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极人臣 第121章

作者:姽婳娘 标签: 女强 女扮男装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他想到一下没了这么多将官,这样的惊天大案,发生在他的辖区,岂能轻易罢了。想到此,他竟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一把年纪,胡子一把,哭成这样,也委实让人心酸。张彩的一腔怒火被堵着喉头,他习惯性地去瞧李越,见她也面露动容之色,她居然还将帕子递给刘达,唤道:“函峰啊……”

  刘达哆哆嗦嗦地掏出自己的手绢,一面擤鼻涕一面骂道:“别叫我函峰,我们不熟!”

  张彩惊奇地发现,李越的态度简直是发生了惊天逆转,她拍着刘达的背道:“是我的不是,是我想当然了。函峰说得是,要不是有皇后在,能保住我的家眷,我也不敢这么个闹腾法啊。但事情我都已经做了,你哭也没用。你是当官的人,应该明白学会站队,比什么都重要。”

  刘达的眼睛又红又肿:“站队?站哪队都讨不了好,站你这方,将官不把我活撕了,站勋贵那方,我到底是个文官呐!这吏部考核、京察……”

  张彩听闻此言,也是心有戚戚,如今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李越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那群几世祖,都是要死的。这次没杀尽,可鞑靼人打进来时,总有被杀尽的时候吧。不听话的都去了,你换上一批和你亲厚的,不就好了吗?”

  她说这话的音调又轻又柔,可居然将刘达吓得连哭都忘了,而张彩自己,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想起了去卫所发粮的情景。

  张彩在官场浸淫多年,又在月池的使唤下,对于宣府军中的情形有了较全面的了解。在发粮之前,他就劝说月池:“即便照着名册一个个地发,这粮也不可能全然留在士卒手上,能留住三分之一,都算是意外之喜了。既然如此,何必这般辛劳呢?”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你累得两颊都凹了,再这样下去,别说你师父和夫人看了心疼,就是我也……

  然而,李越充耳不闻,仍旧我行我素。她与刘瑾等人,在多个卫所之间奔波,不仅将粮亲手交到士卒手上,还温言慰问。这些土老帽,平日里得秀才几句好话都能喜得牙不见眼,更何况是这样一个金玉般的人物真心实意地关切。他眼看着这些大头兵磕磕巴巴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眼泪汩汩往下流淌,要么是砰砰砰地磕头,要么是连连打躬作揖。

  李越甚至还一个个地扶,哑着嗓子道:“这都是朝廷的仁政。我不过是奉命罢了。”“你们在此的辛苦,我们都有数。”“这都是你们应得的,保家卫国,当然得先保住你们这些小家,才能保住我们这个大国。”“圣上和阁老们,日日都为大家的军饷操劳,京中已经几个月没给我们发工钱了。就是为了把钱攒起来给大家……”

  张彩当时听到一半就不忍再听了。他悄悄跟着士卒,绕到了卫所后。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些人前脚领了粮食,连门都没出,就跑到后头来“上贡”。士卒脸上的眼泪都没干,笑容就消失殆尽了,他们苦着脸,在将官的催骂下,把自己的粮袋子拿起来,将糊口的粮食往外倒。

  张彩听到他们叫道:“必须倒七成啊,不准那啥……偷鸡摸狗。给你们三成不错了,人家隔壁只给两成呢。不要不惜福!”

  忽然之间,发生了争吵。有一个中年汉子死死拽着手里的银子不松手,他哭得声泪俱下道:“这是李老爷赏给我赎孩子用得!家里揭不开锅,我两个女娃,一个男娃都卖了,老爷,我求求你了,就留给我吧,留给我吧。”

  那将官不同意,说:“小孩家家,哪里花得了这么多钱!”

