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能,跟你以前说的那个病人不一样,她的针是有形状的,便于取出。”
清音松口气,“好,陶老师,这次的手术,拜托您一定要找最好的医生帮她做。”
“嗯,数目太多,孩子又太小,不能一次性取出来,可能要分几次手术。”
“好,谢谢您陶老师。”
陶英才长长的叹息一声,“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自责,很愧疚,但其实,根据片子结果看,你哪怕能提前两年发现,这些东西也早就存在了,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什么,而这两年里,幸运的是这些针的位置并未发生改变,要是再晚两年,随着孩子颅骨的长大变形,后果不堪设想。”
可这些话并不能安慰到清音,她还是难过。
“尽快安排手术,我等您好消息。”清音哽咽着挂掉电话。
*
当然,老畜生的“报应”也来得很快,清音第二天中午下班到家的时候就听说,他被儿子打掉了三颗牙,大腿也骨折了,手脚一捆直接送派出所了!
儿子打老子,还打这么严重的,在杏花胡同可是了不得的新鲜事,所有人都在议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的猜测是不是老畜生欺负了玉应春,有的说怕是老东西出去干违法乱纪的事儿,影响小张前程了……清音看在眼里,却一个字没露。
她相信,小张要是不给老畜生该得的报应,他就不配当一个父亲,就不是上辈子那个因为女儿溺亡而郁郁寡欢的怪人张。
“也是造孽,就是再大的气也不能儿子打老子啊,小张坏了自个儿名声,以后可咋整……”顾大妈很是担忧的念叨。
“有些人就是打死也活该。”
“虽然我也挺看不上老张头的,但小张下手也太狠了,听说那牙齿和骨头是他生生用拳头打断的,老张头直接疼得哼都没气儿哼一声,还吐了好大一滩子血。”
“何止哟,你们还不知道吧?”赵大妈凑过来,小声说:“老张头是闯了鬼咯,说是被小张打之前,不知道怎么的,脑袋上被扎了根钉子进去,大家劝他去医院他支支吾吾不敢去,肯定是闯鬼了,不敢说呗。”
对于这种老登,就是扎一百根钉子也无法抵消他给小菊带来的伤害。
赵大妈见她神色不对,连忙兴致勃勃问:“小清啊,你是不是知道点啥?这里又没外人,快跟大妈们说说呗?”
清音摇头,神情恹恹的。自从那晚之后,她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迷,有种挫败感,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当医生到底能做什么?只能治愈为数不多的疾病,剩下的都是观察观察再观察,缓解缓解再缓解,她不知道医学的意义何在。
*
一个月后,张家三口从省医院回来,小菊的神情虽然恹恹的,但五根针在多学科专家会诊之下,已经断断续续完全取出,至于能不能恢复语言功能,还得看情况。
毕竟,那么多缝衣针在脑袋里,至今还没危及生命安全已经是奇迹,是极大的幸运。
不过,他们回来并非第一时间来找清音,而是去派出所。
听说张老头被关了一个月,直系家属不管,没钱也没条件治腿,已经落下终身残疾,而小张这次去,见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毫不动容,坚持要告到底。
儿子不仅打了老子,还要告老子!
这是多大的新鲜事呐!
而更新鲜的是,公安和法院还真管,不仅同意儿子断绝父子关系的申请,还把张老头判了十年!
等家属区的人听说的时候,张老头已经被送到小张特意申请的老家劳改农场了!拖着那条废腿,能不能活到十年出狱还是未知数,真能出狱了,那时候谁还管他啊?断绝关系的时候小张已经连续三天登报申明,从今往后他不会给哪怕一分钱的赡养费,死了也不会去看一眼,要是敢踏进书城市一步,出了任何人身安全事故他不负责。
他就是死,也只能死在书城市之外,远离小菊的地方。
第046章
虽然姓张的老登得到了惩罚,可清音觉着,自己胸间那口浊气仍旧没有顺畅。
据玉应春所说,老登被抓的时候,还口口声声嚷嚷着只要再扎两根,扎满七根针,小鬼就再不敢投成张家的女胎,他们张家就能有后云云。
清音只觉不寒而栗,她上辈子在临床上遇到的奇葩病例也不少,但像这么残忍的,至亲作案的,且是那么残忍手段,目的却简单的只是为了生个孙子的,她真的没办法释怀。
小菊出院后,小张哥向厂里写了申请,拿出公安局和法院的判决结果,证明自己打那老畜生没错,工作倒是没受什么影响。厂里考虑到孩子还小,又遭遇这么大的变故,把他彻底调到了小车班,虽然工资没有在大车班高,但以后照顾孩子方便多了。
这件事瞒不了多久,不用多长时间,别说16号院,就是整个杏花胡同也知道了老张头作的恶,大家在骂他不是人的同时,也提醒了很多家长,除了上班,多关注关注孩子。
亲爷爷都能那么坏,更何况外人?
