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湖锦鲤
这一年下来,双方各自有被对方折服的地方,正统出身的医者在治病时更讲究平稳.有序.渐进,不容易出事,野路子出身的医者治起病来出手野.狠.准,但是也容易出危险。
在这种时代,能投身到医者一道中的人,大抵还是有些情怀在里面的,能在专业领域求得更高的进步,且上面还有陆瑶这个大魔头压得死死的,两边也没怎么斗得起来,所以两群医者一起教学生,一起互相学习,一起进步,度过了平稳又充实的一年。
知识和特权不同,后者被人得到,往往会希望永远攥在自己一个人手里,知识却天生就有传播性。
如果有以某技为谋生的,也许还会私藏,不愿意外售,可是霍家庄养的医者人都是霍家的,就别提什么谋利了。
这种时候,将家学传播下去的愿望反而越过了藏为家私的欲.望。
因为在霍家庄这片广阔的土地上,听着妇好书院书声琅琅,看到学生们使用的“简体字”,只要稍微有点见识,都能感受到,一个全新的时代,一段全新的历史要从这里起航了。
有幸能在一开始就身处在这片浪潮之中,谁会舍得不顺流而上呢。
小人谋一家之利,圣人谋千古之名。
他们也许做不了圣人,但是他们可以跟在圣人身后。
……
今天不是医药班上理论课的日子,所以当陆瑶走进医药班的小院时,院子里果然又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剩下的全都不见影子。
在这个时候仍然还留在小院里的学生也不是在这里偷懒,而是在制草药。
中医思想里,万物皆可入药,只看医者的用药水平。
医药班的医者们常用的药既有金木,又有水土,大部分的药物又常常要以火熬炼,五行都在这里集齐了。
陆瑶走进院子里,看到的就有各类新鲜的晒干的药草和虫类,特殊的藤木,刮下的矿石粉,天上收的无根水,还有蹲在地上不断翻建药草的学生们。
陆瑶蹲在地上看了看她们小心翼翼放在簸箕里的药草,看到还有学生在辛苦清洗刚刚从山中采来的草药的,便道:“我有意在庄上为你们设几片药田,专门用来种你们急需的药草,养些你们能药用的虫子,你们手头上新鲜的药材如果是整株挖回来的,先别急着晒,留下些根保存得好的,长得壮的,准备看能不能种活。”
对方愣了一下,等意识到这是一件大好事的时候,陆瑶已经走进她们的屋子里,去看她们的药物储备了。
陆瑶看过的医书不多,但是对一些能治疫病的药材还是记得一些的,她翻了翻屋子里的各个药柜,发现这里用来治疫病的药物并不算多。
仅有的几样,都是张仲景《伤寒杂病论》里最常用的几个药材,例如苍术.白芷.桂枝.柴胡等,但是也都不多。
如果要前往淮南,光靠这点子储备,可不够用。
而且在这个时代,发生疫病后,人起到的作用比药物要大得多。
陆瑶把医药班内外走了一圈,便让医药班还留在院子里的学生去替自己将那些在庄子里和去了附近村庄找人看病历练的同学都找回来。
“能找到的都叫回来吧,我这里有事。”
陆瑶在这里交代完,又去找王夫人,让她替自己找苍术.白芷.桂枝.柴胡.大黄.银翘等治疗疫病常用的药材。
找完王夫人不要紧,她又要走了王夫人的一批婢女,接着开了库房拿布料,单独设出一个大房间来,画了样子和形制,让婢女照样裁剪白大褂和口罩。
婢女忙起来了,陆瑶也忙起来了,她忙着备课,接下来,她得给医学班的学生和霍家庄上的医者们上一堂“抗疫防护基础知识课程”。
自汉末连续几十次大瘟疫,这片土地上的医者和百姓们其实都已经有了丰富的抗疫知识,但是陆瑶要做的是更加触及她们神经的事情:烧尸体。
古人事死如事生,如果死后的遗体被破坏,会被人们视为奇耻大辱,不然也不能有日某人仙人板板.挖你祖坟这种话,而对陌生人的尸体,人们也认为曝尸荒野是对对方的惩罚。
这种土葬流行,不土葬就露天堆积的思想,一旦和大批量的死人联系在一起,往往成为疫病的源头。
而陆瑶接下来将要提出的烧尸体的做法,更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异端。
即使陆瑶已经混到现在的地位,在触动这种人们异常紧张的神经的时候,也不得不小心翼翼,提前做足说服的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头有点疼,就这些了orz
大家不要学我熬夜,哪怕第二天精神百倍,第三天也总会付出代价的(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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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淮南郡,寿阳县内的一条河边,两个中年妇女匆匆从河边打了水,快速往家里去。
等到了家门前,一个头上扎着揪揪的健壮小男孩跨过门槛,从院子里跑出来,扑到其中一个妇人怀中喊娘。
妇人低头一看,看见儿子小虎举起的手里有一小块已经被手抓得有些化掉的糖。
“那个长胡子的人给的,娘吃,娘吃。”小虎奶声奶气道。
和妇人一起去打水的是她大嫂,见状在一边道:“既然是那位贵人给的,阿鱼你就替小虎收着吧。再过几天,就是过年了。”
妇人摸了摸儿子的头,夸他一句乖,然后低声问起来:“长胡子的人为什么给你糖啊?你没有做什么事惹恼他吧?”
