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你知道为啥杨大妈要单独来你们院里租房住吗?”
清音摇头。
“是肖云放话,说只要孩子在身边她就不跟杨老大过日子了,要离婚,杨大妈没办法,为了保住儿子的婚姻,只能带着虎子出来租房住,平时还得经常回去给他们做饭打扫卫生洗衣服啥的,就这,她还不满意,三天两头跑娘家呢!”
难怪,清音就说奇怪,杨大妈在这边住了这么久,跟谁都不太熟,大家也很少见过他们家其他人过来。
“所以这肖云啊,咱机械厂大院都不喜欢她。”张姐终究是阅历更丰富些,“她不想被孩子拖累也是人之常情,但有这种想法,就怪瘆人。”
自己生的孩子,都想扔出去喂狼。清音庆幸,还好自己今天及时撤退,没圣母心发作给虎子看病,不然还真说不清了。
她上辈子就看过新闻,有的新手父母,刚回家就不小心把刚出院的新生儿闷死了,结果抱着死孩子去医院“抢救”。医生刚把孩子接过去,他们就立马说是医生弄死的,声称明明来的时候还有气儿……当时,她是当奇葩新闻看的。
那还只是无心之失,肖云这种已经出现极端危险想法的家长,可以说就是行走的危化品,沾上就要脱层皮的。
清音叹口气,只是可怜了那个叫虎子的小男孩。
第074章
张姐坐了会儿就走了,家里还有事,没能等到鱼鱼回来。
等鱼鱼回来看见水蜜桃,幸福都快飞起来了,抱着一个洗干净的汁水饱满香香甜甜的大桃子,一边啃一边唱歌,清音一听,嘿,还是小菊教她的傣族歌曲,人家时不时还要扭两下。
只不过,纤细的小菊跳,那叫人人都夸的傣族舞,壮壮实实的小鱼儿跳,那就叫歹徒舞。
清音心里是这么想,嘴上肯定不能打击她,“好了好了,跳得很好,以后都别跳了。”
接下来几天,小白还是没回来,清音的担忧达到了巅峰,甚至担忧到只要闻见肉味都有点害怕,这会不会是小白的肉?
“你这家伙,让你找小白,你找到哪儿去了,我都担心死了。”晚上,孩子睡着,清音开始埋怨顾安。
白天她不说,因为小鱼鱼目前还没发现小白不在家的事,要是知道了说不定要伤心。
“我在找,但确实没进展。”他都让刚子去全市卖鸽子肉的饭店问过,因为小白品种特殊,特别漂亮,如果有买过应该是有印象才对。
“对了,苍狼可能要去外头一趟。”顾安亲她一口,手就不老实的顺着睡衣下沿伸进去,“徐文宇那边有个任务,可能要带苍狼去外地,大概要一个月吧。”
清音打他手,但对这厚脸皮没用,人家还更过分,清音只来得及“嗯”一声,很快就被他拉着沉迷进去。
……
夏天本来就热,俩人在一起更热,完事儿得把电风扇打开,对着床上吹了会儿,身上的汗才干。
清音把被子拉上来盖好鱼鱼的肚子,“要是咱们家里就能有浴室,该多好啊。”后面盖的公共浴室好用倒是好用,就是大半夜的去洗澡,这傻子都知道干了啥,她还是拉不下脸。
万一孩子醒来不见妈妈,问起来她也不好解释。
顾安长叹一声,“是啊,咱们手里现在还有多钱,不行就买个独院吧?”
清音笑着拧他,“你傻啊,我妈留给我的四合院为啥不住,犯得着去单独买吗?”
“你们起诉的事怎么样了?”
“还早,还在走流程,现在走起诉这条路子的人家多得很,都是产权闹不清的,法院排队都忙不过来。”
“要不我去找人插个队?”
