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湖锦鲤
不愧是自己王家的血脉。
他能带着王家趁乱世拥立南帝,带领王家走上新的高峰,他这个堂侄女竟然也有此等胆气,利用霍家在江北的影响力,趁乱获取军权——
只是她一个妇道人家,竟然能获得那些流民军匪的承认,组织起十万大军,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不管她怎么获得的军队,总之现在她将一份完美的答卷交到了自己面前。
自古以来,虽然几乎没有妇女任一方将领的,可是先秦时期也有公主带兵出征,吕氏更是夺刘氏大权,一度主宰全国。
以前也从未有如自己这般鼎盛的家族,能够做到和皇帝平起平坐,被外人称之为“王与马,共天下”,自己带领下的王家可以做到千古未有之鼎盛,出身于王家的王若彩越过夫家夺取一地军权,似乎也变得不是那么不可能了。
王继能做到现在的位置,他的胸怀就绝不是一般人,所以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主要是发现这件事对王家绝对有利之后,他迅速就接受了王若彩竟然掌握了十万大军,控制了江北四郡的事实。
那么接下来,就是全力配合了。
在王继的铁血弹压之下,哪怕妇人从政当官是几乎满朝文武都觉得滑天下之大稽的事,可一来满朝文武其实都是王家的人,二来王若彩不仅出身王家,还实际上控制了一支十万人的军队,就守在他们对岸,没看人家信上写的吗?王若彩的军队如今是挡住了胡人南下,但是只要她想,胡人也可以随时继续南下,越过长江,直捣建康。
甚至不需要胡人,王若彩自己带着她的十万大军,也可以直接威逼建康——单看她敢不敢,想不想。
敢不敢,她以一个女人之身,都能掌控住江北十万大军,还敢直接上书威协朝廷了,你说她敢不敢?
想不想,这就是他们的事了。
也许本来人家不想的,毕竟人家出身王家,王家可是南帝朝廷第一话事人,说起来就是自己人,可若是人家都诚心诚意来请功了,你却不答应,把人家惹恼了,你说人家想不想?不想都要想。
所以,在一番权衡利弊加王继的暗示之后,南帝朝廷上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统一了意见,接着完成对王夫人这位镇守江北的“有功之臣”的封赏。
首先,王夫人在信上的要求一律应允,不仅如此,朝廷还封王夫人为扬州刺史,兼任镇北大将军,都督豫.青.扬三州内外军事,还对王夫人喊话:
王爱卿一番报国的心意,陛下都已经知道了,没想到天下女子都有这样高尚的情操,不愧是王家的人,希望你再接再厉,努力打胡人,扬州刺史这个位置给你坐,只要你打得下来,原扬州境内所有领地都是你的,甚至要是你有本事,江北所有地方都随你打啊!打多少我封多少!
等建康的信送到王夫人手里,陆瑶看完信,第一件事就是叫家里的活字印书工坊立刻马上飞快,给我按原文印一万份,我要把它贴遍江北四郡!
从今天开始,我妈王夫人,王氏若彩,就是朝廷亲封的镇北大将军!扬州刺史!江北总督!
南帝四年七月,一封朝廷的敕封文书像春雷一般迅速传遍了江北各郡。
和王若彩这个大名一起传开的,是镇北将军手里有十万大军,横扫四郡这个消息。
听闻了这个消息,江北其余各郡的豪族和流民帅纷纷前来归附。
而在同时间,一群人也从一个叫淮阴的沿海偏僻小镇出发,带着一车码得整整齐齐的咸鱼慢悠悠地走上了官道。
等到一地的关卡,官兵要验货,领头的妇人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迅速往几个官兵大哥手里各塞了几条鱼干,淳朴道:“大哥们,俺们这咸鱼可是好东西啊,俺们全村就指往着它卖出高价好换点货过活了,您行行好,让俺过去吧。”
官兵收了咸鱼,心里有点嫌弃,但看这妇人一脸暗黄还长了很多麻子,看起来从小没吃好的样子,心想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了,遂掀开盖着咸鱼的麻布扫了两眼,利落地把人放过去了。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洗女连连作揖,兴高采烈地招呼着手下的几个人,赶着牛车过了关,往丹阳郡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江北,梦开始的地方。
淮阴,北蛮王梦结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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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南帝四年的七月,一群胡人打扮的男人频繁出现淮南以北的淮水边,甚至有好几次,带队的人忍不住想要直接过河,到对面去。