小虎摇头,道:“我很乖的,娘。那个人今天能下地走路了,说我伺候他做的好,才给我糖吃。旁边那些凶凶的人都羡慕我呢。”
妇人稍稍松了口气,又爱怜地摸了摸儿子小虎的头,打发他赶紧回去那位贵人身边,不要乱跑了。
小虎径直跑进了这个家里的侧院,妇人和嫂子一起弯腰继续担起水,轻手轻脚地进了院子。
这个本来属于普通农户的院子里,此刻四周都站满了凶神恶煞的士兵,他们的刀和铠甲上大多都还带着血迹,铠甲的细缝里,甚至可能夹着死人的碎肉。
但是因为天寒,又没有换洗的衣服,且淮南郡内四处瘟疫横行,怕洗澡染风寒,这些士兵都还穿着原来那一身,没有换下来清洗过。
妇人和嫂子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常常能闻到一种刺鼻的血肉腐烂的腥臭味,但是她们不敢露出任何不适的面色,因为这些人在三天前闯进她们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了她们的丈夫和家里的老阿爷。
现在这个原本生活着八口人的小户,已经只剩下了五个人,分别是家里的老阿婆,她和她的嫂子,以及她的六岁的儿子小虎,嫂子八岁的女儿妞妞。
老阿婆做菜的手艺还不错,被留下专门负责给那位贵人做饭,她和嫂嫂则要负责这一院子士兵们的伙食,另外家里两个孩子,小虎和妞妞,被叫去专门伺候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据说是受了重伤,为了安全,除了小孩子和他自己的亲兵,不让任何人靠近。
叫妇人说,要不是家里唯二的两个孩子都被叫到了对方身边,和对方同吃同住,她一定拼死往饭菜里下毒,和这群披着人皮的畜生同归于尽。
妇人和嫂子小心地把水倒进缸里,朝厨房里走去。
进去前,妇人想起去河边的路上听村人说起最近隔壁村子里也起了瘟疫,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诅咒:就该叫瘟疫把这群畜生也害死!
侧院被特意收拾出来的屋子里,王业躺在床上,慢慢读一卷书,两个孩子就侍立在一旁,大的那个时不时替他挑一挑炭盆,小的则用小手捧着水,预备王业随时要喝水。
王业带着几千精兵逃入林子里后,因为席献的兵一直在淮北境内搜寻他的踪迹,试图把他翻出来斩草除根,王业不得不带着手里的兵越躲越往深山里去。
期间有好几次,王业的踪迹都被席献的人发现了,王业壮士断腕,让手下士兵分兵假扮成他引走席献,这样才终于席献手下逃了出来。
彻底逃脱席献的追兵,王业和手下的人又在淮北之间的大山里迷了路,期间又死了不少一路保护他的士兵。
等王业终于从大山里走出来,渡河进入淮南,他的手下又开始因为喝了被污染的淮河水染上了瘟疫。
王业带着剩下几百人一路走一路弃兵,等深入淮南,身边最终只剩下几十人护卫,自己还在山里因为被猛兽袭击受了伤。
王业风.流潇洒了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苦,在山里的几个月里,他带着士兵在大山里乱窜,日子过得连野人都不如,最惨的时候,连生肉都捏着鼻子咽下去了。
可是即使混到这个地步,王业王家子弟的架子和骄傲还没有丢。
他不想这么灰溜溜一身是伤地回去,不然他王家的声名就都要毁在他手里了。
他决定暂时在淮南蛰伏,等待时机。
他必须风风光光地回去。
……
南帝四年,出了正月十五,汝南郡的女官们也开始干活了。
官府积压了一堆公务要干,她们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给外郡逃来的流民们上户口。
这些流民的存在被官府发现后,乡长们一面先找地方将人安置了下来,不准到处走动以防瘟疫传播,一面火速给陆瑶那边去了消息。
等陆瑶看到消息之后,便让乡长们在给流民隔离一段时间确定没有身上带瘟疫之后,将人就近编入本乡的户口中。
由于赶上年末休假,流民们的户口也就到现在才开始办。
随着办户口业务开始,更多关于淮南.丹阳.庐阳等郡的消息进一步被搜集起来,摆到了陆瑶案上。
陆瑶看着这些情报,被上面的一条情报吸引了注意力。
情报写着,有从淮南过来的流民发现,淮南境内有长得疑似胡人的人在淮南内出没,而且已经不止一个月了。
