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为阴冷掌印的亲闺女 第14章

作者:画三春 标签: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甜文 穿越重生

  想到这里,时归只怕还有更多小虫藏在黄土里,顾不得害怕,直接用手扒开最上面的一层土,俯下身去,几乎和地面平齐,细细寻找着。

  距离她不远处,时序齐整的衣衫上已沾满泥土,素来不染泥污的十指也早被弄脏,草屑和土粒混在一起,弄得他手上、头上、身上皆是。

  与妻子重逢的第一面,时序在她坟前静立良久。

  他没有祭拜,也没有落泪,甚至都没有说什么,只在良久的沉默后,轻轻拍了拍时归的肩膀:“阿归,我们给你娘收拾收拾吧。”

  清清枯枝,除除杂草,再换一个新家。

  他的妻子是个爱干净的人,总喜欢将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若是叫她知道家里脏乱成这个样子,定是会不高兴的。

  不知想到什么,时序眉间露出一点笑意。

  他半蹲下来,用袖口将木碑上的灰尘拂去,似是在回忆:“……且等我将这里收拾干净了,才好跟二娘见面,不然二娘又要揪着我的耳朵,骂我不爱干净了,不好不好,这么多年没见,怎好又惹她生气。”

  时归听得似懂非懂,却意外感知到阿爹周身弥漫的怀念。

  她不知做些什么,却也不愿等在一边,便仰头去问:“阿爹,我能做些什么呢?我也想给娘亲收拾。”“那就——”时序向四周环顾一圈,“就从脚下开始吧。”

  “阿归先将木碑擦一擦,我去把旁边的枯枝杂草拔除干净,然后阿归帮忙把这些东西搬去一边,阿归可能办到?”

  “能的。”时归想也不想,重重点下头。

  父女两人很快分好工,时归人小力气也小,虽说在帮忙,但进展不快。

  饶是如此,时序也没说什么叫她停下的话。

  哪怕只是捧着一捧杂草从这边送去那边,也总比叫她呆呆站在一边,盯着母亲的坟头要好许多。

  事实证明,有事可做的时归少了许多伤感,又或者她只是将这份悲痛暂压在心底,只顾着给娘亲收拾罢了。

  从正午到日落,荒凉了许久的坟头总算规整了起来。

  时归蹭了蹭脸上的灰尘,拽了拽阿爹的袖口,问道:“阿爹,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呢?”

  “唔——”时序沉思片刻,“今日就没什么要做的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等明早天亮了,我们再回来。”

  “阿归身子不好,若贪黑着凉就不好了,阿归也不想叫你娘担心的吧?”

  “不不不!”时归瞪圆眼睛,将想留下的话彻底咽回肚里,“那我不要留下了,我不想叫娘亲担心……我等明天再来。”

  “正该如此的。”

  时序看了看两人身上,反正也是一样的满身灰尘尘,就不用怕弄脏对方了。

  他将时归抱起来,哄她跟娘亲说了一声再见,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后山。

  为了方便后续安排,他们没有再去镇上,而是在村子里找了一处空置的房屋,给屋主人付了些银子,简单清扫后,就此住了下来。

  晚膳也是潦草,几人快速填饱肚子,就各自回房歇下。

  时归和时序是住在一间屋里的,但只有时归躺下,时序只说有点紧急的公务要处理,捧着一册书靠坐在床边。

  屋里燃了安神的香,说是用来清楚屋里的霉气的。

  时归缩在被子里,眼睛半开半合,却是不到一刻钟就彻底睡熟了过去。

  就在她的呼吸平稳后,原在处理公务的时序突然站了起来,他走到房门处轻轻敲了两下,转瞬就听到时一的声音响起:“大人,一切都准备好了。”

  时序眸光一沉,回头看了眼,旋身出了房门,又轻手轻脚地将房门合上。

  屋里,安神香已燃了半支,浅灰色的烟灰落在桌上,不远处,时归睡得正沉,不知做了什么美梦,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她待的整间屋子都被人围了起来,时一和时二一个守在门口,一个守在窗边,将这间屋子唯二的出口都护住。

  而早前离去的时序则再次抵达后山,独行良久,终停在杨二丫的坟前。

  漆黑的夜色下,时序将袖口挽到臂弯之上,盘膝坐在坟前,定定望了好半天,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尽嘶哑的呼唤声:“二娘,我来迟了……”

  这一整夜,他一动不动地枯坐在坟前。

  一直到天边露出第一抹晨阳,他才恍惚想起与女儿的约定。

  时序站起来,因盘坐的时间太久不免一个踉跄,下意识扶在了木碑上。

  他轻笑一声:“谢谢二娘扶我一把……我且先去看看阿归,晚些时候再带她来看你,最多再有三天,我定带你离开这,回我们的新家。”

  下山后,他带时归去买了些祭拜常用的祭品,一一摆在杨二丫碑前。

  然后他将所有打算一字不落地告知时归,好不容易才说服她留在租住的房子里等候两日。

  之后两天时间里,从寻找高僧到起坟迁墓,全部流程皆由时序一手操办。

  在高僧的梵音中,他跳下挖开的坟茔,徒手剥开与尸骨粘连在一起的草席,无视鼻翼间浓烈的气味,轻轻露出那张已看不出模样的面孔。

  “二娘,好久不见。”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坠在白骨上,隐约还能听见一声滴答。

第18章

  起坟之后,剩下的事就简单方便许多了。

  时序经过周全思考后,决定将杨二丫的遗躯火化,而后带回京城,长久供奉在京郊的长安寺中,橡木村老家只留她的衣冠冢。

  火化当日,整个临榆郡的高僧都被请至望蜀村后山,声势之大直接惊动了当地官府,最终还是由时一出面,方免去许多无用的寒暄。

  日头升至高空,时序将火把丢到高高垒起的木堆上。

  一阵北风袭来,火势骤然变大,不过顷刻就将上面着锦衣的躯体吞没。

  与此同时,梵音响起,僧侣拨动手中串珠,诵响往生咒。

  时归就跪在不远处,她这几天哭了太多回,眼睛已经完全红肿了,望着眼前撩人的火焰,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只剩干巴巴地盯着,再见母亲最后一回。