  几只手齐齐上阵,那汉子就同待宰的鸡一样,被生生掰开,按倒在地上。可他的目光就像黏在银子上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剪刀将银子剪去一大半,只留一个小尖尖,才回到了他手中。那汉子欲哭无泪,瘫在地上就像一堆烂泥。

  张彩实在忍不住了,他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些钱是李越费尽心思弄来的,不能让畜生这么糟蹋!他抬脚就要出去,胳膊上却传来一股大力,将他硬拽了回来。他愕然回头,锦衣卫柏芳立在他身后,对他拱手一礼道:“张郎中恕罪,李御史叫您回去呢。”

  张彩眼中怒色未消:“可他们……”

  柏芳道:“李御史叫您即刻就回。”

  张彩何等人,察言观色,揣度上意是一把好手,他当时就明白是李越有意为之,但他想不明白的是,李越为什么要这么折腾。在马车上,他就这么问了,李越笑而不语,只是递给了他一块点心,说:“先吃饼。”

  他只得乖顺地将饼接过来,正待咬第一口时,李越却突然上前,一把将饼夺了回去。张彩望着空空如也的手,心里一时有些生气,这不是耍人玩吗:“你……”

  李越却道:“你只是被夺一块饼,就不高兴了。你说,那些刚刚得到救命稻草,又立刻被抢走的人,心里又会怎么想呢?”

  张彩立时就明白了,可明白后就是心惊,他道:“可这不是育顺民之道。你这是在引起事端。”

  李越却道:“我本来就不是看羊的狗。”

  张彩一时无言,事后他才知道,李越还派人到士卒中去挑拨,起哄。本就是一盆滚油,遇上一点热水,可不就炸了。黑压压的人齐聚在巡按察院门口,身强力壮者在挨完八十大板后,呈上盖满血拇指印的状纸。这一下,师出有名,李越都没有知会众人,当场下令抓人。

  初到宣府时,派锦衣卫查探的将官资料终于派上了用场。其中恶名昭著者,这次几乎是一网打尽。

  张彩看到,她的命令被大家口口相传出去,一时之间,满街都在欢呼雀跃。人群几乎是带着衙役往这些贪官家走,衙役来不及去的,百姓就堵在这些人家门口。甚至还有乔装逃亡的将官,被手下士卒识破,又逮回来的。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众怒难犯,谁反对都没用了。李越又早就做好了准备,人很快就一个不漏地抓了回来。监牢里从来都没有这么热闹过,装得还是这么些有名有姓的官。

  刘达、朱振和邓平来回劝说李越,做事要慎重。李越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回去就开始动手脚。她差人扮成强盗,杀进监牢里劫狱。“劫匪”们一冲进去,就说:“我们是武定侯的人,令牌在此!李越三更就要放火,把你们都烧死,我们是来救你们上京告御状的。”

  一群人慌得六神无主,纵有几个灵醒人,叫道:“逃狱是死罪。”“既是武定侯的人,何不去拦住外头放火者。”可终究还是拦不住大部队。特别是外头出火光和烟味时,里头的人简直吓得像没头苍蝇一样往外冲。他们将将冲到城门,后头的追兵就杀上来了。

  惨白的月光,照在众人惊惶的脸上。张彩见状叹了一口气,李越轻轻一挥手,一众如狼似虎的士卒,就冲将上去,提起刀如砍瓜切菜一般。惨叫声、哭喊声,响彻云霄,鲜血流了满满一地。

  李越就坐在路边的阶梯上,流光在她的足下,星汉在她的头顶。她一面喝酒,一面静静观摩这场大屠杀,就像端居于神龛之上神像,俯视众生的疾苦。酒喝光了,人也差不多杀光了。刘达、朱振和邓平等人赶来,就看到了满地的鲜血和残肢。他们盯着李越,就像盯着一个怪物。可他看着李越,却像看着一尊水月观音。

