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这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把小张问愣了,但他好歹是驾驶员,反应不慢,“连你也知道了,这事闹的。”
事情的起因还是清音那天公开处刑他们之后,小张心里本就愧对闺女,谁知张老头好死不死一回去就问“小哑巴哪里来的药,谁允许给小哑巴吃药的”
………这话真是像尖刀一样刺到小张的心上,顿时就跟老爹吵起来,要不是玉应春拉着,能直接干架。
他的要求很简单,以后不许再叫小菊“小哑巴”,不然别怪他不客气。
张老头一开始还嘴硬,后来见儿子真亮出拳头,为了保住所剩不多的牙齿,这才不得不改口,但也不是叫名字,而是“那丫头”。
勉强算第一阶段的胜利吧,清音也知道有些老人观念有多固执,只要不再是侮辱性代号就行。
“看得出来你们是真心疼爱小菊,那我接下来的问题,你们一定要认真回答。”
“你们仔细想一下,是什么时候发现小菊不会说话的。”
这事小张常年在外还真不知道,玉应春想了一会儿,“几个月的时候还是能咿咿呀呀的,有时候还能蹦出几声‘妈妈’,后来有一次发高烧,在村里赤脚大夫那儿抓了两副药,吃过之后好像就不爱说话了,到了一岁半都不会说话,我才发现不对劲,带去县医院检查,大夫说这孩子是个哑……”
这愈发证明,清音的推测没错。
“那赤脚大夫……”
“我也怀疑是不是那两副药吃坏的,但那位大夫从小看着我长大,为人和善,谁家有困难都会搭把手,我娘病重那几年,见我们家揭不开锅了他都是免费治疗免费送药。”小张抢着说。
人品不错,那应该就没动机。
至于靠吃药毒哑一个人,清音是不信的,这就是武侠电影里瞎掰。
能短期内造成声音嘶哑、改变声色的药物是存在的,但终生毒哑,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做手术。
那赤脚大夫就是有动机,也没能力实施。
清音想了想,“那你还记得那次发烧是因为什么造成的吗?”
玉应春苦笑一声,“怎么会不记得,是小菊爷爷说孩子天天夜里哭,吵得他睡不好,让我夜里多带她出去走走,就这样吹了冷风,才发烧的。”
清音冷笑,好啊,又是这老东西,哪哪都有他。
“我后来回去你怎么不跟我说,我爸他怎么能这样!小菊只是个孩子,把孩子带出去吹冷风他可真敢想,他还是,还是亲爷爷吗他……”小张气哼哼地,最近老父亲的滤镜在他眼里都稀碎了。
“我怎么说,小菊爷爷也不容易,再说了你回去那段时间不也是他帮咱们带孩子,晚上孩子都是跟他睡的,小菊不乖,夜里不知道要醒几次,他也怪累的……”
清音却忽然抓住点什么,“你说那段时间小菊是爷爷带的?带了多长时间?”
“嗯,大概一两个月吧,平时我要干农活,也没时间带,后来是她爸回家,他也老催我们快点生个儿子,为了不影响我们,夜里都是……”玉应春的脸色红红的。
清音怎么觉得,这老东西没这么好心呢?
要么就是故意在儿子面前表现,要么是有别的目的。
但具体是什么,她也猜不到,见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清音就先让他们回家去。
*
清音是个急性子,见事情没进展,心里也有点着急上火,去钢厂图书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有关儿童耳鼻喉五官方面的书籍,干脆抽个周末找陶英才。
陶英才在省医院的脑外科组已经待了好几个月了,据说目前已经能够独立主刀手术,区医院这边很高兴,听了秦振华打探来的消息,已经对外宣传陶英才是脑外科专家了。
清音把自己的困惑说了,陶英才静静地听完,“我也想不出是什么原因,但我可以找省医院专门搞耳鼻喉的专家给你问问。”
“那太好啦,谢谢陶老师!”
“你是没事都不找我,一找我就是大事。”陶英才嘴上说着,鼻子却使劲动了动,“你带的酒?”
看瞒不过这个酒虫,清音把随身包里的茅台酒拿出来,“嘿嘿,还想走的时候再给您,您一下就给闻出来了。”
“哼,也不看看我是谁。”陶英才揉了揉鼻子,自从不喝酒后,他的酒糟鼻也慢慢消退不少,但身体里终究是有酒虫,一闻味儿就骨头痒。
清音也不敢让他多喝,怕他误事,“你少喝点,悠着点,明天还有手术呢。”
“放心吧,还当我跟以前一样啊?”陶英才拿出两个小杯子,分别倒满,“你也来一杯?”