清音摇头,“别,越晚下来柳家人越着急,他们现在可还等着卖了清慧慧的房子给柳志强做肝移植手术呢。”
顾安扯了扯嘴角,行啊,那就拖着呗,这可不是他们故意使手段,是政策和办事程序就这样,反正他们不着急。
柳家是真的着急疯了,每个星期去法院催促问进度,人家工作人员看见他们就头大,都说了要排队来,前面那么多人家哪家不是等着房子住,哪家不着急啊?柳老太也不嫌丢脸,将孩子抱着去,再把柳志强用平感车拉着去,就为了“讨个说法”。
大院的邻居们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该说啥好,很多医院都给柳志强判了死刑,现在他腹水肿得怀胎七八月似的,其实真没必要去折腾这些事了,所谓的海城肝移植那也是没影儿的事,可柳家人愿意折腾,清慧慧愿意陪着折腾,大家也不好说啥。
开学前最后一个星期天,清音打算出去逛逛,鱼鱼三岁多了,她把脑海里两辈子能想到的故事都讲完了,且小姑娘记性好,讲过的故事都能记住,她想要忽悠都忽悠不下去。而她要是不讲故事,她就要听各种迫击炮机关枪的声音,清音想去书店看看,能不能淘到两本故事书之类的。
这天,母女俩刚吃完中饭就骑着自行车出发,来到书店清音看了下手表,刚好是下午一点半。
把车子停好,进去之后,鱼鱼就特别乖巧,不出声,走路动作都很轻。
清音把她领到卖儿童读物的地方,找个矮矮的台面坐下,她自己就挑了一本花花绿绿的故事书捧着看。
清音看了一眼,没几个字,几乎全是画,这样倒是对她这种小文盲比较友好。
清音自己也找了本西医学的书籍在旁边陪着,看了一会儿,忽然袖子被鱼鱼拉了一下,“妈妈。”
超小声。
“怎么了?”
“妈妈,你看,是崔叔叔,我进来就看见他啦。”
清音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原来是崔小波,正站在一排很热门的小说诗歌书架前挑挑拣拣,估摸着是要买点打发时间的读物,又或者是光看不买。
闺女不会撒谎,她说进来就看见崔叔叔了,那就是他比她们先到。可清音记得,自己出门前崔小波的屋里收音机还在收听着节目呢,因为他平时总关着门,除非有人去敲门,不然他基本不出来,清音就下意识以为今天的他也在屋里。
她骑自行车的速度不比男人慢,还是抄的小路走,崔小波没有自行车,哪怕就是跟她们前后脚出门,也不可能走路比她还快,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屋里的收音机其实是障眼法。
他压根就没有在屋里!
清音做了个“嘘”的手势,小鱼乖乖闭上嘴巴,继续看自己的图画书。清音观察了一下,她们坐在这个小台面下,周围都是家长带着孩子,拢共十几个人,再加上有更高的柜子遮挡,崔小波应该是看不见她们母女俩的。
于是,她也放心的观察起崔小波来。
只见他站在书架前,拿起一本书,随便翻了几页目录页,放下,又拿起一本,随便翻翻,又放下,一直重复四五遍,终于拿起一本慢慢的一页一页的翻,看得也很慢,应该就是感兴趣的。
因为距离远,清音也看不清他看的是什么书,这个点来书店的人也不多,他周围就隔了四五步距离有俩年轻女同志。
清音正想说,他不会就这么一直看书吧?忽然,顾小鱼又拉了一把她的袖子,“妈妈,崔叔叔在跟老爷爷说话。”
“什么老爷爷?”他附近没老人啊。
小鱼低着头,猫着眼睛指指,从她的角度正好能透过书架的缝隙,原来崔小波所在书架的对面也是书架,正好有一个头发花白戴眼镜的老人。而从这个角度,能看见俩人的嘴唇时不时会蠕动几下,也就是在对话!
