊到。
如果他没有提前影响王薄,让王薄统一齐郡义军,齐郡许多贼帅在历史记载中都做过和朱粲差不多的事。
虽然后世承认农民起义军反抗的正确性,称他们为“义军”,但实际上他们中绝大部分人心中无“义”,所作所为更是与“义”毫无关系。
“所以我才必须影响王薄。”李玄霸自言自语,“所以现在的王薄才至关重要,比任何史书中记载的唐初重臣都重要。”
窦建德不是农民,他的义军在杨广离世后迅速转化成隋朝旧臣和当地豪强为主的普通割据势力,与“农民起义军”的本质已经大不相同。
若此时有一位农民起义军首领真的当得起一个“义”字,后世才会有更多的“义”军出现。
出身卑微,率先起义的王薄,才能成为这个时代“农民起义军首领”符号的象征。
“铁牛,你亲自去瓦岗寨,让师兄和翟让率兵南下。洛阳无所谓,先杀朱粲。绝不能给朱粲逃走的机会。”
李玄霸将手覆盖在墨字上,神情漠然。
陈铁牛此次没有强调自己必须给李玄霸当护卫:“遵命。”
襄阳郡丞听到此言,先惊讶,又叹息。
让洛阳朝廷头疼不已的瓦岗寨义军居然是两位郡王的人?太原郡王居然要在这件小事上提前掀开自己的底牌?
此时掀开这张底牌,对两位郡王的雄图霸业没有一丁点好处。两位郡王不仅会错过入主洛阳的机会,还会影响两位郡王“大隋忠臣”的声望。
襄阳郡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秉承着忠义,对李玄霸劝谏。
李玄霸点头:“我知道。”
“朱粲号称几十万大军,实际上部众人数大约十万。有二哥领兵,只需两三万精兵就能将他击败。但要全歼其部众,让朱粲逃无可逃,我至少也要准备近十万人围堵他。”
“洛阳丢了可以再打。”
“其余势力会对我和二哥更有警惕,但本来就要与他们为敌,没关系。”
“‘大隋忠臣’的名声毁了只是以后行事会稍有束缚,后世史书中对我等记载也可能会稍有瑕疵。”
李玄霸语气十分平静,眼神沉静如渊,神色漠然。
“现在将遭遇的麻烦也罢,未来史书中的抨击也罢,只要能断掉朱粲和他部将的所有生路,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代价。”
“我不能容忍他们趁乱逃入山中,等天下一统后改名换姓,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出山成为太平盛世中的民。”
“朱粲和他那些吃人的部将,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
陈铁牛只花了三日就来到六百里之外的洛阳城郊,瓦岗寨的军营中。
他还嫌自己慢了。
若是大隋的“六百里加急”,能在驿站中换马,一日就能跑完六百里。
他只有一匹马,所以晚上他不想休息,也得让马睡觉。
陈铁牛传达李玄霸的口令。“郎君有令,朱粲部众丧尽天良,不可只诛首恶,必须全部歼灭。请高郡公和翟公率军协助。”
他强调:“郎君有令,其余诸事都放下,请全力相助。”
高表仁和翟让面面相觑。
其余诸事都放下?
洛阳城都要破了,他们马上就能和杨玄感一起入城。到时李世民和李玄霸率军前来,他们就能从内部相助。
这件事也放下?
陈铁牛道:“都放下。郎君率领大军与萧铣作战时,二郎君已经独自率领不到百人护卫前往襄阳和南阳,与当地官兵乡勇一起保护百姓。郎君和二郎君率军南征北战,就是为了震慑这群吃人的畜生。”
他再次强调:“郎君很生气。郎君说,朱粲和其核心部众都得死。无论几万人,都得死。其他事都不重要。”
高表仁叹气:“我明白了。”
翟让苦笑:“不愧是‘义薄云天’和‘德重恩弘’。果然比起‘战无不胜’和‘算无遗策’,‘义薄云天’和‘德重恩弘’才更适合李二郎君和李三郎君。”
翟让整理衣冠,神色肃穆。
他先拜使臣陈铁牛,又朝南方深深一拜。
“末将翟让,领命!”
