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你有钱去扶持娘家人,自己儿子生病就没钱了?是你娘家弟弟重要还是你儿子重要,这么大年纪咋还分不清呢!”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扶弟魔的光荣事迹大家都知道了。
肖云被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数落半天,恼羞成怒,想要怼回去,可自己势单力薄且不占理,看来想薅清音的羊毛是行不通了,只能硬着头皮说:“那,那我出钱行了吧,你给虎子看看吧。”
清音看着她的神情,她并不是真的想给孩子看病,而是被大家架在火上,下不来台。
仅此而已。
所以,她也顺着再架高点,“好,虎子生病,我们作为邻居也心疼,能帮一把绝不含糊。”
肖云一口血梗在嗓子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咋不免费给他治呢!
“但我在家不方便,诊疗工具没带回来,你后天下午带着虎子去卫生室,我上班。”
只要挂了号,那就是正经合法的医疗关系,在家看算什么?法律不承认的。万一要是有什么牵扯她也说不清。
她都想把孩子扔出去了,还把杨大妈和孩子赶出来租房住,这样的“母亲”会是真心想给孩子看病?清音不太信。
即使真想治,看病还想占便宜的,清音是真有点怕,上辈子在临床上她就吃过这种病人的亏,越是共情他们,自己越是吃亏,搞不好还影响自己职业生涯。
到时候去了卫生室,该怎么看她会看,唯独现在不行。
肖云嘴唇蠕动两下,跺跺脚走了。
“医生也是人,也得下班,她没权利逼着医生下班了还得给虎子看病啊,除非虎子的情况真的危及生命。”
“平时看都不来看一眼,现在知道能免费看病就想要名额,她可真会占便宜。”大家都是人精,打量谁不知道呢。
“这肖云真是,说同情她吧,她又不是省油的灯,说她不值得同情吧,又有那么个孩子。”顾大妈叹气不已,“这当医生的也烦。”
“任何一种工作都这样吧,妈就别担心了,反正我好好给她看就行,能帮的咱们帮,不能帮的也没办法。”
正说着,鱼鱼忽然“啊”一声,哒哒哒跑进来,“妈妈妈妈,苍狼呢?”
清音一拍脑门,“忘记跟你说了,爸爸把苍狼借出去帮忙啦,估计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一个月是多久?”
这让清音怎么解释?只能说,“嗯,到国庆节,它就能回来了。”
“好叭,那我想它怎么办呀?”顾小鱼背着手在屋里溜达两圈,嘴里嘚吧嘚吧,“小白也不在家,苍狼也不在家,只有鱼鱼一个人在家。”
婆媳俩对视一眼,赶紧说别的转移她的注意力,这两只小动物就是她的小伙伴,忽然不见了肯定会想,不过她们都以为,没几天她就会忘记,也没放心上。
谁知接下来好几天,鱼鱼都要问什么时候到国庆节,问得清音都快烦了,只能用红笔在日历上给她圈出来,教她数前面还有几个数字,数啊数的,一天要数七八次。
老母亲:“……”
不过,没等到苍狼回来,清音却在诊室等到了杨大妈和虎子,身后也压根就没有肖云……看来还是不想掏钱呗。
杨大妈很是拘束,进屋也不敢坐,就抱着孩子,强颜欢笑:“肖云就那狗脾气,小清别跟她一般见识,前几天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还跟柳老太凑到一处,那贼老婆子能是啥好人?肯定没少撺掇,偏肖云也是个猪脑子,你别放心上。”
清音没接茬,让她坐。
“我听很多人说了,你虽然年轻,却是顶顶厉害的大夫,大妈今天来,也不是说一定要看好,只要你能帮忙看看,就很感激了。看不好也不赖你,本来市医院也说看不好,还拍了啥脑电波还是脑电图的,说这是娘胎里带的,没办法。”
杨大妈很憔悴,但浑身穿着干净,那天即使捡了清音的鱼尿泡,也是冲洗干净才放进碗里端走,还说过一声“谢谢”。
清音对她还算有点好感,“不瞒您说,我也就是跟着父亲学过几年中医,但你们家虎子这个病,我也从来没遇到过。”
“要不,您还是去大医院,比如说市儿童医院,市中医院看看?”
