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晨曦雨露
打发走了两位儿媳,屋里就剩下念章、念琛、康平和清芳陪着她一道守岁,杜夫人喝了两碗酒,给孩子们一人一份压岁钱,瞧着他们踩了岁,被几个小的闹的笑起来合不拢嘴。
一直到了晨曦初晓之时,其他几个小的早就趴在炕上睡着了,康平依旧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娘怀有身孕受不得岁,他这做儿子的自然要代劳。
还望今年娘生产顺利,平安顺遂!
康平端端正正的给祖母磕头拜年之后,请辞回了自己的小院儿,洗了冷水脸,换了娘给他准备的新衣,瞧了瞧那顶花哨的虎头帽,虽然十分嫌弃却还是扣在了脑袋上。
急急忙忙的赶到隔壁清风院去,他要赶第一个给娘拜年。
*
江云娘还是第一次过这样热闹的年,初一一大早,侯府大门一开,就有人排着等着前来拜年,她有些应酬不来了,好在有崔氏在一旁提点她,两人互补着,倒是礼数做周到了,也没出什么岔子。
这一天下来,就连她这平常还练着功夫,体力算好的都见礼见到腿酸。
云夫人是最晚进来的,高高瘦瘦,看似还有些单薄的身影,让江云娘怎么也没能将她和长柄锤联系到一起,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嘿嘿......我今日可是最晚来了,总算是能跟夫人多待一会儿了。几年不见,夫人可有想过我?”
崔氏见怪不怪的见了礼就坐了回去,江云娘显然是愣住了,崔氏拽了拽她的衣袖,她才想起见礼的事情,上前去。
“这便是夫人家新进门的长媳?好生标志,比话本子里讲的还好看,夫人好福气。”
有那句‘夫人可有想过我’在前面,江云娘听到什么都不算稀奇了,只大大方方的浅浅笑着,退了回去。
杜夫人似乎总算是放松了下来,推掉了茶盏,换成了大碗,灌下了一碗的茶,才有功夫搭理云初。
“叫你办个差事,你倒好,进门儿就掀翻了一院子,年纪也不小了,也是要做祖母的人了,这脾气怎么还是如此!”
原本她是想问清楚情况,该处置的处置,该罚的罚,这倒是好了,事情始末她还没搞清楚,人家就先把云初告了,状纸都递到她这里来了,让她怎么办?
云夫人显然是有些心虚,搓了搓手将手边的茶盏推了推看了看朝露,让朝露也给她换成碗。
“这也不能劝怪我,是张桂那毒妇太气人,我一听说这事儿,就冲出去了,我都到了秦家,朝露才进了我家门。”
“不过这两日我把事情都打听清楚了,张桂霸占了小娇的嫁妆,全都贴补到了她那娘家不成器的哥哥弟弟那里,如今秦玉璋催着张桂给芝芝找婆家,准备嫁妆,她填补不上,就起了歹心。”
云夫人将自己打听清楚的,自己想的,啰里吧嗦的都讲了一遍。
“芝芝也是可怜,这么些年定是没少受欺负,如今身子也坏了,这婚事恐怕就更艰难了。原本想着不成就让我家......大过年的,不说这个了。”
这话说的含糊,江云娘也听明白了,云夫人原是有将董芝娶回自己家的,但那姑娘坏了身子,这事儿不成了。
婆母将事情交给她,也是想让她出面看顾那姑娘的,现在她是觉得自己看顾不成,前来告罪了。
前面几句瞧着这位夫人像是没什么心眼儿的,可这样再看,这位不是没心眼儿,而是心眼儿多了去了。
婆母并没有说让她做到什么程度,现在她提前请罪,婆母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也难怪婆母对家事懒怠,就今日这些上门拜年的夫人们,有几个省油的灯,家长里短的官司动不动就捅上来了。
原州城中不知有多少需要操心的,偏偏那崔太守,每逢大事都要进来问上一句,仿佛这原州城的太守不是他,他只是个副手,这侯府夫人才是太守一般。
“年后让秦玉璋自己来解决这事儿,毕竟是家事。听说那姑娘伤的重,现在可好些了?”