高表仁又沉沉叹了口气,然后带着自豪的神色,也对着南方作揖。
“卑职高表仁,领命。”
公元617年,大隋皇泰元年十二月,洛阳即将城破,翟让却率领大军离开洛阳,没有争夺洛阳城破的胜利果实。
杨玄感和李密本来在防备翟让,担心翟让实力太强,与他们一同入主洛阳,会居于他们之上。
李密已经与杨玄感私下商议了许多条挑拨瓦岗寨部将的计谋。一旦洛阳城破,他们会立刻对瓦岗寨动手。
谁知道翟让居然白白把洛阳让给他们,之前的仗白打了?
翟让的部将也很疑惑。
“主公李世民和军师李玄霸有令,攻占洛阳没有全歼吃人狂魔朱粲重要。”翟让笑得意气飞扬,“所以瓦岗寨要提前回归主公麾下了。”
徐世勣:“这样啊,那我们要急行军了。”
单雄信:“啊?我们不是渤海郡公高表仁高公的兵吗?”
高表仁无语:“我不早说过我是受主公之名来瓦岗寨吗?”
单雄信挠头:“我以为你说笑呢,只是为投奔民贼找个借口。”
高表仁扬起马鞭:“单雄信,你找揍吗?”
单雄信哈哈笑道:“我就是这么一想。原来我们的主公是闻名天下的李二郎君啊?那我没怨言了,洛阳算个屁,李二郎君肯定说得都对!”
徐世勣道:“为了剿灭祸害百姓的盗贼而放弃筹谋洛阳,李二郎君和李三郎君名不虚传,我甚为佩服。”
单雄信道:“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李二郎君很厉害,跟着他肯定以后前途远大。我其实每次听到李二郎君又打了什么胜仗,都在愁将来李二郎君率军攻打我们时该怎么办。”
翟让:“……你还会愁?”
单雄信愁眉苦脸道:“我已经做好战死的准备了。”
翟让:“……”我是该叹气还是该笑?
高表仁和其余瓦岗寨的将领都大笑出声。
“这确实该愁。”
“这有什么好愁?我早就猜到冠军侯是主公了。”
“啊?就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瓦岗寨将士们闹闹哄哄。
本来他们打了那么久的洛阳城,虽然高公和翟公让他们消极作战,没什么伤亡,但好歹也花了那么长的时间。现在洛阳即将城破,高公和翟公却命令他们离开,他们虽然听令,心里还是有点不高兴的。
但这点不高兴在得知他们的主公其实是陇西郡王李世民时,就完全烟消云散了。
我们主公都快占领半个天下了,一个小小的东都算什么?现在赶紧回到主公身边,与主公并肩作战才最重要。
什么功劳都比不过跟着主公打仗,就算他们书读得不多,也知道凑到主公眼前,将来的富贵才更大。
攻城略地,不就为了将来的富贵吗?
“而且主公果然‘义薄云天’,听听,区区东都洛阳比不过害民的盗贼朱粲。跟随这样的主公,我脸上有光啊!”
“太原郡王素来有仁名,大隋那个坏皇帝还在位的时候就建立义庄赈济百姓。他自然见不得朱粲害民。”
“我听闻梁师都也曾食人肉,太原郡王让朔方郡百姓把他凌迟了。”
“活该!活该!太活该!!”
徐世勣双眸中仿佛因为反射着冬日微暖的阳光,流光溢彩:“‘义薄云天’和‘德重恩弘’……”
单雄信仔细擦拭着自己马槊,嘴角也夸张上翘。
翟让起初心里有点酸。这群下属得知他们的主公其实是李世民后,也兴奋得太夸张了。
但他自己也忍不住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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