  时一和时二依旧护在她身后,见状垂下双眸,无声默哀着。

  这一把火烧了多久,时归就跪了多久,耳边的梵音也响了多久。

  时序始终挺立在火旁,仿佛感受不到火焰的灼热,亲眼看着大火中的颜色越来越少,直至彻底与火焰融合在一起,化作一片灰白。

  他本不信神佛,可若他的所作所为能给妻子积攒些来世福报,莫说只是百位高僧诵经超度,便是再多再难,他也给得起。

  “阿弥陀佛——”

  在年迈住持的提醒下,时序走到已熄灭的灰烬旁,亲手将覆在上面的灰骨收进提早准备好的木匣中,又哑声唤来时归:“阿归,来。”

  时归跪了太久,双膝几乎失去知觉,全靠时一的搀扶才走来,她神情发木,只凭直觉行事。

  时序说:“送你娘最后一程吧。”

  说完,他牵起时归的手,带她将最后一捧骨灰收进匣中。

  咯哒——

  匣上的玉扣被合紧,不大的木匣被珍重地放到时归手中。

  斯人已逝,幽思长存。

  因着这骨灰是要带回京城的,木匣就被妥善放回马车上,在三面座位中占了一整面,上面覆着一层素色长绢,一进马车就能看见。

  而就在火化后的第二日,时序就提出启程回京。

  时归满心满眼都是对面的木匣子,早晚都记着上香供奉,一听说娘亲的尸骨要尽早送去长安寺,对回京比起时序还要迫切。

  便是马车驶离临榆郡,她也没想起除娘亲外的任何人任何事。

  比如那一心想着攀富贵的杨家人。

  殊不知,马车启程的第二日,杨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就都被呈到时序手上,他略过杨家的兴衰,只看了杨二丫和时归在他家的遭遇。

  有从杨家人那里得来的,也有乡里邻里看到的。

  这一切都能从时归口中得到验证,可在看过记录后,时序只冷眼将其烧了个干净,全无向时归问询的意思。

  毕竟,他看到的过往没有半分欢喜,他可舍不得叫女儿再难过一回。

  在时归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随行的护卫少了三五人,最后连时一都脱离了队伍,马不停蹄地赶回望蜀村。

  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这一向是时序的处事法则。

  短短几日内,曾经对杨二丫母女露出过善意的乡亲们撞了各种大运,要么是捡到些碎银子,要么是得了点好东西,其中有一户姓刘的人家,更是以极低的价格买下数十亩良田,四下打听许久,也不解其缘。

  有得到好处的,当然也有无端遭罪的。

  村里有名的痞子半夜归家时被人套了麻袋,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被生生折断四肢,最后去了子孙根,当着他的面喂给野狗。

  动手的人说:“只怪你碰了不该碰的人,想想你两年前做了什么。”

  两年前?

  痞子半死不活中,猛然想起他两年前做的事。

  那也是一个与今天差不多的夜晚,他吃酒归来,意外撞见杨家的那个小寡妇,小寡妇生得貌美,叫他垂涎已久,只一直没寻到动手的机会。

  在黄酒的影响下,他色心大动。

  他至今还记得,那小寡妇叫得可是凄惨,被他追倒在地上,泪眼婆娑,我见犹怜,只差最后一点……偏生刘家的屠夫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拳将他打倒,又叫他媳妇把小寡妇护送回家,坏了他的好事。

  所以他今日之难,是因为那杨家的小寡妇?

  痞子的双眼被头顶流下的血污糊满,意识昏沉,再想不起其他。在痞子遭难的差不多时间,杨家人也接二连三出了事。

  轻则摔断一条腿、撞断一只胳膊,重则一头栽进水洼里,等被人发现时,早是浑身屎尿没了呼吸。

  杨七美和嫂嫂出门时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先是遭了一顿巴掌,转头又从她们身上搜出贵人的荷包,以盗窃之名扭送官府,判了二十板子。

  当下官府的板子是要褫衣的,又是当众行刑,有些爱惜脸面的男人尚受不住如此大辱,何况还是一个已婚的妇人,和一个未出嫁的姑娘。

  两人受完刑后被丢置在衙门外的草堂里,等了七八日才被领回家去,杨家嫂子的伤势拖了太久,听郎中说逃不了瘫痪,往后再不能下地。

  而杨七美被丢在柴房无人问津,左右不过三日就丢了性命。

  短短几日,杨家几十口死得死、伤得伤,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银子也全花光,到最后为了给家里人看病,连田地都卖出去了。

  和村里的其他人不同,杨家人对他们如今下场的原因可谓是心知肚明。

  想到那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的时家父女,他们有心报官,可换来的只是一阵毒打,连村口都出不去,遑论进到衙门里。

  而他们尚且不知,这些只是一个开始,往后等着他们的,只有穷困潦倒。

  望蜀村种种,时归一无所知。

  时序虽是那下命令的人,可也不关心他们最后下场,等时一回来后连问也没问一声,只叫他注意着沿途的好东西,挑着给时归买来把玩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