清音接过来,先小小的抿上一口,上辈子因为要应酬,她练出了好酒量,现在倒是不怎么喝了,单纯就是觉得喝酒对肝不好,她想健健康康活到八十岁往上,而不是“夭折”。
“口感绵密,实在是不错,你哪里搞来这么好的酒?”
“找一个朋友拿的。”本来想说他要的话给他也拿两瓶,后来一想还是算了,外科医生随时有可能被叫回手术台,周末也不能完全放心的休息,要是因为喝酒误事,那她罪过就大了,今天送这瓶她都有点后悔。
陶英才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想什么,冷哼一声,“得了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懂不懂?”
清音嘿嘿笑着,就着花生米陪他聊了会天,把小小一杯喝完就走了,她还得顺道去市图书馆,找找看有没有耳鼻喉专科方面的书籍,不把小菊不会说话的事情弄清楚,她睡觉都睡不踏实。
借了书,又在路上耽搁一会儿,回到家已经是晚饭时间,顾妈妈正在厨房里叨叨叨的不知道切什么,大锅里蒸着一笼白花花的馒头,一股子原始的麦香味,让她忍不住咽口水。
“音音回来啦,正好,菜我洗好切好了,你看要咋做?”
清音看了一圈,土豆切成薄片,白菜撕成大片,还有一把嫩绿的豌豆尖,一点米黄色的嫩豆芽,甚至连豆腐都有,每一样都洗干净切好,分门别类用盘子装好,整齐的摆放在灶台上。
“哟今天是啥好日子,顾妈妈咋准备这么多菜呢?”
“你猜猜看。”
清音心说自己哪里猜得到哟,“莫非是您生日?”
“你再猜。”
“顾安生日?”
反正绝对不是她生日,她生日才刚过完没几个月,清音历来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上辈子穷惯了,爷爷忙工作,哪里有功夫给她过生日?后来自己有钱了,却始终是一个人,除了各种银行和柜姐4S店会发消息祝她生日快乐,她都想不起自己过生日这回事。小男友们倒是会给她准备所谓的惊喜,但她也只是面子上礼貌的“惊喜”一下,其实内心很平静。
对于一个没人要的孤儿来说,生日是一种耻辱,她为什么要庆祝?
倒是几个月前,顾妈妈记着她的生日,还跟顾安给她做了一桌子菜,当然少不了一碗长寿面,她心里颇为感动。虽然是小清音的生日,但恰巧跟她上辈子被爷爷捡到是同一天,她顺带着也沾光了。
“哎呀,你们去年领证的日子呀!”顾妈妈都被她逗笑了,“你怎么那么忙,把这么重要的日子都忘了,不行不行,该罚,待会儿罚你三杯酒。”
清音:“……”这是纪念日?
她不是一个注重仪式感的人,没想到简单粗暴的顾妈妈倒是记得这些。
“别来看我,是安子昨天就提醒我的,说今天要好好庆祝一下。”
清音弯了弯嘴角。
一进屋,就闻见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写字台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把粉白色的蔷薇,香味特别清新,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摘的,毕竟她还没见过这年头的花店,想买也买不到的。
这个花瓶是后来清音又去二手市场淘的,是很古朴的土陶,放在靠窗的位置,放眼望去绿的叶子,粉白相间的花朵,有的绽放出黄色的花蕊,有的还是紧紧裹成尖尖的花骨朵,整个屋子都亮了。
有种生活被点亮的感觉,清音嗅了嗅鼻子,焦灼的心情忽然就沉淀下来,是啊,慢慢来,不着急,总能找到原因的,给自己最后一个星期的时间,要是再找不到原因就让小张哥他们带孩子去省医做一次全面检查。
“对了音音,这是后头小菊她妈给的一点豆豉,我闻着这味儿,不知道咋吃,你会做不?”顾妈妈抱着一个罐头瓶进来问。
清音打开闻了闻,浓浓的直奔鼻腔的豆豉味,刚闻有点臭,但闻久了就有一种奇异的香味,她也形容不来,就感觉还有点奇特,忽然她想起一种西南独有的美食——“咱们做豆豉火锅吧。”
顾妈妈一听是火锅,也有点咽口水,正好今天买的菜种类多,确实适合涮火锅。
清音先把肥肉切成薄片,在小铁锅里熬出油,把肉熬得金黄焦香的,再往里加各种火锅配料炒香,最后加豆豉进去炒熟,怕顾安和顾妈妈吃不惯,她加的也不多,为了增加酸爽的口感再加两个切碎的洋柿子进去,炒出汁水……嗯,一个酸辣鲜香的锅底就炒好了。
赵大妈嘴巴毒,刚进大院就吸了吸鼻子,“哎哟柳大妈,你咋还在这儿坐着?”