  梁山伯对祝英台说:“我从此不敢看观音。”他也如是想来,可惜,她不是祝英台,他也不可能是梁山伯。

第224章 干戈衰谢两相催

  算她能耐行了吧。

  张彩心知肚明, 他和刘达,乃至那位,都不过是她实现目的的工具罢了。那位想来是因为不知道, 所以被蒙蔽, 可他明明知道一切,却为何还是落入彀中。

  刘达被她的惊人之语, 已骇得面色如土。月池还在趁胜追击:“勋贵又怎么样。将官任免,是经兵部,不是五军都督府。你是升是贬,是经吏部,不是靠那些侯爷伯爷。当然, 要你帮我,风险还是太大了, 但明面上不成,你可以暗中高抬贵手,你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呀。你只要不阻拦我,我做事就会方便得多。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刘达睁着两只肿眼泡直勾勾地望着她,他突然明白了:“你少在这里巧言令色。你打得主意,我清楚得紧。我一旦开了头, 就没有收手的余地,就会被你拖着走, 只会越陷越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刘达满面激愤,月池却是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她笑得前仰后合, 笑得东倒西歪。刘达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月池笑道:“‘入芝兰之室, 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这是常理,人人皆知。可我没想到,居然还能到,以臭为香,以香为臭的地步。你扪心自问,我是在拉你越陷越深吗,我是在拉你埋没良知吗,我是在拉你作恶多端吗?”

  刘达羞惭不能语,半晌方道:“可你这般行径,也不是为官之正道……”

  月池断喝道:“走正道的人,早就被害死了!哪里还能像我这样,取得这么大的成效。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不该被苛责。可在命有保障时,连帮救命恩人搭一把手的勇气都没有,这不是怯懦无能,是什么?刘御史,别闹到最后,你在宣府军民心中,史家工笔之上,还不如一个太监。”

  刘达的眼眶中又盛满了泪水,他耷拉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月池看也不看他,扬长而去。她一走到大街上,四周就发出一波欢呼。她脸上的寒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真心的笑容。这种笑意一直挂在她的脸上,到她去了佣兵暂居之地。

  佣兵不同于军户,既然是拿钱来雇,自然就有挑选的余地,更何况他们在宣府这样的繁华之地。李御史一日连杀近百位不法将领,早就威震全府,再加上之前发给军户的丰厚月粮,一众壮士乃至武师都愿到麾下效力。月池直接堵住东岳庙后的巷子,设了三道关卡。

  第一道是寻常师爷把门,主要观来人的相貌,接着再试力气,来应征的壮士,都要举三百斤石磨。搬得动的人,就算过关,搬不动的人就直接淘汰。第二关是锦衣卫来盯着,主要是试武艺,刀枪剑戟,有一项过得去,就能进入下一轮。第三关是时春自己来守,主要观壮士的精气神,通过和他们交谈,来看他们的人品乃至学识。这样层层选拔,耗费了近八日功夫,挑出的四千人,都是高大健壮,神采奕奕。

  只可惜,这一群好人跟了一个土匪出身的女霸王,闹得一身江湖习气。张彩还从来没见过,在队成的第一天,大将就和众人一起参拜关二爷,歃血为盟的。昨儿一大早,时春就带人去关帝庙中,吹吹打打将关帝爷的像请到了军中。宣府两军相斗频繁,死伤众多,亲人逝去之后,老百姓总得寻点心理安慰,所以这里庙宇众多,香火鼎盛。

  关帝爷作为武圣,在军镇中的地位非同凡响,他的塑像自然也是更加精美。一身戎装的关帝爷,手提青龙偃月刀,跨坐在赤兔马上,端得是威风凛凛。这样一尊威严的神像,摆在武人面前,大家心里多少会生点敬畏,更多的还有无措,没听说在这种地方拜神的啊。

  刘瑾当时就开腔了,他对接下来大战的胜败,看得比谁都重。他道:“能不能不要搞这些有得没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由得她折腾。”

  月池仍旧老神常在:“你练过兵吗?上过战场吗?”

  刘瑾梗着脖子道:“我是没练过,但依据常理……”

  月池道:“既然没练过,就不要瞎插手。军力下降,就是因为不懂还瞎指挥的人太多。”

  刘瑾一脸不敢置信:“我瞎指挥?我这叫提出意见,她也不也没练过吗。”

  月池侧头,直勾勾地望着他:“她既有击退鞑靼小王子的功绩,还是我夫人。你有什么?”