但是想到自己此行任务的秘密性,为了防止自己进入淮南地界引起淮南郡的南方人的注意,带队的人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冲动。
长日里无事,这群人觉得自己闲着也是闲着,队伍里又有个母亲是汉人的人提议道:大隐隐于市,我们不若就在淮水这边和对岸做点小生意,运些东西在淮水两岸卖,假装成在淮水边谋生的小生意人,这样对面的人也不会怀疑我们经常在这边出入的动机了。
领队听取了这人的建议,于是一伙人翻了翻身上带的盘缠,合伙凑了十几两银子,去附近的村子招了几个熟悉水性的人,又置办了一条船,做起淮水两岸沿河百姓的小生意来。
在胡人打下来之前,淮河两岸的百姓本就有来往,姻亲就不用说了,连本家亲戚在对岸的也不少。
但是自从胡人打下来,控制了淮水北岸的城池村庄,能逃到淮南的百姓都跑光了,跑不了的全部被控制起来,不准离开自己的村庄,一旦抓到敢私自离开自己村庄的人,直接处死。
于是还留在淮水北岸的百姓也被迫断绝了和淮河南岸百姓的来往,商品方面的交换就更不用说。
没有别的收入来源,老百姓只剩下中地这一个进项,官府的苛捐杂税却繁重无比,繁重的赋税压得底层人民喘不过气。
这伙胡人有着北扬州刺史的私人通关凭证,可以随意在淮北地界出入各方,他们愿意去附近当地百姓的村庄里收点本地特产,当地百姓高兴得不得了,就差载歌载舞欢迎他们来了。
在北岸收了东西,就可以去南岸卖了。
他们也聪明,怕进了上了岸就被淮南的官兵抓了,到时候可哭都没处哭去,所以他们不下船,只避开有官兵驻扎的渡口,远远地在船上吆喝,遇到有人路过就让队伍里会汉话的人出来喊两句。
大多数淮南人是听到这声音就跑的,还有十分具备责任感的淮南人当即就一路跑到官兵驻扎的渡口,对当兵的大爷们汇报敌情:来了一伙胡人,沿河叫卖,大哥们要小心他们是不是胡人派来的内奸。
消息传上去,第一时间传到了最近驻扎在淮河岸边的阿卯手里,阿卯看了消息,笑了笑,把情报烧了:傻孩子,那是我们派去胡人那里的内奸。
最后,有少部分村民私底下得到了阿卯手下的人授意,做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和那群在船上的人买了些东西。
双方都不太信任对方,于是这中交易最初都是隔着几十米的水面互相喊话,一边说货物和价钱,一边说自己要的东西,等两边谈妥了,船上的人把这边的人想要的货扔到岸上,岸上的人把钱扔到船上。
等来往的次数多了,南岸这边的人就开始主动提出需要什么以前淮北产的东西,问那边能不能搞到。
淮北这边还在等盐的人一寻思,反正以后贩盐接头得是个长期生意,既然如此,他们在这里的驻扎也会是长期买卖,既然如此,和对面的人建立更好的关系也不是不行,而且一份钱也是挣,两分钱也是挣,遂答应下来。
这群村民从船上的人那里买到了货物,就会拿到附近的县城摆摊开卖,价格比他们从淮北的胡人那里拿货的价格要高上一成。
虽然高了一成,但是他们卖的本就是本地没有却急缺的东西,真正涉及到基础生存的东西对面的胡人不会卖,所以他们卖的基本上是改善生活的东西,能有钱买这些东西的人,至少不会愁吃饭,所以这个价格淮南的百姓也都还能接受。
得到的利润由这些“中间商”和驻扎在淮河沿岸的官兵平分,士兵们平日只要到沿河地带换防就有,虽然每个人能分到的钱不多,但是总算是一份小外快,谁还会嫌少啊。
虽然要上交一半的利润给驻守河岸的官兵,但是这群和对岸的胡人做生意的“中间商”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毕竟这门生意就是人家介绍的,而且他们和胡人做交易,还要他们在背后保驾护航。
要是没有这些官兵在背后盯着,他们就是再大胆也不敢这么大大咧咧地和来自对面的胡人做生意啊,那可是胡人!不闹饥荒都喜欢吃小孩挖人心的胡人!
钱再重要,也比不上命重要。
要不是上面官府的人规定死了利润,他们恨不得和官府把利润二八分,他们二,官府八,只要能巴好官府这条金大.腿就行。
但是他们淮南的官府也的确是没话说,办什么事都一板一眼,不给他们这些人搞小动作的余地,他们固然是有点可惜不能和官府的人关系更好,却也对自己依靠的官府更加放心了。
七月二十五,洗女一行人终于在淮南郡和阿卯的人会和了。
两边一会和,阿卯当即让人清点洗女带来的这批盐的成色和重量。
等看到埋藏在咸鱼底下那一把把雪白雪白的盐,连阿卯这中自恃在大贵族身边长大,眼界远超一般人的人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我的个乖乖!”等阿卯用手捏了一点盐放进嘴里尝了尝后,更是忍不住在洗女面前惊呼,“这盐比咱们庄子上原本用的盐还好!主君这是在淮阴大展身手了!”
洗女听到这里,笑了笑,没有提霍宴去淮阴不止是为了制盐,而是问:“接头的人来了吧?”
“来了,已经在对面等了一个月了,他们闲的无聊,都在河上搞起两岸买卖了。”
“这更好,省得我们自己搭线了。带我去吧。”
阿卯点点头,便让人替洗女将这五百斤盐从牛车上卸下来,装入新的货运箱。
等这足足五百斤装好,阿卯问洗女:“这么好的盐,我们得高价卖给那些胡人的王公贵族才能赚回价来吧?”