杨大妈叹气,“去过了,大老远天不亮赶过去,排半天队,钱花了不少,结果打针吃药也没什么用,倒是区医院离咱们近,还有那个最先进的脑什么波,一下子就给检查出来。”
清音也不好再说什么,看病难是每一个时代都面临的现实,年轻人都上班,她一老太太天不亮带孩子跨越大半个城市去看病,结果排队两小时,看病三分钟,最后检查再排一个小时,拿药半小时,回到家一天时间就没了……关键最后吃了没用,这就更让人头疼。
是她,也会选择离家近的医院。
“大妈都听说了,你这几年治好了很多疑难杂症,你能不能帮我们看看?就当大妈求你了。”
杨大妈眼泪又下来了。
对肖云,清音很不喜欢,也防备着,但对从没跟自己交恶过的杨大妈,清音也不是铁石心肠,“行吧,但我只能试试,我可能啥也不知道,您别抱太大希望。”
“不怪不怪,你能帮我看看我就很感谢你了。”
俩人搞得特务接头似的,说好,杨大妈这才悄咪咪揭开怀中的包被,清音率先闻见一股尿骚味。
这么大的孩子,还一直用包被裹着,又是夏天的尾巴上,没闷出毛病也是奇迹。清音赶紧让她把包被彻底拿走,将孩子放到检查床上,后面垫两个靠枕,让他靠着。
“听你婆婆说,鱼鱼早就会自己上厕所了,我家虎子也不会说,尿了就哭闹,我一个人收拾不过来,这身上总臭烘烘的。”
“为这,他妈以前都不爱回家,平时没事都回娘家,有事的时候才回来。后来我看实在没办法,干脆自己带着孩子出来租房住,这样大家都清净。”
虎子是一个皮肤寡黄的比鱼鱼小点的男孩,躺着,吃着手手,听见声音脑袋还知道转过来,看见奶奶还会咯咯笑。
笑声还特比洪亮,不像久病在床的孩子。
“虎子醒啦,奶奶给你找个顶顶厉害的阿姨帮你看看,啊,不打针,咱不哭啊。”
清音心说,看孩子双目清明,瞳仁有神,脖子会动,会笑,那至少看起来发育不是很落后。
但当杨大妈把他抱起来,靠坐在靠枕上,他又坐不稳,两秒钟不到就歪倒下去,倒下去又不会翻身,还吃着手……这一看,又觉得不太妙。
清音一时也不好判断,只能硬着头皮给孩子看看手指头,这么小的孩子把脉也很难,因为他不配合,没几下就哭闹起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仿佛就快喘不过气。
杨大妈哄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他哄住,清音这才敢小心翼翼看他的下肢。
因为不会翻身不会爬不会坐不会走,他的两条腿十分瘦削,跟上半身完全不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人体就是这样,你越不用的部分,它就越容易废用萎缩。
清音当机立断,“大妈,我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但你不能再让孩子这么躺着了,得尽快帮他做康复训练。”
“啥训练,大妈没文化,也不懂啊。”
“以后孩子要想能走路,首先就得会翻身,会爬,你在家就教他翻身,拿个小拨浪鼓啥的,引着他翻身,不会您就教,就给他帮忙。”其实她没说的是,一般孩子半岁就会翻了,虎子已经落后别的孩子将近三年。
而这三年,却是很难追上的,黄金期三年。
这种话说出来只会让老人家更难过,她一个人又要带孩子又要做饭干家务,本来就够累的。
“您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跟您家里人商量,让孩子父亲和母亲必须参与进来,下班后必须把孩子接手过去。”因为他们才是第一责任人。
孩子并不一定想来到这个世上,但你们两口子把人家带来了,就必须负起责任。
啥都丢给老人,孩子又不是老人生的。
“哎哟你可别提了,上次虎子他爸忙不过来,就让她帮忙给虎子换个尿布,那天是除夕夜,我忙着包饺子腾不出手,她一下不乐意,转头就回了娘家,到现在就没回来过几次,我哪敢使唤人家哟……”
清音无语,真的,要换了她是婆婆,那就离婚吧,眼不见心不烦。
“但我也不能让他们离婚,离了我儿子带着这么个孩子,还怎么找呀?哪个正经女人愿意当这后妈?他们不离,兴许过两年还能再怀,到时候生个正常的孩子,以后也能养着哥哥……”
清音:“……”好吧,这真是两边各有成算啊。
“对了大妈,虎子当时是在哪个医院出生的,有没有窒息史?”
