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所思所虑,很多活到她这个岁数的人也思虑不到。老秦真的没看错,这是个难得的人才,书钢把她留下,绝对是稳赚不赔。
其实清音不贪心,想要羊毛也得羊有毛才行啊,就书城市现在的发展水平,消费者手里能有几个钱,三毛五分都已经算高消费了,很多家庭妇女都掏不出这笔钱。
除去一毛的管理费,她的利润虽然不多,但薄利多销嘛,以后打出名堂了,赚的只会更多,不在乎目前的一点得失。
俩人说好,这种小事林莉自己就能做主,也不用去请示刘厂长,当即拟定一份简单的协议,以防将来她不在卫生室,换了别人来,这事也能有个凭证。
刚签好字,拿上自己那一份,清音刚准备离开,忽然听见门口有人大喊:“小清大夫在吗?”
清音听着,倒像是小秦哥的声音,就是秦嫂子的爱人,一名憨厚老实的轧钢工人。“咋啦小秦哥,我在。”
“小清,快,快去救救你嫂子,快!”小秦哥一张常年被高温钢炉炙烤的脸,此时居然不是红的,而是白的。
“怎么了?
“不好了,你嫂子,她,她好端端的,刚下班回到家,刚进家门就说腰酸,我让她躺会儿,她说想上厕所,结果就,就在公共厕所那边,孩子,就就……流了……”一张白脸上,留下两行眼泪。
清音大惊,秦嫂子又流产了?!准确来说,这是第四次,或者更多次!因为很有可能以前发生过生化,但她没注意,只是偶然聊天的时候说起,有几次来例假血块特别大,很吓人之类。
当时清音没有告诉她可能她的怀孕次数不止是前面的三次,怕愈发影响她心态,没想到这次自己几乎是天天给她把着脉,怎么就又……
清音记得很清楚,昨晚的脉象都还比较平稳有力,怎么才二十四小时不到的时间就陡转直下?
“走,你先别急,慢慢说,秦嫂子现在在哪里,什么情况。”
“已经让人扶回家了,那坨……孩子掉进厕所里了,我们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小秦哥抹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妻子连续流产四次,这种有了希望又失望的心痛,谁能体会?
第069章
事情的经过跟小秦哥说的差不多,清音在路上很快了解清楚,回到大院的时候,秦家已经被邻居们围得水泄不通,男人们没来凑热闹。
“小清回来了,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似乎有她在,大家就有了定海神针。
“小清快帮忙看看。”
大家都是过来人,知道这种事对女人的伤害有多大,再加上秦嫂子平时也是个热心肠,人缘很好,大家于“公”于私都很关心她。
清音点点头,“大家先回去吧,如果有需要大家帮忙的地方我会让小秦哥去喊人。”
这么多人虽说是好心,但此时的秦嫂子并不想让大家围着,大家说了几句,都识趣的各回各家。
屋里,秦嫂子正被玉应春扶着,靠坐在床头,一张脸寡黄寡黄的。
明明昨晚还容光焕发,几个小时的功夫,人就黄了一截。
“小清,求求你快帮嫂子看看吧,嫂子真是没法儿活了啊……呜呜呜……”
玉应春赶紧给她递手帕。
清音走过去,先抓住她手腕,把了下脉,很遗憾,滑脉已经没了。
其实路上她还怀着一丝侥幸,以为她上厕所时候遇到的只是普通孕早期出血,因为太过紧张和焦虑,就把出血误以为是……可脉象不会说谎。
秦嫂子最后一丝希望也这样没了,伏在丈夫身上嚎啕大哭,哭得喘不过气直打嗝。
清音和玉应春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说什么,她们怀孕水到渠成,没受多少苦,可世界上就是有怎么都怀不上,或者怀上怎么都保不住的人,秦嫂子这样反复流产,反复伤害自己的身心,就为了有个孩子,她又有什么错呢?
世界上有不想要孩子的人,也有想要孩子的人。
秦家两口子哭了好一会儿,还是小秦哥先止住,“别哭了,你先跟小清说说现在啥情况,还在继续出血吗?要是严重的话咱们上医院吧,看看要不要做什么手术。”
从脉象可以看出来,出血不多,清音仔细问过玉应春,上厕所是她跟着秦嫂子一起去的,她亲眼看见掉出来的东西什么样,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已经流干净了,才刚两个月不到的胚胎,都还不能算作孩子。
果然,秦嫂子摇头,“没啥出血了,就是身上没力气,心里难过……呜呜呜,我对不起你啊,结婚这么多年,愣是没给你生个一男半女。”
“说啥胡话呢,大不了咱不生了,没孩子也照样过。”小秦哥生气地说,搂着她安慰。
前面三次也是在未满两个月的时候,这次也是,对于小两口来说似乎是一种“魔咒”,他们互相安慰一会儿,清音这才询问具体情况:“最近有没有用力搬过什么东西,拿过重物?”