  刘瑾嘟嘟囔囔道:“当谁不知道,后一个才是主因呗。”不过他倒也不敢再说什么了,而张彩自个儿也不会再多言,这就导致,在他看来,时春也越闹越离谱。

  紧接着,时春就牵了一只羊到正中。这下连月池也有些闹不懂了。直到时春拔出刀,身边有人端着小鼎来时,她才恍然大悟,她道:“是歃血为盟。”

  张彩一脸茫然,他问道:“什么?歃血……”

  他一语未尽,时春就已然将长刀劈下,只见一道雪白的刀光凌空划过,羊发出一声哀鸣,鲜血就从它的脖颈处,像喷泉一样射了出来,大半都注入了鼎中。时春将手指伸入血中,将殷红的兽血涂抹在自己的嘴唇上。这下,是个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大家伙都依次上来,在关帝爷的目光下,进行这一原始的盟誓仪式。

  时春高声道:“今日我们既聚在此处,成一支军队,歃血为盟,那就是一家人,是自家骨肉。日后,当同进同退,同生共死!”

  众人齐齐大喊道:“同进同退,同生共死。”

  声音之盛,震得旁人的耳朵都嗡嗡作响。唐伯虎面露惊喜之色,刘瑾也若有所思。张彩向月池建议道:“她这是在会军心?可这样喊上一喊,怕是不成。还得您亲自去,做一些允诺。”

  月池虽觉他说得有理,但还是想等等,她道:“再看看。”

  她的视线完全集中在校场上,根本注意不到他的凝望。在明白这一点后,张彩黯然别过头去,只听见时春又说话了。

  她道:“当着关帝爷的面,我就此发下毒誓,要是我不恤将士,肆意勒索,就叫我全家立死,到了地底,也不得安生!”

  这年头,将官不把士卒逼得家破人亡,就算是有良心了,哪里见过还有这样一见面就发誓的。他们都交头接耳,面露动容之色,时春道:“我说这话都是出自肺腑,而你们,要是肯真心跟着我干,也得立个誓来。”

  当下就有人嚷道:“时将军,我们愿意跟着你混!”

  当下,众人七嘴八舌地起誓:“誓死效忠,保家卫国,谁要是退了,当一个怂蛋,就是断子绝孙,无人送终!”

  发誓完毕后,士卒捻土为香,时春则举着三支香,对着关帝神像,拜了三拜。月池以为拜神之后,就是仪式的结束了,她正打算转过身去训话时,异变却发生了。时春指着香炉道:“你看这烟,怎么是紫色的?”

  张彩、月池和刘瑾俱是:“……”

  刘公公想说,真不愧是卖艺出身,这种江湖把戏也耍,这能骗几个人……谁知还没想完,就被打脸了。

  他身后的声浪是一波比一波高。众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这叫什么,紫气东来,是好兆头呐。”“定是关帝爷显灵。”“活神仙啊!”

  一群人个个脸上都露出狂喜和虔诚之色,一面叩拜,一面说定能大胜。这种高昂的情绪维持了很久,直到新兵大典结束,大家还都在谈论奇景,还要上前来讨香灰。

  月池灵机一动,说:“这香灰是给勇士的奖赏,谁表现得好,谁才能得。”这又是一波激励。

  私底下,月池方问时春:“你怎么想到这么干的?”

  时春不好意思道:“当时我和我哥带着村里的人出逃时,就已经这么干过一回了。不过,那时是在郊外的破庙,也弄不到这种香,只是香烟连贯一点、长一点,大家就说菩萨保佑了。这些都是戏法的把戏,我常在街头混,就学了一点。骗这些人最顶用了。”

  唐伯虎赞道:“这确实是最快让他们听话的法子了。这些人又不识字,又不懂什么仁义礼信的大道理,还不如拿神佛来震慑,反而更有用。”

  月池点点头,她看向刘瑾道:“刘公公,这下如何?”