家家户户都忙着教育自家孩子,在外头被欺负了回家来一定要说,尤其小女孩子不许跟男同志乱跑,即使是亲人熟人也要当心。
而柳家熊孩子海涛,自然是大家提防的对象,他的缺德现在是出了名的。
就在这样人人自危的气氛下,清慧慧悄无声息的嫁给了柳志强。
她原本计划的石兰宾馆风风风光光的婚礼,实际上却是悄无声息的穿着一身红衣服从清家门踏进柳家门,还不能闹,一闹就是不懂体谅老人。
“我爸妈把我养这么大已经不容易了,你还要拿这么多条件为难他们,你不觉得很过分吗?”男人表情痛苦又无奈。
清慧慧:是有点过分。
“我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工作调回总厂,需要跑关系花钱的地方多,你作为我的妻子应该帮我想办法出钱,而不是想着怎么额外花钱。”男人义正言辞,头头是道。
清慧慧:是这个道理。
“我爸妈没工作,操持这么大个家不容易,柴米油盐都要花钱,你把你的工资交给咱妈,妈天天给你做好吃的补身子。”男人循循善诱,一脸关心与疼爱。
清慧慧:还真是。
不过,想到以前每个月十块结果却是顿顿粗粮冷锅冷灶,她还是犹豫了一下,以前在清家她是从来不用交工资的,三十多块钱她经常下馆子开小灶,要不自己也留几块开小灶的钱?
可柳志强已经把她的工作证交给柳老太了,以后每到开饷的日子,她就好好的专心的上班吧,这个腿有人帮她跑。
“你看咱们爸妈这边房子小,你那边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我搬过去那边和你住,以后都不住宿舍了。”
清慧慧点头答应,这自然是极好的。
于是,清音和顾安就被动的多了柳志强这个邻居。
清音倒没啥,因为最近总是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顾安却直接把两间屋子相隔的那面墙上贴满了厚厚两层报纸,还给前后窗装上好几个插梢,确保从外头打不开,要不是清音拦着,他还想装几根钢筋防盗网。
清音也是好笑,“多大事儿,你还怕他进来偷东西啊?”
顾安不说话,等把所有有隐患的地方都加固好,“我们盖一间洗澡房吧。”
清音一愣,她爱洗澡,尤其现在天气热,洗得更勤,又不爱去澡堂子,每次只能躲在外屋随便擦洗一下,确实不方便,以前隔壁只住清慧慧一个女孩子,倒是没觉着有什么,以后柳志强住进来,门口人影晃来晃去的确实不太方便。
“但怎么装,咱们屋檐下已经盖了厨房,指标用完了。”每户加盖的指标是有限的,当时顾妈妈帮她盖厨房就是顶着线盖的。
顾安沉思片刻,“你说要是咱们提议,在大院里找个空旷的地方盖一间公用的,怎么样?”
清音眼睛一亮,一个大院盖一间公用洗澡间,到时候大家一起花钱一起享受一起爱护,确实是个好主意!
说干就干,清音立马去找赵大妈秦嫂子等女同志,书城市的夏天本来就热,女同志们苦洗澡久已,要是真能盖一间公用的,以后就方便多了,毕竟不是谁家都会天天洗澡,也不会太挤。
除了柳家人,女同志们一致通过,顾安就去找管院大爷,跟他们商量由16号院统一向街道办申请在院里占用一块公共用地,家家户户都有女同志,管院大爷们自然答应。
姚大姐听说后拍手称好,还亲自过来看了两次工程进度,说这个方法可以在整个街道推广,夏天洗澡可是刚需,谁家都少不了。
很快,不用一个星期,16号院就在后院靠近角门的地方多出一间五平左右的洗澡间,上面有通风的换气孔,下面打的是略带斜坡的水泥地板,还有统一的排水沟,洗澡水能直接排到下水管道里,不会造成大院的内涝。同时,墙上还有一根杆子能挂换洗衣物之类的,门可以从里面反锁,而且又是大家都看得见的地方,也不用担心会有流氓偷窥。
洗澡盆和水则是谁洗谁从家里自己带过来,清音成为第一个体验洗澡间的女同志。
别说,跟在家只能蹲着擦洗比起来,这个洗澡间舒服多了,能站着洗,连头一起还速度快,就是每天洗也不麻烦。至于家里的木制浴缸,则留到冬天自己在家用更方便,毕竟那时候洗澡频率就降低了。
这不,清音刚从里头洗出来,端着自己的盆和水桶,玉应春就叫住她,“小清,你来一下。”
清音看见她,心里一突,“是不是小菊……”
“不是,小菊好着呢,是小菊她爸有点事找你。”
清音这才松口气,先把盆和桶送回家,用干毛巾边擦头发边往这边走,小菊正在屋檐下蹲着玩儿,听脚步声抬头,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牙齿,“姨姨。”
做完手术后,陶英才那边让他们定期去医院进行语言功能恢复训练,小菊现在也能勉强发几个简单的音节了,这已经是极大的进步。
“诶,小菊真乖,头还疼吗?”
