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湖锦鲤
这时候,几乎城内的每一个人都希望能来点什么打破着互相威慑的僵局。
陆瑶派的这群人来的正好。
等陆瑶派的人到达城外,城里的两兄弟第一时间就达成了共识:谁先弄死外面那群人,谁就算赢。
两兄弟打到现在,都已经失去了作为正常人的理智,但是出人意料地又异常奸诈,他们带着双方的士兵埋伏在箭塔里,异常兴奋地打开了城门,准备引诱敌人入城。
陆瑶的人见到无人射击那只鹿,的确靠了过来,但是葛从祖.葛从业两兄弟却不知道,这群人只是前方信使,后面还有扈季丛的军队跟在后面,准备来联合丹阳郡的人一起打捞尸体断绝瘟疫源头。
信使快要靠近城门后,发现了大开着的城门,领头的人皱了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
丹阳城是一座大城,既然外面被射杀的尸体都还没怎么腐烂,怎么可能城里一个人都没剩,让城门大开呢?人都去哪儿了?
这么想着,领头的人忽然心声警兆,他连忙高喊出声:“我们是隔壁淮南太守的使者,我们有解决瘟疫的办法,请丹阳太守——”
然而带着兵马埋伏在两边的葛家兄弟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此时此刻,他们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赢。
无数箭矢从两侧袭来,站在城门口的十余人见到不对,立刻推着头领向城门靠近以躲避上方箭矢,但是下一刻,丹阳城城门大开,葛家兄弟的人分别从两边冲杀出来,神情狂热,不管不顾。
十余人有五人在乱刀中当场被杀死,剩余七人带着刀伤竟然穿过了士兵的刀阵,闯入了城内,一路向里逃。
葛家兄弟手底下的人毫不犹豫地追上去了,葛从业和葛从祖则像模像样地互相行了个礼,懒洋洋地在太师椅上坐下,一边招呼人清点当场死去的五具尸体到底是谁手下人杀的,一边喝着茶等待余下的人头被送来。
没过多久,就有士兵带着人头出来回报,说只杀死了两个,剩下五个进了民居里之后,就不见了。
葛从业蓦的摔了手里的茶:“废物!赶紧派人去搜!”外面这五个人里有四个都是他哥哥葛从祖杀的,他想赢,只能靠那七人了。
葛从祖笑吟吟地给自己二弟递茶:“老二,喝口茶,静静心。”站在葛从祖身后的猛士刀尖上的血滴却透露出他的心里可没他想的这么平和。
葛从业阴沉着脸没有接。
那五人入了硕大了丹阳城就像是泥牛入海,还真就找不着了。
不管是葛从祖和葛从业都大怒,下死命,一定要找到那剩下的五人。
丹阳城外三十里,扈季丛正带领四千士兵朝着丹阳城行军。
丹阳境内的瘟疫有多严重,以及丹阳太守下令人人祭神的事,陆瑶在淮南就早有耳闻。
距离上一次有丹阳的消息传出来也已经有十几天了,为了防止信使去送信出事,陆瑶让扈季丛带着大军跟在信使后面,这样哪怕丹阳太守有什么不理智的行为,他也能及时赶到制止。
但是即使是陆瑶,也想不到,丹阳城内会在葛烨的封城下变成这种丧失人性的炼狱。
扈季丛带人到了丹阳城外十里,也远远看到了城外被射杀的尸体。
而丹阳城外十里境内光秃秃一片,除了尸体,看不到他们的信使。
看着远方那座在阴云下伫立的孤城,扈季丛心中闪过不详。
作为一名出色的将领,强大的第六感和预判是基础技能,很多时候,所谓的预判或者第六感,其实不是什么玄而又玄的特意能力,而是仅仅是一个人具有强大的信息捕捉能力和分析能力,所以在得到足够的外界信息的情况下,能够在大多数人之前推断出十分接近真相的结果。
作为陆瑶手下最出色的将领,扈季丛无疑是具备这项技能的人,他当机立断,立刻让大军摆开阵型,准备强攻丹阳城。
当有外敌忽然攻进丹阳城的消息传到葛从祖.葛从业兄弟这里时,这两兄弟正坐在一个屋子里各自端着茶比耐性呢。
听完下属来报的消息,葛从业的茶杯再次摔碎了,但是这次是惊的:“这个时候,哪里来的大军?怎么会攻城的?”