说是家事,她也得给崔太守打声招呼,侯爷是明文禁止虐待遗孤的,此事不得敷衍了事。
“我把我家康婆子留在那里照看了,说是精神好些了,我这打算初五过后再去瞧瞧。”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江云娘早几天就听说了那姑娘的事情,只觉这姑娘过的悲苦,但自己似乎又什么也做不了。
说到底男人其实比女子更现实,那姑娘伤了身子,就一定嫁不得什么好人家了。
要么去给人做继妻做后娘,要么在秦家养上一辈子,这两种还算好,依照她那舅母的歹毒性子,又怎么可能让她在秦家养着?
婆母身为侯夫人,却不能随便将手伸到别人家去,替董姑娘强出头,能照看一二,也只是一二而已。
让云夫人去,也是因为云夫人跟董姑娘的母亲有些旧交,现在看来,替那董姑娘解了这次的危难,已经是云夫人的极限了。
后续婆母也只能用当初收养功臣遗孤时,在衙门写下的承诺书压一压秦家了,东西要回来容易,可董姑娘的身子却未必能好了。
归根结底能不能成功挣脱出来,能不能遇到好人家,还是得靠董姑娘自己和运道了。
这便是没了娘的孩子,无人看顾......
也不知帧儿是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到边关做了将军......
第160章 聪明人和狠人
“大嫂可是因为听了董姑娘的事情伤怀了?”崔氏自小长在盛京,那些腌臜事情的多了,比这还凄惨的也不是没有,看待这些事情,也就没有多少感触了。
“也不全是,只是觉得婆母辛劳多有不易。”
侯府之内可不是她原先想的那么简单,支撑这么大一座府邸,要面面周到,处处细致并非易事,也难怪婆母希望她能多学多做,就算能分担一星半点儿,也能给婆母减轻一些负担。
崔氏沉默着抿了抿嘴“婆母撑着侯府是不容易。”
她知道不容易,但她又能做什么?
自小母亲教她的,就是后宅那点儿事儿,有那么一两样才艺,学了些诗书,在这侯府里又有什么用呢?
*
正月初十,一早,崔太守一身官袍,顶着寒风又到了侯府。
杜夫人是从演武场带着江云娘一道去前厅的,崔太守先是对杜夫人恭敬行礼,转身又对江云娘欢喜道贺。
“陛下年前就让礼部拟好了恩赏的旨意,如今传旨意的官差已经在路上,十五之后便能到达原州城。”
这是世子爷为她请封的旨意到了?
世子爷果然是了解皇帝的,成婚一月有余,恩赏迟迟不到,她家爷就跟她说了,恐怕要等这一仗出了结果,恩赏的旨意才会到。
这不,前方小胜,恩赏便来了!
总听人说起的,都是她家爷自小陪伴在皇帝身边,跟皇帝的关系有多么好,可她现在不这么觉得了。
恐怕她家爷也没觉得自己跟皇帝的关系有多好,皇帝借着朝臣和侯府的力量将晋王从摄政王的位置上拉下来,可皇帝终究还是皇帝,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多年的陪伴又算得了什么?
“有劳崔太守跑这一趟,让我们心里也有个准备。”杜夫人这话一出,崔太守立刻起身告辞。
杜夫人带着江云娘站在回廊之下,看着崔太守的背影渐渐远去,才缓缓开口道:“别觉得崔太守有事没事小题大做,也别觉得他是毫无作为。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江云娘心头一震,微微侧目,她从未在婆母面前提起过这些,难道婆母看出了她所想?
杜夫人回头瞧了她一眼,缓缓转身继续道:“崔太守家中与你二弟妹家中,同属一宗却非一族,崔太守家中很早就家道中落了,也就得亏崔太守的父亲,中了进士为官稳重,从外放官员升到了五品京官,又出了崔太守这么个状元郎,东洲崔家也算是 展露了头角。”
“崔太守这一任已经是外放的第三任,这一任上只要平稳无大错,他回去,至少也是个三品京官。五十岁上下入内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侯爷是个急脾气,这些年一心都扑在了边防上,哪里有心思顾及原州城内的这些琐碎事,太守本该与侯爷是各司其职,可前面两位太守,一个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一个又纵子作恶。一个被贬下狱,一个被赶出原州城降了职。”
“崔太守前面两任建树不错,到了原州城内,却要事事都向我讨主意,你说又是为何?”
江云娘恍然想了想回答道:“儿媳明白了,崔太守并不是无作为,而是这一任他要求稳。他事事都来问上娘一句,是因为娘是可以代表侯府的,只要您点了头,就代表侯爷点了头。”
就算真有了什么错处,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侯爷就算看在婆母的面子上,也会三思而行。
老奸巨猾!
