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织朱
“你那小叔子连个官职都没有还好意思拿出来说,谢夫人,不若看看我们伯府,我的长子承爵可是板上钉钉的……”
“我的次子是进士出身,如今已是大理正,再有三五载……”
陈氏含笑看着她们你争我抢的毛遂自荐,表情滴水不漏,任谁也看不出她掩在袖中的手掌已然掐出深深的指痕来。
眼看着夫人们就要吵起来,她才出声打断,神情是一如既往地温和:“适姐儿的婚事自有老太太做主,你们要是有心啊,不若多上我国公府养荣堂多喝两杯茶。”
“……”众人倏地一静。
她竟然不插手!
几位夫人相互看看,满腔热情冷了大半。
传闻谢国公这继室宽宥大度竟是真的,可这继室夫人不搞小动作对付前头那个生的女儿,他们这样的人家又哪里有机会娶国公府的嫡长女?
陈氏没有错过她们黯淡下来的神情,心中冷嗤。
一个空有俊俏皮囊的白身,一个降等袭爵的破落户,一个从七品的芝麻官儿……若提的是她的安姐儿,她早让人把这些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叉出去了!
再次扫视退缩的几位夫人,陈氏心中更是凛冽。
怎么尽是些有贼心没贼胆的孬种!
谢国公府的马车到得迟,谢意适姐妹二人进入殿内时受邀的夫人小姐们基本都已入席,已经热热闹闹地谈开了。
有人在说北陵关一事,也有人讲着八卦轶事,还有人提前吹捧尚未到场的大长公主是多么慈善仁爱……
谢意适二人被侍女领着在相对靠前的位置入座时收获了一堆注目礼,但因她俩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当家主母不在身边,纵是有心搭话的,此时也只能按下心绪,点头致意便作罢,回头继续和邻座的夫人小姐攀谈。
谢意安环视一周,看看席位满满的殿内,小嘴微撅跟谢意适耳语:“大长公主莫不是把整个京城的夫人都请来了?我们一点儿也不特殊。”
已经脱了斗篷,正慢条斯理整理袖口的谢意适轻轻掸平最后一丝不合时宜的褶皱,抬起食指竖在唇边,声音很轻只让谢意安一人听见:“慎言,坐好。”
雪白细长的手指靠在红润饱满的嘴唇上,红的红,白的白,晃了谢意安的眼。
她用尽全身力气拉回不由自主靠过去的身体,嘟囔一句:“哼,二姐姐和母亲一样坏。”
最终还是乖乖地在自己的位置坐好了,听话得很。
“……啊,那柳大姑娘也是可怜,好在都过去了。”
旁边一位夫人的话语令谢意适心头一动,分了大半注意力过去。
“哪里过得去,你且瞧着,今日的宴会,柳夫人定不会带她来。”
“不能吧,如今谁人不知太尉嫡长女从江南回京准备议亲了,眼看着太子凯旋,今日这场宴会明眼人都知道是大长公主要……”说话的夫人点到即止,“再怎么样,都得带人出来露露脸吧?若是大长公主问起,她又怎么回话?”
“她的女儿岂止柳大小姐一个?至于回话,一句‘规矩还没学好’不就打发了?”