柳大妈吐了口唾沫,“我又没坐你家堂屋,管得着吗你?”
“不是,我是说院里咋有股味儿,是不是你家那缺德孩子又闯祸了,不快去看看,咋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你?”
海涛最近愈发缺德,不是卸人车轱辘,就是往公共厕所扔炮仗,再不就是往人晒的干菜里扔鸡屎,大院里怨声载道。
柳大妈嗅了嗅鼻子,是有点不对,想到海涛那熊孩子,搞不好还真有可能,立马就“哎哟喂”“天爷诶”“我可怜的外孙诶”
………叫嚷着往公共厕所冲。
大院众人差点没笑死,但大家都憋着,等到柳老太跑出去了,大家才开始爆笑,可笑着笑着吧,那味儿又变成香的了,大家的口水就开始不受控制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赶紧回家做饭。
这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呀!
等顾安回来,三人围坐火炉旁,往“噗嗤噗嗤”冒的火锅里加自己想吃的蔬菜,当然少不了五花肉,随便涮一下,都不用打蘸料,就着汤汁就鲜美无比。
“这豆豉闻着臭臭的,吃起来咋这么香呢?”顾妈妈一面吃,一面念叨,“不行,待会儿我得问问玉应春,这豆豉怎么做,以后咱们也做一罐子放着,想吃火锅的时候掏两勺,这味道真上头。”
哈哈哈,清音爆笑,老太太还学会用“上头”了。
顾安就这么看着她们,一面吃一面看,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初夏的傍晚,就着微风,天气又不太热的时候,吃一锅这样开胃的火锅,实在是人间美事。
*
第二天,清音正常到单位上班,抽空就看看借来的专业书籍。
她看书很有技巧,并不会所有内容都逐字逐句的看,但凡是重点内容都会反复多看两遍,有不懂的,或者觉得茅塞顿开的都会记笔记,才两天时间,笔记本就记满了好几页。
“小清还记笔记呐?我们现在是彻底没时间搞学习了,姐跟你说,你和小顾就赶紧趁着现在年纪还轻,好好学习,等以后有了娃,想学都没时间学,娃就缠你腿上,让你甩都甩不掉。”
清音点头,深以为然。
她现在就想先把助理医师证升级为执业医师证,生儿育女就顺其自然,毕竟事业重要,她也喜欢孩子,对现在的她来说,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可惜就是她的学历勉强只能算中专,想要考取执业医师证必须先在岗位上干满五年才有资格参加考试,要是本科毕业的话一年就能考了,这都是卡得死死的年限要求,哪怕差一天,报名审核都过不了。
正想着,林莉忽然叫她,“小清你来一下。”
清音放下书,把笔记本合上,顺带把门锁上,“主任有什么吩咐?”
“我可不敢吩咐你,是有好事找你。”
“什么好事儿?”清音直接坐她对面,打量着她。
林莉这段时间都请假,据说是老公公又病了,而且到了最后的日子,她一刻不离的守护在病床前,顶多也就这一个星期的事了。半年之内连续送走两位老人,对人到中年的林莉来说,可谓是打击很大。
脸上的斑似乎又重了一些,她叹口气,“是老秦那边让我转告你,今年上面出了政策,关于考执业医的。”
清音连忙竖起耳朵听,秦振华因为关系够硬,很多消息都能提前知道。原来是从今年开始,为了缓解基层医疗卫生工作人员紧缺的现状,从今年十二月开始,凡是通过师承学习中医满三年,或者经县级以上卫生行政部门考核认证为确有专长的传统中医,经单位推荐后可以直接考取执业医师!
这可是及时雨啊!
清音正在为还要等五年而发愁,好政策一下就来了!
“秦主任确定吗?”
“确定,他专门让我转告你的,让你好好复习着先,到十二月你正好就满一年了,能参加考试。”
“你师承可不仅是三年,这点不用担心,到时候只要你能考过……”
“好嘞!谢谢主任!”清音高兴得想跳舞,对于一个年限刚到就能依次考取执业医和主治,而且都是一把过的学霸来说,再考一次执医真的不算什么难事。
“你好好考,搞不好到时候就是东城区最年轻的执业医了,到时候给咱们好好长长脸。”
清音正想说话,忽然门口有人来找,她出去一看,哟,居然是许久未见的孟友德!
“孟主任来了,进来坐吧。”
孟友德就是去年跟清音购买刘氏清瘟净配方的制药六厂的主任,当时清音只是签了几份合同,然后把配方交给他们就没再关注了,后续也基本没联系过,因为她一忙,就觉着这事不重要,给抛一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