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谁家团子
他们便伪造了身份,结果出师不利,没想到第一名选中的官吏是个极其奸诈伪善之徒,察觉出他们的真实意图,假意流露出自己对朝廷的忠心,只是家人被吕康二人胁迫不得不为其所驱使,双方几次试探往来后,此人竟在司马睿喝的酒中下了药,方诸来不及阻止,司马睿晕头转向就被那人哄得道破了身份。
好在司马睿神志不清,口齿也不甚伶俐,并未确凿说出自己就是六皇子,让方诸有机会稍加补救。
然后,司马睿的侍卫刘尚就成了假的六皇子,与方诸一起被抓进了太守府。
刘尚是司马睿的近身侍卫,司马睿的事大多知道,又有方诸从旁点拨,吕康二人便被暂时糊弄了过去。
当日保护刘尚这个假皇子的侍卫都被康守义除掉,唯有交换身份成为‘刘尚’的司马睿逃了出去。
整日东躲西藏,在吕康二人的搜捕之下,如过街老鼠一般,客栈不敢住,也出不了城,只敢躲藏在废弃的民宅废墟,心惊胆战地躲避追杀。
可以说,司马睿从未如此落魄过。即使,他曾经不受重视,也没有被人如此明目张胆地追杀过。
浑浑噩噩了躲了十来天,简直同臭要饭的无异。
当顾九卿出现在眼前时,司马睿简直就是欣喜若狂,狼狈逃命的日子里,全靠对顾九卿的思念硬撑着。
顾九卿坠崖生死未知,在康王为起要死要活时,是他先找到了顾九卿,就在离京五十里外的一处渔民家中。
皇命令他不敢久呆,得知顾九卿平安,便将秘密前往雍州的事告知了顾九卿。
顾九卿说,如果有机会,我便去雍州一趟。
司马睿高兴不已,但未昏头,只道:“雍州局势凶险,九卿留在燕京养伤,等我回来即可。”
顾九卿没有说话,他以为自己打消了她的念头,便没有放在心上。
前往雍州的路上,得知康王退婚的消息,他高兴的简直快要疯了,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进入雍州,直至逃命,也是顾九卿支撑着他。
狂喜过后,便是担忧害怕。
“雍州危险,你不该来,不该来的。”
顾九卿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司马睿脏污的脸:“此地有位故人,我来探望。”
说罢,便递了个眼色给陌花。
陌花立即会意,从木匣中掏出一方纯白绢帕,递给司马睿,本意是让他擦脸,结果司马睿直接将绢帕收入了怀中,咧嘴笑的像个傻子。
顾九卿面上一派云淡风轻,陌花陌上简直没眼看。
司马睿偷偷瞄了眼顾九卿的脸色,见她没有丝毫不悦,乐得更开怀了。
顾九卿性子清傲内敛,不会直白表达情意,但他知道她是口是心非,嘴上说的是为故人来雍州,实则就是为他而来。
……
顾九卿并未下榻客栈,而是安置在一处民宅。
待司马睿洗漱换衣后,方具体问了司马睿进入雍州城的遭遇,得知方诸是为了救司马睿而被困太守府,顾九卿眉头微微一皱。
其实,这些情况,早在顾九卿踏入雍州城后,便已知道的一清二楚。
让司马睿重诉一遍,不过是为了让他知晓的信息过个明路罢了,毕竟他是一个闺阁女子的身份,耳目怎能如此通天。
顾九卿问道:“方诸意欲拉拢的官员名单呢?”
“在这儿。”司马睿将一张皱巴巴的纸递了过去,见顾九卿没有伸手接,他讪讪地将纸放在桌上,“有点脏……”
顾九卿吩咐陌上准备纸笔,重新誊抄了一份。
一手簪花小楷,极为漂亮。
司马睿看的不禁痴了。
字好看,写字的人更好看。
“上面的官员重新摸一遍底。”顾九卿将名单递给陌上,便让他出去了。
司马睿并没出去。
顾九卿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我累了,还请殿下移步。”
司马睿回过神,不舍道:“我马上出去,你好生歇息。”
舟车劳顿,风餐露宿,必是困顿疲累。
司马睿转身打开房门,正要踏出去时,背后又响起顾九卿的叮嘱:“避免暴露身份,殿下切勿随便出门,否则,方诸和刘尚的牺牲将会功亏一篑,殿下也必有性命之忧。”
“我知道轻重。”司马睿回头道。
烛火的映照下,司马睿似乎觉得顾九卿眼神温柔了几分。
“殿下不方便做的事,我可代殿下分忧。”
九卿在关心他,要为他分忧解难。
司马睿心里都飘飘然,出门的脚步都变轻快了不少。
顾九卿看了一眼离去的司马睿,眼神霎时冷了下来。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抬手取下头上的白玉发簪,置于掌心。
顾九卿端详片刻,收手握紧发簪,狭长的凤眸陡然闪动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一切,都该快了。”
*
高知远在麓州城一家官学读书,其住址不难打探,很快就被顾桑摸清了家里的情况,几口人丁,几口牲畜都摸的一清二楚。
高知远住在离城六十里开外的土伢村,听名字就知道是个贫穷的村子,祖祖辈辈靠在土地里刨食过活儿。高家祖上亦是如此,高父这一代仍是如此。
高知远是高家最小的儿子,上有兄长和姐姐,从小表现出几分读书天赋,便被高父送去读书,想着小儿子能考个秀才,高家祖上就有光了。高知远自己也争气,前年考中了秀才,高家高兴之余又为生计发愁,读书的笔墨纸砚都需要银子,大儿子也需要娶妻生子,便让小儿子凭借秀才的身份找个账房先生做做,以缓和生计。
但是,高知远不愿意。
不只要考秀才,还要考举人,去燕京参加春闱。
高母最是宝贝这个老来子,自然是小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最后就将女儿嫁出去得了一笔远高当地嫁娶的聘礼钱,用这笔钱给大儿子娶妻成家,又给小儿子置办读书的纸笔,将等同于卖女儿的聘礼钱花的精光。
顾静得知高母没给女儿准备嫁妆不说,还扣了彩礼钱,着实吃了一惊。
在她的认知里,收了夫家的彩礼,娘家便要为女儿准备嫁妆。
顾桑说:“高知远的姐姐是给人做了填房,嫁的是个年纪比她大了十多岁的鳏夫,家中还有原配生的三个儿女,最大的十来岁,最小的三两岁,嫁过去就给人当了后娘。”
为了让顾静这个不谙世事的单蠢姑娘认清现实,顾桑让流云将高知远姐姐嫁的夫家一并调查清楚了。
“嫁过去两年都没有生孩子,男方摆明了就是想给自己买个热炕头的媳妇儿,给自己的儿女找个伺候的老妈子。高家人明知是这种情况,仍然选择将女儿推进火坑,没办法,大儿子要钱娶妻,小儿子要钱读书。”
“听说大儿子还劝过高母不要将妹妹嫁出去当后娘,但实在拗不过高母。至于你心心念念的高知远,好像就没为姐姐说过话。一屋子泥腿子,突然出个读书人,又有高母的宠溺惯爱,高知远在家中的话语权不低,但他有为姐姐真心考虑过吗?”