洗女一脚踩到船上,回过头对他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不,我们卖给普通老百姓,以贱价。”
“贱价啊……”阿卯低声重复着洗女和她的商队远去的背影,神情渐渐复杂起来。
在淮河对岸等待阿卯的人带盐前来的领头人是马荣自己。
自从他将和对岸合作卖盐的好事上交给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扬州刺史席献,便被席献提拔到自己身边做自己的亲兵,说是亲兵,干的却不是护卫席献的活,而是专门替他跑这卖盐的生意。
在席献看来,卖盐生意的重要性可比自己身边多一个两个亲兵要重要多了。卖盐是多么暴利的事,他这个做刺史的还不明白?
如今的北蛮王刘策治下,各地刺史在政务上拥有极大的自主权,各地对盐的管理政策也不同,有的地方实行官方专卖法,意思是由政府开辟盐场,炼制出盐向百姓售卖;也有的地方实行盐税法,允许百姓自己煮盐,政府征税。
而扬州刺史席献在扬州采取的就是盐税制,他是懒得自己去经营,更认为由官府来办盐场卖盐,一些原本掌握制盐技术的人说不定就不肯出来了,所以干脆将卖盐的事下放给民间,如此,收取的盐税反而比别的州官方自己卖盐还要赚得多。
但是就算他开放了扬州百姓私底下自己制盐的限制,扬州百姓仍然缺盐,市面上的盐永远是供不应求,价格高也经常买不到,连席献自己手底下养着那么多兵,都时常有缺盐的时候。
更别提北方更多州的刺史因为以前缺盐缺惯了,一旦有机会自己掌控盐场,就绝不肯把这门生意让给百姓,只准自己官卖。
由此导致民间很多有制盐技术的手艺人不肯把自己的技术交给官府,官府能掌握的制盐技术低劣,盐的质量差,产盐量低,价格还高,别说百姓买不起,官府自己人也基本不够。
北方有着这样巨大的缺盐市场,席献如何能不看重属下马荣献上来的这个卖盐的生意。
所以他特意把马荣提拔成自己的亲兵,又特意让他亲自替自己去管这条从南方贩盐的路子。
马荣被老大交付这么大的事,也是满心激动,他还以为卖盐的事基本上只要告诉了席献,等待他的就是空降一个席献自己的亲属或者心腹了,但是没想到,席献竟然直接让他负责!
这不就是看得起他马荣!信任他吗!
马荣在席献面前拍胸腹保证,一定让老大赚得盆满钵满!绝不辜负老大的信任!
然后他就来了淮河北岸,然后他一等就是一个月,期间干脆干起了淮河两/岸倒卖小商品的生意。
但是七月二十六日,一只和约定上一模一样,船头挂着一串黄色灯笼的小船飘到了北岸的渡口!
马荣的手下们天天蹲在岸边往河上望,看到这一幕险些以为是自己天天盼,盼出幻觉来了。
但是一人给了自己一巴掌,感觉到脸上生疼生疼的,确认了这不是幻觉,而是真的。
他兴奋地站起来,大声道:“来了!来了!我们的货来了!”
当洗女带着人走出来的那一刻,马荣这边的人惊了一下,但是他很快收起了自己的惊讶。
其实游牧民族里,女人当权的不少,女子自己带着部落的人上战场的都很多,泼辣的婆娘们只要自己手腕够狠,都敢当着全部落的人把自家汉子吊起来打,遇到一个出来贩货的女人不奇怪。
只是在他们的常规印象里,汉人那些婆娘一个个都养得娇滴滴的,恐怕一出门就会被人抓去做了奴隶,少有出来闯荡的,所以马荣才惊讶。
不过想到汉人还和自己偷偷商量贩盐呢,谁知道这婆娘是不是也像他们那里的西账王后一样喜欢把西蛮王吊起来打,所以泼辣得家里男人管不住呢。
管他的,他马荣只要管这人手里有盐能给自己赚钱就行。
而且这女的长的怪丑的,又黄又黑,还一脸麻子,马荣心里想,自己除非是连续半个月遇不着更好点的姑娘,不然他绝不找这女的办事。
马荣心里一瞬间想了无数,面上却热情地应了过去。
能替席献做潜入淮南的探子头头,马荣的汉话交流没有问题,嘴上客客气气问候起来:“这位娘子就是这批盐的负责人吧?怎么称呼?”
“叫我洗女就行。”
洗女盯着对方看了几秒,忽然话头一偏,道:“你口音听起来有点像东刺勒部的人啊,是这部的人么?我家以前有个姐姐嫁到东刺勒部,她带着她男人回我们村走亲戚的时候,说话和你很像。”
马荣还真出生东刺勒部,他心里“嘿”一声,心想自己自打从部里跑出来闯事业,已经七八年都没遇到个熟人了,竟然在这里碰上半个熟人。
熟人的亲戚,也就和他的亲戚差不多了嘛。
这样,他再看这又黑又黄脸上还长麻子的婆娘就涌起些亲切来:“你亲戚嫁的姓什么的?我出来七八年了,说不定以前还认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