小菊摇摇头,想起妈妈说的,要多张嘴,多练习说话,她试着张了张嘴,很努力的挤出一个字:“不。”
清音摸摸她的脑袋,因为做了开颅手术,头发全剃光了,现在还没长出来,白白亮亮的,上面大大的“人”字形缝合伤口像蜈蚣似的,非常醒目。
她本来就孤单,没小朋友跟她玩儿,现在顶着这么大个伤疤,孩子们都有点怕她又嫌弃她,更是一个玩伴也没有。但清音知道,要尽快在黄金时间内恢复语言功能,就需要多跟同龄人接触,父母的陪伴取代不了同龄社交。
清音想起什么,赶紧跑回家里,拿出一顶粉红色的棉布帽子,就是这年代很普通的小孩帽子,帽子侧面有一个粉色的丝绸带子做的蝴蝶结,还有一根松紧带的帽绳,“来,你戴戴看,合不合适。”
小菊眼睛亮晶晶的,哪个小女孩拒绝得了粉红色的东西呢?
她戴上,立马兴高采烈的找爸爸妈妈显摆,急于表示自己的高兴,说不出话,就用手势比划。
玉应春红着眼睛感谢清音,“我们不知道开颅手术要剃光头发,后来说给她买帽子,陶医生又说伤口还没好,让尽量别戴,她爸还说等过几天去买一顶呢。”
看着小菊越来越开朗,越来越像这个年纪的孩子,清音的愧疚才稍微减轻一些,“没什么的,等以后头发长出来就好了。”
“对,陶医生也这么说,他给咱们用的是什么美容针法和美容线,说只要护理得好,以后很可能不会留疤。”
俩人说着,走进屋里,小张哥把门关上,从里屋拿出一个包裹,“这是上次出差带的东西,一点小意思。”
清音没接,玉应春塞她怀里,“回去再看,院里人多眼杂的。”
清音就这么拿着东西被他们推出门,隔壁刘大妈听见声音探头探脑的,清音只得先回家去,不过她已经闻见一股十分清香十分诱人的香味了。
果然,到家打开一看,居然是几个大大的金黄色的水果:几个芒果,几个木瓜,还有两个佛手柑。
顾安都没见过,好奇的凑过来闻了闻,“咦……这果子怎么一股怪味?”
“这叫芒果。”
“那这个长得像手掌的是啥,闻着倒是有股清香。”
“佛手柑。”
清音上辈子就特别喜欢佛手柑气味的东西,感觉非常提神醒脑,现在闻起来居然比以前还清香,一直恹恹的情绪也仿佛亮了两分:“咱们先不吃,放屋里先当香薰用。”
到时候放干了切片也能泡水喝。
“这是吃的?”顾安一整个呆住,长得这么奇怪。
“嗯,这在勐州和东南亚几个国家都很常见,可以用来吃,泡酒,甚至做药材。”
“勐州,你去过吗?”
“在那个世界去过,旅游的时候,那边气候湿热,冬天去很舒服。”
顾安于是又逮着她问勐州的情况,什么地理概况啊风土人情的,清音只是作观光客去过几天,“我也不是很了解,你要是好奇的话,可以去问问小张嫂玉应春,她老家就是那个地方的。”
“对了,你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
顾安垂眸,“我哥就是在那边出的事。”
清音心内叹息一声,如果是那边,那情况确实比想象的复杂得多。首先那边几个东南亚国家局势不稳,各种军.火走.私纷争不断,再加上金三角地带,世人皆知的原因……可奇怪的就是至今顾家也没收到一份明确文件告知,顾全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事犯什么罪,叛.国那都是来搜查证据的人嘴里说的,具体是什么情况,至今没人给个准话。
这大概就是顾安这个一直视长兄为英雄的人,最无法接受的点吧,所有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放弃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