清音心头狂跳,赶紧将白发老头的样貌记下来,又把时间地点确定下来,然后继续不动声色的观察。带着孩子,她可不敢走近去听他们说什么,想从唇形也判断不出来。
不过,他们也没说太久,大概七八分钟,崔小波就先行离开,半小时后,老头才慢悠悠的拄着拐杖离开,清音也不敢跟踪,她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一支钢笔,去收银台那边问:“同志你好,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位老人离开,我好像捡到他落下的钢笔了。”
收银员想了想,“你说的是拄着拐杖的大爷吗?是不是就在诗歌小说那边,他每个星期天下午都来,要不你放这里,等他下星期过来我还给他。”
“妈妈,这是那位叔叔的钢笔哟!”顾小鱼指指不远处的年轻人,清音抱歉的对收银员笑笑,“对不住,我弄错了。”
“没事,你真是位热心肠的好同志。”
清音假意把钢笔“还”给年轻人,这年头的人都很朴实,对方说不是自己的,说着说着走到收银员看不见的地方,清音就把钢笔收起来,给鱼鱼买了几本小图书,赶紧出门离开。
看来,下次她和鱼鱼都不能再出现了,万一收银员有印象就不好了。
回到家,见顾安难得的居然在家里,清音赶紧把今天的事情说了,“星期天下午老头都会去书店,而且都会在同一个书架前看书,你以前见过没?”
顾安仔细回想,摇头,“或许见过但没留意,或许直接没见过。”毕竟每天那么多人进出书店,他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记在心里,更何况在今天之前,他的重点都在年纪跟崔小波差不多的年轻人身上,从来没想过跟他接头的会是老年人。
关注重点完全不一样,或许真的错过了。
“那就对了,你找人去蹲守,应该能守到他们。”
找谁呢,刚子亮子现在都有家庭还要忙生计,顾安自己又太显眼,一眼就能被崔小波认出来,清音思来想去,“要不咱们换人去吧,只要每一次去的都是不同的人,他们应该就很难发现。”
顾安点头,又摇头,“还是别麻烦别人了,万一有危险……我有个办法。”
清音也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反正自从那天开始,顾安就开始折腾他那堆废铜烂铁,某天夜里出去一趟,回来还戴着耳机听了会儿。
“你在书架上装了窃听器?”
“嗯。”
这倒是个好办法,既然可以肯定老头会去那个地方,那守住老头就总能等到崔小波现身,一旦能录到他们对话就能知道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虽然还没结果,但应该也是一个不错的突破,清音很高兴,很快迎来恢复高考后的第二个开学季。1978年是有两届大学新生的,春季学期入学是最早一届,秋季学期入学的则算第二届,清音在学校里成了名副其实的学姐。
而在这几个月里,书钢卫生室一切工作按部就班,沈飞扬再没骨折后,沈洪雷也再没来找卫生室的茬,就连林莉也对他改观不少。
就像刘厂长说的,群魔乱舞那十年里,谁敢保证自己不会走错一步?沈洪雷只是刚开始那一年里兴致勃勃,他胆子小,老婆死后迷茫的时间里,既想干出点成绩又怕真出事,跟孙光辉那样坏事做尽的人比起来,至少他只是给书钢使使绊子,没有害人性命,没有抢夺别人家产,更没有欺男霸女。
“我不是为他开脱,犯错就是犯错,他走错路,咱们要教育他,督促他改正,而不是一棒子将人打死,大家觉得呢?”