顾静心中有所动摇,但对高知远仍旧抱有希望。
她垂着脑袋,小声为高知远找理由:“读书人重孝道,他也跟兄长一样,不能忤逆家中长辈的意思。”
“不说高知远姐姐的事,就说高母此人,粗鲁恶俗,对大儿媳也不怎么好……”顾桑还想叭叭叭一堆高母的不是,但觉得自己磨嘴皮的功夫不如让顾静亲见来得更直官。
顾桑带着顾静偷偷去了离城六十里处的土伢村。
两人经常上街游玩,常氏也就没具体过问,压根就不知道她们出了城。
古代治安不好,为了安全起见,顾桑将流云带上了,其他的小厮丫鬟则一个都没带。
要不是顾静实在傻的过分,顾桑才懒得管。
顾桑和顾静刻意做了一番伪装,卸下钗环华衣做村妇打扮,出了城又将马车换成牛车,流云则装扮成赶车的村民。
顾静怀着忐忑、好奇等多种复杂情绪,往高知远家中而去。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顾桑是对的,是她魔障了。
但还有另一个不甘心的声音对她说,她没有错,高知远值得她的喜欢,她喜欢的是高知远这个人,并非他的家人。
他的家人或许有瑕疵,但不影响高知远的好。
见离麓州城越来越远,道路越来越偏僻,顾静忍不住道:“我们只带一个人,会不会遇到危险?”
顾桑挑眉:“这会儿知道危险了?真要是嫁进了高家,被欺负了,那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二房不会同意顾静做出悔婚另嫁的蠢事,除非她跟家人彻底决裂,那可真就成了孤家寡人。
当顾桑察觉到顾静的决心时,便有意拉她一把。
因为,她发现顾静的决心和胆子,竟是自己带给她的。
牛车摇晃了大半天,顾桑感觉自己快要热死时,总算到了土伢村。
流云指了指村尾一家破旧的土瓦房:“三姑娘,那儿就是了。”
顾桑并未打村里走过,而是从村外绕到了村尾,刚藏好身迹,就听见破瓦房里传出一道极其难听的粗鄙骂声。
“一天天只知道把家里汉子往炕上勾的懒货贱妇,都快过了饭点,锅灶都是冷的,你想饿死老娘当家做主?”
顾静从未听过如此脏的话,彻底惊呆了。
高家穷的院墙都没有,土院坝外面用一圈木头桩子连起来,就算是当做墙挡了挡。
木头桩子矮的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破屋前,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大肚婆妇人正在费力地搓洗脏衣服,又累又热,时不时揉揉酸疼的腰。
妇人极为年轻,却满脸疲惫,毫无血色,很明显是怀孕的大儿媳。
站在门槛叉腰谩骂的老妇便是高母,高知远的老娘。
年轻妇人被骂的极为难堪,气得手都在抖,却始终忍气吞声。因为,一旦开口反驳,婆母将会骂的更不堪,什么污言秽语都能骂出,甚至会持续到公公和丈夫回家为止。
今日,丈夫和公公出门帮人做工,家里只有她和婆母。
大儿媳撑着腰起身:“我去做饭。”
高母一脸刻薄寡相,呸道:“衣服谁洗,难不成让老娘洗?”
高母看不惯大儿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对大儿媳甚是讨厌,逮着大儿子没在家的机会,故意挑刺磋磨儿媳,完全不顾媳妇怀了身孕。
这明显就是无理取闹。
大儿媳低头道:“娘,我怀孕了。”
高母瞥了一眼大儿媳圆滚滚的肚子,鄙夷道:“就你这不争气的肚皮,怀的又不是大孙子,八成是个赔钱货,矫情什么!”
大儿媳忍不住哭了,就在她以为要被高母欺负死时,备受高母喜欢的小叔子回来了。
高知远穿着一身崭新的长衫,手里拎着两个包袱,一出现在木头桩子外,高母立马就换了一副嘴脸,热情地迎了上去。
“我儿怎么今日回来了?”高母看见高知远体面亮堂的新衣服,将小儿子衬得越发俊,忍不住夸赞道,“这身衣服真好看,尤其是我儿穿上真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