“崔太守的聪明之处可不止于此,你日后且仔细观察。虽说咱们女子入不得朝堂,可朝堂之上的为官之道,却是值得人终身学习的。”
江云娘认真的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汪氏只怕是要回来了。”
杜夫人这一句话,让江云娘眉心直跳,上次赶走汪氏之后,婆母只是将念琛带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去,却再未提起过事情的后续。
汪氏要回来了,那不就意味着,这侯府内宅里又要不得宁静了?
“是不是在想,为何我放了狠话,却还预料着汪氏还会回来?”
江云娘抿着嘴角,老老实实的点头。
“士家成婚,成的不是两个人的家,而是两个家族的利益。汪家与顾家是亲家,可汪家却妄图试探拿捏顾家,在今年秋冬的军需上为难顾家。赶走汪氏给侯爷发火找了个由头,也是给汪家的一个警告,不成想的是,陛下顺势断了汪志鸣那即将到手的户部的念想。”
“无论这是不是顾家的意思,汪志鸣都会把这笔账挂在顾家的头上,这结算是系死了。”
“汪志鸣这人,在没有调任盛京之前,伪装的极其老实,无论做事还是面相,都是个十足的实在人。入了盛京之后,那副面孔才终于显现出来。他的本质于他那夫人是如出一辙的,她那夫人容不下后宅的庶子庶女,而他则是容不得所有挡了他路的人,就算是亲子也是如此。”
江云娘的目光闪了闪,恍然大悟。
这样的两个人,能教出汪氏这样,没什么脑子又四处作妖的女儿,也就不足为奇了。
“汪志鸣......那人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他是一定会把汪氏送回来的,就算汪氏死也只能死在顾家,这样他还可以拿汪氏的死做文章。”
江云娘紧紧的锁住了眉,那这是不是这些年婆母一直容忍着汪氏的理由呢?
“汪氏到底是念琛的母亲,是瑞骏的发妻......”
她这人就是这样,上了战场,对敌人如何狠厉都能下得去手,可到了家里,这些人情世故却如何都处理不好,总是要念着这个,念着那个,最终这个家里,还是平衡不了。
“儿媳知道娘的为难之处......”
但她觉得这样不对。
江云娘欲言又止,始终不知这话该不该说,该不该由她来说,毕竟她也只是婆母的儿媳之一,又如何能说妯娌的不是?
“跟娘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算错了也不要紧,不怪你。”
从第一次见到云娘,她就觉得这个女子不一般,云娘进门之后,她更是觉得,云娘比她更适合管家。
这事儿她想了一两个月,也没想明白这事儿究竟该如何处理,若真是像瑞骏说的那样,写了休书,汪家不顾一切的闹起来,又该如何收场?
江云娘犹豫几许,斟酌着开了口:“这事终究是三弟的家事,儿媳觉得该遵循三弟的意见,只要三弟不是冲动之举,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只要三弟的决定是侯府能承受的起的,又有何不可呢?”
其实她这话算是打了太极,将事情又扔了出去,可这也没什么错处,毕竟汪氏如何,恐怕没有人比三弟更加清楚。
婆母之所以看不清楚,就是顾及的太多,可无论是家事还是外面的事情,一旦顾及太多,便是无从下手。
有的时候,顾及的太多,未必是对这个家真的好。
杜夫人若有所思的端坐下来,江云娘小心打量着她的神情,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第161章 看灯会
从初一到十五江云娘几乎没有一日是闲着的,日日都跟在杜夫人的身侧,到了上元节下午,又跟崔太守确认了一遍灯会的准备和防范措施,巡逻部署,才算是没了她的事情。
处理完事情之后,就有种身心俱疲之感,让人关了院门,准备昏天黑地的补上它一觉。
顾瑞霖快马加鞭和秦玉璋一起入了城,进了侯府到书房见了母亲,交代了父亲来时让他代为转告的几件事,得了允许,便快步回了自己的清风苑。
“夫人歇着呢?”敲开清风苑紧闭的大门,顾瑞霖压低了声音问起凝霜。
“是,夫人这些日子有些疲倦,今日得了空闲,才歇下不久。”凝霜也同样压低着声音,将顾瑞霖让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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