众人都不说话,其实或多或少还有点气,但又觉得确实没必要揪着不放。沈洪雷这几个月在厂里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他确实不是干管理的料,人缘也很差,但至少他不怕苦不怕累,车间出什么事他都是第一个赶到,第一个监督着完成,很有种身先士卒的意思。
可能是意识到大家不喜欢他的长篇大论引经据典,最近开会发言也不废话了,都是有事说事,无事沉默。
这样一个没什么威胁的领导,大家好像也没理由讨厌他。
其他业务科室的领导都没意见,清音这个边缘科室自然更不会有意见,她现在也很忙,第二学期的课程比第一学期还多,而且是介于基础和临床之间的桥梁性学科,她需要花费的精力更多,也就懒得管领导层的事。
刚散会,她就跑得比兔子还快,跑回卫生室收拾收拾,准备下班。
“清姐,外面来了个三十来岁的女同志,说是你们大院的邻居,想申请个儿童关爱门诊,可我看她提供的资料,家庭条件似乎不满足,我也不好拒绝,您说这……”门诊台护士苦着脸进来。
“公事公办,说我不在就行。”清音不是天生的铁石心肠,而是这样的“家属”太多了。
自从关爱门诊开起来,确实帮助到很多家庭困难的孩子,可也没少被人钻空子,总有人不自觉,通过卖惨和苦肉计混到名额,这不仅浪费了厂里和政府补贴的钱,也耽误了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孩子。
要是谁都来说是她清音的亲戚朋友邻居,那这门诊岂不是开成清音关系户的方便门诊了?
“我说了您不在,可她还坚持,说不在也没关系,她跟您关系好着呢。”她也不敢真强硬的推回去,万一真是清科长的亲朋好友咋办,清科长发起火来可是很厉害的。
“她说她家孩子情况特殊,属于重病,要是咱们不给他免费治疗,说不定就活不了多久了。”还哭了好一阵呢,小护士心软,就想找清科长确认一下。
清音大概能猜到是谁了,但她懒得搭理,直接从后门出去,下班。
结果刚到家没多久,一个从未打过交道的女人就上门来了,“小清今天没去上班吗?”
清音看着这个卷发红指甲的女同志,有点愣神,她们认识吗?
“嗐,瞧我,咱们虽然一个大院住着,我是前面倒座房杨家的媳妇儿,我叫肖云,你叫我云姐就成。”见清音还是不说话,她自己讪讪的,小声道:“我今天去你们卫生室找你,护士说你不在。”
哦,原来这个“邻居”是她,自己猜的不错,那更不能给她免费了。因为有眼睛的都知道,杨家的情况真的不差,甚至比很多城市居民还好,一家几口只有杨大妈没工作,其他人都是工人,还有在肉联厂的,这样的条件压根与“家境困难”“无父无母”“父母一方患有重大疾病”不沾边。
见她还是不说话,肖云知道打感情牌行不通,心里暗骂清音不讲情面,一点邻居情谊不顾,果然是个冷心肠的。
嘴上还得为自己辩解两句:“我不清楚情况,也是柳大妈给我出的主意,她看我家虎子可怜,说你们卫生室有专门免费给小孩看病的名额,她说咱们一个大院的,你又是街坊中公认的热心肠,你高低得给我弄一个,我就厚着脸皮去了……”
“得了吧,别把责任推那不要脸的身上,你自己也想去薅羊毛吧,可别赖我家儿媳妇不给你开后门,实在是你家条件不符合,你家虎子父母双全,还都是工人,爷爷叔叔都是工人,工资还不低,你把这名额要走了,那其他真正需要帮助的小孩咋办?你掏钱啊?”顾大妈毫不客气的怼回去,“你想给虎子治病这是好事,但别来绑架我家音音,她没这么大权力,每个月发出去多少名额,厂里都会派专人来核实调查,要是查到你家出问题,厂里怪罪下来你担着?你拿什么担?”
“再说,要是谁都仗着三杆子打不着的关系去找音音,她要是帮了你,不帮别人,别人不恨她?要是都来走后门,音音的工作还咋开展?”顾大妈怼人都不带歇的。
肖云满脸通红。
“做人可不能这么自私。”
“就是,虎子生病是值得同情,但他还有父母在啊。”赵大妈也来帮腔。
“可不是,这只管生不管养,哪是负责任的父母?”秦嫂子也忍不住说,看得越多,她越理解清音当时劝阻她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