他的属下没有回答他,而是一手按剑,几个大步走上前来。
葛从业还以为是下属要护着自己离开,却不料,下一刻,下属瞬间拔刀,插入了他的胸口。
看着葛从业瞬间放大的瞳孔,属下沉稳地将刀尽数刺入他体内,然后低声道:“从你爹发疯开始,我们就受够这些了。下去给你爹陪葬吧,见了葛烨,记得告诉他,你们葛家活该灭门。”
说完,下属拔出自己的刀,后退一步,让葛从业慢慢倒在地上,他瞪大了双眼,死不瞑目。
下属手脚麻利地割下葛从业的头颅,回过头吩咐也正在割下葛从祖脑袋的同伴:“手脚利落点,别弄伤了脸,免得到时候不好认人作证,那位将军不愿意相信我们。”
他的同伴利落地拎起葛从祖的头颅,站起来,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外面照进来的光:“放心,我晓得的。”
他们一起走出这间装满了葛氏一族血恨情仇的屋子,屋外,阳光灿烂,天空清朗。
“结束了。”
他们慢慢朝大门口走去,走着走着,腰背渐渐佝偻起来,眼角流出泪水,像路边的两只被人狠狠踢过的老狗。
扈季丛控制住整个丹阳城后,才收到了之前那队信使已经有七人都被葛氏兄弟派人杀害的消息。
唯一的好消息是,还有五人负伤逃进了民居,至今没有找到。
扈季丛的脸色黑的可怕,立刻派人在全城通告找人。
等那五人被找到,扈季丛才知道,这五人都是跑到一半被人给拖进屋子里“救”了下来。
之所以要加引号,是因为等那五人在被医治醒来后,都小声吐槽过,藏下他们的那几家人,屋子里挂着不少新鲜肉,看形状,怎么都不像动物的肉,估计人家藏他们,不是为了做好事,而是为了填饱肚子。
不过吐槽归吐槽,感恩还是要感恩的,毕竟这项举动实际上救了他们的性命。
乱世之中,极端情况之下,人吃人都是见惯的事了。
没有人对这件事提出什么谴责。
等扈季丛的大军入城,后面的后勤部队也很快跟了进来,得知城中人被葛烨这个疯子关在城里之后的遭遇后,扈季丛一面让属下把葛家私藏的大量粮食放到市面上,以恢复城内的粮食秩序,一面派人回淮南报信,给陆瑶说丹阳的情况。
来之前就知道丹阳很烂,但是丹阳的烂还是远远超出了陆瑶和扈季丛两人各自的预估,以至于后续的情况也让他们的计划赶不上变化了。
既然丹阳太守一家都在这场内斗中自杀自灭了,丹阳境内大部分百姓也都死得差不多了,那陆瑶也不必再等什么慢慢拿下丹阳全郡了,现在,扈季丛既然站在了丹阳城内,就意味着,陆瑶已经可以直接接管丹阳了。
陆瑶那边得知情况后,一面让扈季丛仍然派人按计划打捞丹阳境内水系里的尸首,一边也忙得马不停蹄,从汝南调人前来,准备接管烂到底子里的丹阳。
被救出来的五名信使在扈季丛带来的医者的救治下慢慢好了起来,唯有之前在乱刀中被葛氏兄弟的手下杀死的人,和这座城市下面无辜死去的无数生命一样,被这座城池吞没。
四月二十八,陆瑶在将淮南的事情稳定下来后,终于抵达了丹阳。
死去的七人的尸首已经被运回了家,但是这里还是为了他们立了衣冠冢。
陆瑶站在城墙上,望着无尽斜阳下城西的那一片大部分都没有姓名的墓地,对浑身笼罩在抑郁情绪里.神情沉重的扈季丛说:
“这只是其中最小的一个缩影,在我们还无法触及的地方,还有千千万万座这样的城池。那里的老百姓没有遇到扈季丛,所以连一片埋骨之地都没有地死了。甚至很多时候,没有人知道,他们活过,正如没有人知道,他们死了。”
扈季丛沉默良久,忽然说:“我恨这个时代,我也恨生在这个时代的人,我更恨我生在这个时代。”
陆瑶忽然笑了,笑得很悲悯,更像是怜爱:“遇上你的人却感激你生在这个时代,感激上天让他们在这个时代能遇到你。”
“恨是没有用的,将军,你只能努力,去改变它。”
“你已经在做这件事了,以后还可以做得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日渐消沉,哎,我趴在地上不起来了。感谢在2022-04-2723:26:56~2022-04-2822:4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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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南帝四年三月到五月之间,陆瑶以雷霆之势接管过了淮南和丹阳,并迅速派遣大量自妇好书院选拔出的女官接管了这两地的政务,并遣返逃荒到汝南郡的流民,让他们回到家乡,重新分田建户。
新到两地的基层官员是今年专业考选出的学生,但是一地之大,不可能只有乡长。
乡长可以用直接从书院里出来的人,更上级的官员就不行了。
更高级长官,譬如县长.县尉乃至本郡太守.司马等,陆瑶用的是已经在汝南郡任满一年半的第一批女乡长中,政绩优秀者。