谢意适垂眸。
上一次她并未在意开席前周遭夫人们的闲谈,重来一回才发现,原来那本非要把自己写死的书中女主在这场没露面的宴会上就已经是小半个主角了。
柳大姑娘,柳轻羽。
谢意适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回顾柳轻羽的一生。
因出生时难产为母亲所厌弃,以至于几个月大便早早地被送到江南外祖家,寄人篱下长到十六岁才回京议亲。回来后依旧爹不疼娘不爱还要被嫡亲妹妹欺凌,好不容易被赐婚太子得以扬眉吐气,太子心里又有她这劳什子惨死的白月光对她极尽冷漠疏离。
当然结果是好的,女主最终用包容与爱以及舍身相救感化了太子,从此以后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也不知道是哪个酸腐书生写得见不得人好的话本子,从过程来看,谢意适觉得柳轻羽这个女主比她还惨。
但从结果来说,谢意适又觉得柳轻羽比她幸运多了。
好歹活到了白头之龄,不像她,连明年的太阳都见不到。
骨碌碌。
一颗饱满圆润的冬枣从桌子另一边滚过来,正好停在谢意适眼前。
谢意适侧目,对上谢意安略带讨好的笑脸。
“二姐姐。”后者很小声地解释,“我刚才说你坏不是真的说你坏,你不要不高兴。”
谢意安的长相完全随了谢国公夫人,圆脸杏眼本就可爱,如今耷拉着眉眼可怜兮兮的样子更惹人怜惜,谢意适心头也不能免俗地软下来。
陷入沉思后紧绷的身体因她的话放松下来,谢意适拿起桌上的枣捏在掌心里,对她安抚一笑。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刚才是在想别的事情。”
“那就好那就好。”谢意安松了一口气,开开心心地从果盘里又选了一颗枣子出来,自言自语,“这颗肯定也很甜,等母亲来了给她吃……”
谢意适看看她天真无邪的模样,嘴角也愉悦地勾了勾,随即目光放远,落在殿门处。
殿内烧了地龙,炭盆放得也足,腊月天里即使敞着大门也不觉得寒冷。
陈氏跨上最后一级台阶,站在暗红的门槛前,在一群装扮华贵美丽雍容的夫人小姐中一眼看见谢意适舒展挺直的身姿,和那张雪白面皮上精致无暇的动人五官。
灯下美人无数,只簪了两朵白玉木兰钗的姑娘最为夺目。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谢意适的眼神清透不含一丝情绪,陈氏则下意识移开视线,衣袖下的手指再次缩紧。
第2章 雪夜
酉时三刻,大长公主驾到,众人纷纷起身相迎。
护国大长公主是当今皇上姑母,如今已过天命之年,两鬓微有些斑白,眉目因常年吃斋礼佛格外祥和可亲。今日场合不同,大长公主换下往日素服,身着藏蓝色织金绣祥云大袖,头戴镶碧鎏金冠,慈眉善目中皇家威仪凛然不可侵犯。
大长公主在上首入座后,笑盈盈一抬手:“都坐吧,老身这儿没那么大规矩,自在些也不妨事。”
她一开口,下边巧嘴的夫人立刻跟上,声音响亮清脆:“大家伙可都听见了啊,大长公主发话自在,那从现在开始,咱们谁也不许拘谨了!”
说完咯咯地笑起来,将殿内气氛带得一阵火热。
大长公主眉开眼笑,当即把自己桌上的糕点赏了几块给她,而后才借着大热的气氛说道:“这一仗打了三年,旭国蛮子总算是败了,咱们边关的老百姓终于能好好过日子了。”
一干夫人连声附和感慨,说着说着就有人顺势把话题引到太子身上。
“仗打赢了,太子也该回来了吧,都三年了。”
大长公主心中顿时漾起满满的心疼:“是啊,三年了,那小小的人儿代父亲征时才十六,如今都要二十了。他父皇说他这些年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受了不少伤,北陵关一战虽是大胜,毕竟也是旭国殊死一战,想来打得也不轻松,不知他添没添新伤,真是想一想都让我难受得厉害。”
大长公主无嗣,太子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从来都跟亲生似的疼。
当年太子自动请缨代父亲征,皇帝没反对,皇后没反对,倒是她这个姑奶奶因为舍不得,仗着自己皇帝姑母的身份闹了好几场。
一位夫人看到她眼眶都红了,赶紧安慰:“据说北陵关一战太子不但出了制胜的妙计,还一马当先连斩旭国三将,太子如此英勇无畏,又将凯旋,您应该高兴才是。”
“是啊是啊,太子不但胆识过人,文韬武略更是样样精通,以后也不知道哪家女儿有那福气……”
一时间众人纷纷唏嘘感叹,溢美之词频出,直把太子夸上天去。