“没有。”
“有没有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山楂糖葫芦之类的?或者有没有吃过别人给的东西?”
“没,我自从知道怀上就不敢乱吃,每吃一样东西都要跑前头问问你,就是怕自己不懂事呜呜……”
这倒是,正因为她这种小心谨慎,让清音都觉得她过分焦虑了。要是这种焦虑能让她平安生下孩子,以后回想起来就是幸运,可现在还是没保住,她的心理创伤只会更严重。
连续三次以上流产在西医叫习惯性流产,在中医叫滑胎。清音顿了顿,也顾不上什么,直接问:“这段时间有没有过夫妻生活?”
秦家两口子一脸正色摇头,“都不敢,也没这心思,整天都害怕,哪里还……”
清音点点头,看得出来两口子都是稳重人,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小年轻。
“最近情绪波动大不大?有没有受到什么刺激、惊吓?”
秦嫂子摇头。
滑胎的原因,主要考虑的还是肾气不足和气血虚弱,可清音对秦嫂子的脉象非常熟悉,可谓了如指掌,她不属于先天性肾虚的人,平时例假什么的都很准时很正常,肾脉平稳有力,面色红润,声音洪亮,还是中等劳动强度的工种,也跟气血虚弱不沾边。
无论中医还是西医,这种连续多次流产无非就是考虑母体和胚胎两方面的因素,秦嫂子怀孕前,为保险起见,清音让她去区医院做了个系统的检查,像什么肝肾功甲功和凝血,都是正常的,母体的原因基本可以排除,那么只能是胚胎本身的问题。
中医叫胚胎缺陷,不能成形,屡怀屡堕。
“看来,还是胚胎的问题不怪嫂子,嫂子别伤心了。”
“可是,怎么会有问题呢,我哪儿也不疼,天天找你把脉都是好好的,怎么就……哦不是,我不是怀疑你的医术。”
清音点头表示理解,这种早期不明原因的流产,哪怕是在几十年后,检查技术那么先进,也不是每一个都能排查清楚,即使天天抽血查HCG翻倍,天天做彩超,也是说停就停了。只是大多数人的胎停,是稽留流产,得通过药物和手术的方式排出体外,而秦嫂子算“幸运儿”,是自己流出来的。
医学并不能治愈所有疾病,更别提预防,能被治愈的,只是疾病谱中非常非常小的冰山一角。
清音再次深刻体会这句话的含义,“咱们往好的方面想吧,至少是自然流产,伤害比清宫要低一点。”上厕所就流出去了,至少母体没受什么罪。
事情都发生了,秦家两口子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小秦哥不放心,还是带着妻子上区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说流得比较彻底,没什么残留,两口子这才搀扶着回家。
清音上辈子其实也遇到这样的病例,往往是抱着希望来,最后把能查的查了一圈,结果什么原因都没找出来,最后无功而返,纠结几年后不得不走上试管之路。
可现在,还没有试管婴儿一说,即使有,也不是每一对夫妻都能试管成功,不然后世那么多生殖科生殖医院为什么都不敢打百分百包成功的旗号?
“妈妈为什么叹气鸭?”小鱼鱼歪着脑袋看她。
清音揉揉她的小脑袋,“世界上解决不了的问题太多了,妈妈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知识不够多。”
“核桃~”小姑娘把奶奶给自己剥的核桃捧出来,“妈妈吃。”
清音知道她有多宝贝自己的零食罐子,平时装点饼干糖果果仁儿啥的,每天都要伸手进去掏一掏,此时却大方的全都给了自己,老母亲的心呀,“我闺女真棒,妈妈好爱你呀!”
“鱼鱼也,也爱妈妈。”
清音觉得,此刻就是她养孩子最有值得感的时候。
这一晚,顾安没回来,他让人带话回来,说是跟着陈老出差去了,一同出去的还有崔小波。
难怪,崔小波今天没回来,清音刚才去前院,除了还在打架的,战火未熄的柳老太和清慧慧,就是崔小波隔壁的杨家也不在。
“这家人也是有点奇怪,刚开始搬来的时候说姓李,我还说跟我们大院的老李头一个姓,怎么后来又说是姓杨。”顾大妈打扫完卫生,摘下围裙,顺手挂到门后,“我看啊,是那户姓李的人家分到的房子,又转租给姓杨的这家吧。”
清音也觉得大概是这样,厂里分房因为分的都是很小很紧张的房子,有的人家已经在别的地方有住处,就会把杏花胡同分到的房子转租出去,私底下再赚一笔。
这种事厂里也管不了,没办法管,清音更不会管。
“那户姓杨的,我也只见过他们家老人,好像叫杨大妈,你在厂里见过没?”