本来按照陆瑶的计划她们应该是在本年十月才参加自己的毕业考,然后决出新前程的。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去年年末的一场瘟疫让陆瑶加速拿下了淮南和丹阳,自然也只能将第一届女学生们的毕业考押前,提前决出第一批有品级的本地中层官员了。
无品的官陆瑶可以随便封,但是有了品级,到了县令县尉这个级别,就已经可以上中央官员名册了。
不过别的不说,王夫人这个汝南太守都还没过明路呢,实在是南帝朝廷忙着在江南占地方经营日子,根本没别的精力管江北怎么搞,人家早就不把江北当成自己的疆域了,只把江北百姓当做用来抵挡胡人继续南下的一道屏障而已。
当然,南帝朝廷的人可以不管江北,但是陆瑶不打算让自己的人这么没名没分地当官。
毕竟只要南帝朝廷还在一天,不管北方的蛮人怎么扩大疆域,天下人的心里就仍然把南帝朝廷当成正统——文化核心掌控在谁手里,谁就是正统。
精神上的正统,也是正统嘛。
没有朝廷的承认,那就是反贼,哪怕说好听点,那也是农民军。
有了来自南帝朝廷的承认,才能叫正规军,陆瑶手下的人也会在内心更加有底气。
在小地方小打小闹的时候,“出师有名”这个东西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当一个势力想要长期经营存续下去,名正言顺就很重要了。
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哪个出师无名的谋逆政权最后善终了的。
不是被别人趁机攻破,就是自己自杀自灭掉了。
因为想要搞破坏推翻别人的政权其实简单,但是想要在举着反贼的名号搞垮了别人的朝廷后,让自己手下的人不有样学样推翻自己很难。
规矩一旦被破坏,后来的效仿者就会源源不断。
真正历史上的那群人就是这么乱起来的,某种既定的规则被破坏后,所有人的野心和欲.望都被挑起来了,于是全员反贼,于是天下大乱近三百年,始终没有一个长久稳定的政权,成为陆瑶那个民族历史上堪称最黑暗的时期之一。
而陆瑶不想这样。
她要上位,要师出有名,要占尽大义。
当在南帝四年六月,陆瑶在手下军队再次以雷霆之势拿下庐阳,扫平自己旁边这一块大区域之后,她一面继续向新领地派官遣将,一面以王夫人的名义,优哉游哉写了一封请功信给南帝朝廷。
信上的大概意思如下:敬爱的南帝陛下,听说您带着臣子去江南了,王家作为您的臣子,能够辅佐您,真是叫我感激涕零啊。我作为王家的一份子,真是日夜想要一起前往江南为朝廷做出贡献啊,哪怕是用我这双粗糙的手纺纱织布,也要为您出力。只可惜我已经嫁了人,身属霍家了,于是只能隔着长江遥望您和您的朝廷,日夜悲伤自己不能为您做贡献。
但是好在老天爷垂怜我,知道我哪怕身为女子也一心报国,让胡人在南下的时候被我碰到了。我拼尽全力把他们打跑了,还顺便帮助了隔壁淮南郡.丹阳郡.庐阳郡的百姓,让他们没有被胡人抢掠之忧。
现在不管是汝南郡还是淮南郡.丹阳郡.庐阳郡的太守都觉得自己不配继续当这个太守了,要把官位让给我这个女子来当,天哪,这可真是太荒唐了,我麾下的十万士兵也都这么认为,认为我一个只统领了十万士兵的女人,是绝对配不上四郡太守的。我们都热烈欢迎您立刻马上派一个足够德高望重,能够折服这四郡太守的伟大人物到我们江北来。快派人来说服这原本的四郡太守和四郡百姓吧!
我一个嫁了人的女人,一心只想带着十万士兵驻扎在江北,替您挡住胡人南下,让您在江南之地能够安枕无忧,一点都不想当什么太守,尤其是四郡太守!
这封信被陆瑶以正路子送往建康,当然是不可能直接被放到南帝案上的,首先看到这封信的人是王继。
王继,也是王夫人的大伯父,和王夫人那早死的爹和亲伯父不是一房,但是以前过年时王家族人见礼,也曾给还是少女的王夫人发过过年礼物。
当王继拆开信看到下面署名那个“王氏若彩敬上”,他晃了晃神,用了好一阵时间才从记忆里调取了自己那个隔了房的侄女的形象。
记得是个性子刚烈的,当年她伯父要把她嫁去汝南,她为了抵抗,把自己关在房里绝食三天,不过最后还是被嫁去了汝南,之后,就没了什么声息。
上一次王继想起她,还是带着南帝南渡时路过江北,族中有人提起要不要给江北霍家送一份礼好好走动一番,毕竟也是姻亲,以后说不定就有相靠的时候。
不过当时他一心觉得江北还不够安全,要带着南帝到更南边的江南去。
而且霍家在霍迎死去后无人出仕,现任家主霍宴据说是个整天宅在家里不与人交往的孬货,看着不成器。
所以他只是让人象征性去了礼,没把这个堂侄女放在心上。
没想到,这个自己从未放在心上的堂侄女竟然有这样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