  刘瑾不自在地翻了个白眼:“算她能耐行了吧。甭说这些了,快去马厩看看军马才是正经。”

  然而,在去到马厩后,大家面上的笑意却都退去了。说是军马,却多是瘦骨嶙峋。明代军马的饲养,分为官牧和民牧两种。官牧顾名思义,就是由政府设草场, 由卫所士卒牧养。民牧则是由农户奉命养马。根据制度,“官牧给边镇,民牧给京军。”宣府为九边军镇之一,当地的军马是全部来自于官方牧场。

  只是,贪官污吏连士卒的钱粮都敢私吞,更何况是马。牧场常年被豪强霸占,军马是饥一顿饱一顿,还时常被当家畜使唤,如此自然是疲惫不堪,难以与蒙古马相较。陕西杨一清整顿马政,倒是出了些成效,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

  众人只觉心急如焚,兵还可以去雇,可马能去哪儿找。就这么些时日,就算养胖了也不顶用啊。

  刘瑾心里更是咯噔一下:“要对付蒙古骑兵,一靠火器,结果没有硫磺;二靠骑兵,结果没有马。这仗还能怎么打?”

  月池伸手想去摸摸这马,这匹黑马的两只大眼睛望着她,却在第一时间别过头去。月池的手僵在原地,时春道:“这是被打怕了。”她掏出一块饴糖递给月池。

  月池不由莞尔,她将糖放在掌心,再次把手递过去。马儿的鼻子动了动,慢吞吞地挪了过来。它试探性地伸出舌头,月池只觉掌心被又热又粗糙的砂纸磨了一下,接着糖就不翼而飞了。马嘎吱嘎吱地把糖嚼碎,又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

  月池趁机摸了一把马的鬃毛,张彩已经在这个时候,将马厩里所有的马都看了一遍,他禀报道:“约七十匹马,养一阵可能还能派上大用。其余的几十匹经治疗,或许能够载人。”

  月池嗯了一声,她问道:“向民间购买,能有多少是多少。瑞和郡主那里,还没有动静吗?”

  “还没有。”张彩试探性问道,“要不要去催催?”

  月池摇摇头:“响鼓不用重锤。老太太心明眼亮,又心高气傲,若是惹急了她,反而不好。”

  张彩又问道:“您问起郡主,是想取贵胄之家的游猎马?

  月池叹道:“哪有这样的好事。想想办法吧。怎么样,才能耗损最小,取得最大限度的胜利。毕竟闹成这样,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不对……”

  月池忽然回头看到唐伯虎,她笑道:“师父,怎么把你给忘了,你明儿就回家吧。”

  唐伯虎如遭重击:“什么?我不回!”

  月池拍了拍他的肩膀:“收拾行李吧。”

  直到回了东岳庙,唐伯虎都还在表达不满意见。他在苏州贴得一身膘,在宣府却丢了一大半,脸上的轮廓都清晰起来,又有了几分美男子的模样。他道:“大难当头,我岂能一人逃命。难道,在你们心中,我就是贪生怕死之人吗?”

  月池道:“当然不是。只是,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何必为争一时意气,白白送死呢?我们早就是不分你我,能保全一个,都是大好事。”

  唐伯虎坚持道:“我留下帮忙,大家众志成城,说不定都能保全呢!”

  月池只是翘了翘嘴角:“这里是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可沈姨和月眉,却是非你不可。”

  唐伯虎念及妻女,面上也露凄然之色。“我知道诗词歌赋在这种关头没用,可是你。”他压低声音道,“你要是受伤了,谁还能照顾你呢?我留下,至少还能搭把手……”

  月池冲着张彩,微抬了下巴:“照顾的人不就在那儿坐着吗?”

  张彩一时心如擂鼓,他想起上次上药的情形,立刻血气上涌,脸红得都快滴血了。唐伯虎一见这幅模样更觉警惕,大家都是一类人,在这儿装什么不谙情事呢。他喝道:“他不行!”

  月池也看到了张彩的异状,却只道:“他不敢。”

  张彩的面色陡然灰败了下去。月池起身,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她对唐伯虎道:“师父,我意已决,明日就遣人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