长得疑似胡人,不止一个月,那就至少是十二月初就已经在淮南出没了。
陆瑶一联系王业兵败的日期,就猜到了这些胡人来淮南的目的。
估计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才悄悄在淮南出没,为的是抓住王氏门阀的重要人物——王业。
胡人说起来已经入华几百年了,从汉初开始,就时而有胡人来降,移居汉人境内,虽然胡人和汉人的矛盾始终没有停止过,大部分胡人可能也从未真正想过要彻底归降汉人,但是有一点不可否认,在这个汉人已经开始以儒治天下的时代,汉人文化的文明水平是绝对高于胡人的;胡人对汉人的文化,也从未停止过崇拜。
先进的文明可以被落后于它的野蛮文明征服,但是只要野蛮的文明亲眼见过先进的文明,就难免产生向往和崇拜。
北方的刘氏蛮王即使反了马家的统治,祸乱北方,更破了马家的都城,抓走马家的一位皇帝和太子,但是蛮王的朝臣们也从来没有否认过汉人王朝的文化先进性,对于汉人的世家子弟,更处于一种奇怪的自卑状态。
这让他们往往在抓住世家子弟的时候对他们十分礼遇,三年前刘奔的士兵攻破长安和洛阳,事后抓了一堆北方世家大族的人,但是对这些世家子弟,刘奔不仅没有粗鲁对待,反而好声好气求教他们治天下的心得,要不是弟弟刘策阻拦,他还想留这些人入朝为官。
即使最后不得不杀了这些世家子弟,刘奔还是下令,不能对这些世家子弟粗暴失礼,而是给他们送去了毒酒,让这些世家子弟体面地走了。
不过,等刘奔去世,他的亲弟刘策上位,对汉人的态度就要粗暴多了,不仅飞快杀了被废的先帝和先太子,还特意派人送两位皇室的头颅给南帝以示羞辱。
可即使如此,刘策也不能避免对汉人世家的向往,在杀死废先帝和先太子后,对方立刻开始任用被俘的先朝大臣,并让废先帝的司徒陈获做了自己的丞相,时不时就要问一问这位汉人朝臣的执政意见。
有了陈获辅佐,刘策对待南方的汉人朝廷的态度也有所改变,在去年还在和南帝开战的时候就三番五次喊话南帝朝廷:说自己的朝廷有很多官职都还空着,自己在北方虚位以待,接受南方任何有识之士的投靠。
别说,刘策这么一说,北蛮境内之前还反抗频发的各地人士还真消停了不少,更有留在北方的大族派出人前往投靠刘策的。
看到自己政令带来的改变,刘策也改变了原来一昧只用残酷暴力手段的做法,开始准备想要再笼络一两个南方的大世家,以期未来找机会彻底灭掉整个汉人的朝廷,成为中原唯一正统。
刘策的摊子铺的大,对王业也就格外容忍,哪怕这家伙已经被席献追得如同丧家之犬了,可刘策得知前线消息之后,还是下令让席献务必抓到活的王业。
所以席献才不得不做两手布局,一边带人在山里追,一边派人潜入淮南堵。
陆瑶现在可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么多的隐情,但是她在推出来这是胡人派人在找王业之后,脑子一转,有了别的想法。
二月,扈季丛领兵从汝南出发前往淮南,梁奎留守汝南。
淮南境内原本已经被流民帅占领,等流民帅一走,郡内没有留下什么大规模武力群体,不仅胡人在这里出入如入无人之境,扈季丛领兵进入后,占领淮南的过程也无比顺利。
很快,陆瑶就收到了淮南已经被占领的消息,淮南太守早不知道死在哪场战乱里了,淮南境内还剩下的几家豪族也被扈季丛一锅端,等陆瑶派人前往淮南准备收编整个淮南人民的时候,淮南境内那才叫一个干净,比当初被陆瑶带着义军铲过一遍的汝南都干净。
陆瑶直接依照汝南的治理措施,依样画葫芦,在淮南境内分田设三长,建立新的税制。
而新的女官也在过去的两年里积累了足够的备选人员,陆瑶直接从书院里选派人手,调到淮南接管基层人民。
而在占领收编淮南的过程中,陆瑶也悄悄让阿卯带着人找到了那一群在淮南境内四处找寻王业踪迹的胡人。
阿卯带着几个半大少年,直接抓了那群胡人的首领,然后开门见山,以重金求交往,说自己是南边的一户商人,因为在南边混不下去,想带些南边的商货到北边贩贩,希望可以和这位北边来的大哥合作,等赚了大钱,就共享富贵。
这群胡人探子的首领马荣已经被阿卯的一锭金子闪瞎了眼睛了,阿卯的一大堆话他就听进去一句“赚了钱,分你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