“没有,估摸着也不是书钢的职工。”
俩人聊了会儿去,清音就带着鱼鱼睡了,顾安这次出差是临时安排的,也不知道哪天才会回来,她就干脆把三人盖的厚被褥收起来,换了一床稍微小点的,自己盖着方便,鱼鱼则是盖她自己的小狗被子。
这都是顾妈妈用那台缝纫机给她做的,什么小狗被啊,小熊猫被啊,各种花色形状拼接在一起的百家被啊,她自己会根据心情换着盖。
早上时间一到,清音就习惯性醒来,早春的清晨还冷,再加上被窝里有个暖烘烘胖乎乎的小丫头,她是真不想起床啊,这被窝太舒服了。
这不,清音刚把顾小鱼被子拉好,她自己立马顺着一裹,裹成个小蚕蛹,奶声奶气问:“妈妈太阳落山就放学喔?”
“乖啦,小机灵鬼。”亲一口,这才来到外间。
顾妈妈已经做好早饭,是白米粥和一点咸菜,灶台上还温着一锅大碴子粥。平时小两口不在家吃中午这顿,顾妈妈一个人都是吃粗粮,细粮都省着给顾小鱼吃。
清音劝了几句,见老人家就是要吃粗粮,也没办法,她总不能把粗粮抢过来倒掉,老太太节省习惯了,吃点粗的也不是坏事,只要他们年轻人在的时候她跟着吃细粮就成。
白米粥已经熬得又香又软,清音趁热喝上两碗,“安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谁知道呢,你说他一天天的咋就这么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上两份班,当多大个领导呢。”
清音笑而不语,他可不就是上两份班嘛。
“对了,待会儿小鱼醒来好好监督她刷牙,妈你别啥都帮她干。”
老太太讪讪的,这不是嫌小孩子慢嘛,笨手笨脚,半天刷不好,她这急性子可忍不了,天冷,早饭凉的快,等她磨磨蹭蹭弄好黄花菜都凉了。
“别管她有多慢,先要能做,以后我会让她加快速度。”
交代完,清音赶紧出门,骑车顺着胡同里的小路穿来穿去,赶到学校,后背出了身细汗,倒不觉得冷。
已经开学一个多星期,大一上期学的主要是中医基础理论和解剖学,这两门是所有课程的基础,所有人都听得非常认真。她是踩着点走进教室的,刘丽云和林眉坐在第二排,绝佳好位置,还给她占了个座位。
清音刚放下书包,俩人就凑过来,“一路上小跑着来的吧?”
刘丽云还故意吸了吸鼻子,“香汗淋漓。”
清音在桌子下掐她腿,“正不正经啊,刘大劳动模范先进个人红旗手。”
刘丽云疼得龇牙咧嘴,“别别别,我还没嫁人呢,把我掐出疤来,会影响我婚姻生活的,我可不像你,老公孩子热炕头的……”
林眉悄悄红了脸。
清音真觉得,刘丽云满身荣誉称号,怕不是她给自己评的,毕竟她经常冒出一些不属于这个质朴年代的狼虎之词。
教解剖课的是一名中年女老师,四十来岁的样子,非常干练,头发盘在头顶,一件白大褂洗得发黄,但穿在她身上就是十分爽利,好像刚刚熨过一样。
“你们是1班还是2班?”女教授风风火火,进门就问。
刘丽云作为最热心的学生,大声报告:“1班,我们班主任是钟建设钟老师。”
谁知解剖老师却忽然黑了脸,“坐吧。”
林眉小声调侃,“拍马屁拍马蹄子上了吧”
刘丽云脸色有点点尴尬,但很快恢复如常,她的性格可不在意这种尴尬。
“上次课已经把东西分发给同学们带回宿舍研究了,这节课我们就不再赘述,直接进入第一章的授课——运动系统解剖学。”女老师声音冷冷的。
说着,她走到一个玻璃柜子前,将蒙着的布拉开,里头赫然是一具保存完整的骨骼,从颅骨到胫骨腓骨和足骨,齐齐整整。但颅骨那两个深深的眼窝子,实在是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