烛火摇曳,明珠璀璨的殿内悄无声息进入今晚的主题,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表现,而谢意适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太子男主如何不容易她心疼不着,自己当前遇到的危机才是必须关注的。
再过一会儿,陈氏就会以谢意安衣袖被酒打湿需要可靠之人陪同去挽纱阁更换为由,请她走一趟。
上一世,谢意适是在挽纱阁发现不对劲的。
带她们过来的侍女一开始不慌不忙的,给谢意安换好衣服后还要给她整理不见凌乱的发丝,结果外头一声猫叫,她忽然就着急起来了,口中喃喃怕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冲撞了两位姑娘,带着她们急急地往外走。
谢意适跟着她走了几步借口落下东西带着谢意安一同折返,在被烛火照得亮堂堂的挽纱阁装模作样找了一会儿,外头就乱起来了。
后来得知,是一个毛贼趁大长公主设宴护卫们都集中在前殿,想捞一笔大的,结果因为不熟悉地形,刚偷了一个下人房就被巡逻的护卫们发现,虽最终被他逃掉,也只是府中两个二等丫鬟丢了几个银角子和两个赤金手钏,没有造成什么损失,最终巡检司派人在城中搜捕了一夜无果,也就作罢了。
因为上一回事情并未发生,谢意适不知道这个毛贼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在什么地方发挥作用,有幸再来一回,她必要弄清今晚真相。
丝竹管弦,歌舞升平。
大长公主欣赏着舞姬歌女的表演,偶尔也点几个夫人小姐说话。
太尉夫人首当其冲,正如开席前那位夫人预料的一样,在被大长公主问起嫡长女时,柳夫人借口柳轻羽刚回京还没适应新环境,自然而然地一笔带过长女,给次女柳惊鸿递了表现的机会。可惜大长公主兴致缺缺,只与柳惊鸿说了一句话,便让她们继续吃喝了。
谢国公府的名字被点到时,谢意适仍旧低眉顺眼地听着谢夫人与大长公主笑谈家常,等到大长公主单独点到她的名字,让她上前去,才轻拂衣摆离开座位。
如上一世发生的一样,等她回去落座,谢意安的袖子就被酒打湿了。
陈氏的说辞也一模一样,谢意适起身,在谢意安不好意思的笑容里重复之前的经历,只是猫叫后她没有再找借口留在挽纱阁,而是跟着侍女原路返回。
行至距离正殿只差一道月亮门的悦莲池附近时,变故发生。
“小贼休跑!”一队举着火把的护卫从悦莲池对岸的门洞中穿出,带来一片恍如白日的光亮。
被动静惊扰停下脚步回望的三人看见一个黑色身影轻如飞燕,脚尖在结了薄薄一层冰的莲池上轻点,转眼间近在眼前,竟是直奔她们而来。
“二姐姐我们快跑……”谢意安惊慌地去拉谢意适的衣角,却没拉动。
谢意适直直地站在原地,望向前方的目光冰冷摄人。
她不按常理出牌,黑衣人脚步一滞,犹豫片刻后还是冲上来。
明明距离谢意适还有十余米远,嘴上却已经不干不净地嚷嚷开:“小娘皮,到老子这里来帮个忙吧——”
声音之洪亮,哪里是要逃跑的架势,分明是怕事情闹得不够大,要将正殿处的宾客都吸引过来。
果然。
一颗心沉入谷底,谢意适退后一步,平淡的声音里蕴含无限杀意:“拿下。”
话音未落,在她右后方的阴影中,一道完全融于黑暗的身影闪电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黑衣人发现中计转身欲逃,却快不过万里挑一擢选而出的皇家暗卫,后者轻而易举将人擒下,利落地卸了对方下巴和双臂,不给他任何自我了断的机会。
火光跳动,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浑身抽搐痉挛,口水从无法闭合的嘴角滑落,发出啊啊的痛呼。
谢意适垂眸,浓密纤长的羽睫在姣好的面庞上落下半明半暗的阴影,神情难辨。
雪青色斗篷背光面浑然成了黑的,与夜色化为一体,冷得像一块无法靠近的寒铁。
鼎沸的人声自月亮门后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及时赶来。
看着黑衣人被生擒,月亮门旁的陈氏面色苍白如纸。
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宴席自然早早散了。
东暖阁内,高坐上首的大长公主垂眸,静静看着五步外跪下请罪的谢意适。
“意适有罪,今夜之事没有所谓的提前收到风声,也没有所谓的事后能向您说明因果。要护卫暗随全是我小人之心,恶意揣度母亲欲行不轨。”
“意适辜负了您的信任,利用了您的慈心,请殿下降罪,意适甘愿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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