杨大妈一头雾水,“什么史……虎子是在家生的,他妈那天正好回娘家,发动一会儿就给生下来了,我们是第二天中午才知道的,过去的时候孩子好端端的,一点问题也没有。”
清音:“……”书城市也不大吧,从机械厂杨家到肖云娘家就是蜗牛送的消息也不用第二天才送到,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就是说你们谁也没看见当时生产的情形。”
“啊对,不仅我们不知道,就是我那亲家公亲家母也没看见,他们那天正好都出门走亲戚去了,回家的时候孩子都能睁眼了。”
清音:“……”
“那快生那几天,肖云有没有感冒发烧啥的,有没有说哪里不舒服?”
“没有。”
“孕期血压高吗?”
“不高,我陪着去做的检查,医生说都是正常的。”
“她孕期有没有抽烟喝酒?”
杨大妈很果断的摇头,“肖云虽然对虎子不上心,但也不会抽烟喝酒。”
“那你们见到孩子的时候,他小脸黄不黄?”
“不黄,粉嘟嘟的,可爱极了。”
清音一直觉得不可能无缘无故脑瘫,产前的感染、高血压、抽烟酗酒都没有,产后黄疸也没有,那应该就是生产过程中,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要是在医院出生的话,翻一翻记录就知道,但在家里,这问谁去,连接生婆子都没请,肖云自个儿闷声不响就生了个孩子。
“杨大妈,你们先康复锻炼着看,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哪天肖云回来,我再跟她聊聊。”
“那你可得当心点,我们都不敢问她生孩子的事,一问她就黑脸。”
清音:“……”
来挂个号,啥也没看出来,只是把产前产后的因素给排查一遍,但她并不沮丧。虽说脑瘫基本是没有完全治愈的可能,但也不排除一些特殊情况,她记得《回春录》里就有一个例子,某位后妃生的小公主也是这种情况,只是那年代不叫脑瘫,叫足萎,但刘御医还是用自己精湛的针灸技术让小公主最终能站起来,慢慢行走。
要完全恢复到正常人水平几乎不可能,但行走和生活自理却是有希望的。
对虎子那样的小孩来说,生活能自理已经算是很好的预后了,因为这意味着即使母亲不要他,有爷爷奶奶供着他上学,以后有一份饿不死的工作,他就能成为一个独立的人。
她不沮丧,但大院里就这么点事,没两天所有人都知道她给虎子看病的事,一个个都问她“还有救不”。
清音:“……”
倒是其他大妈们手里握有各种八卦资料。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遗传?”
“祖传的脑瘫?那不可能,杨家兄弟俩都好好的。”杨老大有空会过来帮忙照顾孩子,大家见过。
“对啊,不可能是杨家这边遗传的,那是肖云家那头?”
“肖云家咋啦?”
大家叽叽喳喳议论起来,清音一面洗菜,一面听了七七八八。
据说肖家离这儿也不远,肖云的弟弟并不是亲生的,她原本的双胞胎弟弟小时候淹死了,后来遇到冀北省来逃难的一家子,领着个小男孩,就把这男孩收养了,顶着亲弟弟的名字上学啥的。
清音心说那这肖云还真够“大公无私”的啊,不是亲弟弟都要这么掏心掏肺的扶,要是亲弟弟那还不得把婆家搬空去扶?
“对外说淹死了,可谁知道是不是生病啊,万一也是这个病,这不就遗传给外甥了吗?”有人悠悠来了句,很快,大家就开始围绕这个猜想展开,越说越离奇。
清音倒是觉得,基本没听说过脑瘫会遗传,估计跟基因没问题,主要还是生产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吧。
接下来几天,肖云没来找自己,清音也没主动去过问,她是心疼小虎子,但她也很忙,病人家属都不上心,她还能主动上门给人看病不成?新学期的课程比她想象中的忙多了,有时候晚上都有课,她连晚饭都没时间回家吃。
就连小鱼鱼都有点不高兴了,“妈妈怎么又上学了呀?”
清音抱抱她,“因为妈妈的老师白天要上门诊,没时间给我们上课,就把课程调到了晚上她下班的时候,学生自然只能跟着老师的时间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