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探青
薛闻细长的手指间拿着核桃,没?拿起子她便自己?用手剥。
每一次薛闻失魂落魄有心事的时候都?这样,一定要干点活将自己?心底里狠狠装满才行。
指尖按着的碎壳太过?用力,扎在了指腹,血一下渗出,却不觉得疼。
她说:“我还是要回京看看。”
不然于心有愧,于身有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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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明知道自己?在做梦。
因?为在梦里他又梦到了薛闻打开箱子的那一刹那。
这时候他涌在心头的并非那时候的怀疑,而是勾着她的脖颈让她落在自己?怀中。
这样的脖颈,或许该要其他风景装点,而非他的手指印子。
被他惦念的女?子如同宽宏的神明对他的动作置若罔闻,依旧笑着,唇瓣红艳艳。
秦昭明没?敢遵循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只将手指凑了上去。
指腹凑近唇瓣,一点一点地?摩挲,他专注得像是要查明眼前人究竟涂了什么颜色的唇脂,才会这般潋滟。
在他一本正经地?考察下,那娇艳的口脂非但没?有擦掉,反而更加娇艳欲滴。
他的手指被含进了唇里,那双眼睛如月星辉,容纳她信徒的所有大胆。
年轻人总是着急的,年轻人的野望也?是无法掩藏太久的,秦昭明本应该学会压制,但他信奉的神明是一个宽容的神,纵容着他的一切任性。
于是他抬起头,想要吻上那双一张一合的红唇。
还没?吻上,秦昭明轰的一声?从床榻上醒来,外头星子当空,天还没?亮,他却已经睡醒了。
离了薛闻后,他跟着薛闻变得作息再怎么也?变不回来。
他正想起身,忽地?感受到被褥下的异常,脸色怪异地?带了些羞涩。
等他沐浴回来时,东方既白,他跟两个已经长大许多的狼崽子正在灌输主人只能?有一个的时候,东宫护卫来了。
“启禀殿下,并州急报。”
他扬眉,听?着护卫为难说道:“薛姑娘已经进京。”
他狂喜:“她想我了。”
护卫点头,将传书送上。
【薛娘子茶饭不思,进京在即。】
秦昭明心间好似有什么在悸动,梦里的所有再一次清晰无比的翻涌在脑海里。
她想他。
她心底有他。
第三十六章
人在童稚之时, 总会做些大?人眼里无法理解的蠢事。
薛闻幼时先见亭台院落,再?见书中庞然大?物,侍女乐的看管她, 因为她极为懂事, 安安静静的一点也不闹人。
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在墙地凹凸之中,长?满湿润苔藓和野草茂盛之地定睛细看。
将野草苔癣当作树木, 把水痕蜿蜒处当作溪流,将落下的假山石当作高高仰起头的大山。
她想象着, 那些如姑射山上闲云野鹤的诗人究竟生活在什么场景内才能?写?出这种诗词, 外?头的风景究竟什么样, 她要——长?大?。
但究竟要什么时候, 才能?出去看看?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 她要长?大?,她要乖乖巧巧的长?大?。
才能?让娘亲绽开欢颜, 不至于在嫡母面前跪着缩成一团, 凄厉婉转的求饶。
薛闻回?京之时和离京之时一样,都穿了一身看不出性别的圆领袍, 如同绸缎般顺滑的发丝被幞头包裹住, 她比原先长?高了不少, 换上男装在加上刻意?的掩盖便是见过几面的熟人也分辨不出。
身后?跟了一跟三十来?岁的壮龄女子, 隐在人群看不出任何异常,可细细看去便觉得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薛闻。
回?到京城到他们家原先住的坊市, 薛闻先仔细打听了打听。
她娘亲住的那个?院落, 是经常派人出来?买药,熟门熟路, 都已经不需要药方。
脸上的神情凝重下来?,连坐在隔壁桌桌的大?姐都感受到了。
她见薛闻还没有动的意?思, 也顾不上什么掩藏身份,小心问着:“娘子,那边……怕是等您都等急了。”
能?不急吗?飞鸽传书日日传夜夜传,生怕路上出了什么闪失,生怕照顾不当,又生怕引人注意?。
据说,收到她传书的之时【上甚悦】,就等着呢。
姑娘和太子殿下郎有情、妾有意?,据说连乔公子都感叹若这么日子有薛姑娘在就好了,太子殿下总会收敛些。
表面只?有太子殿下在等着,可实?际上不知有多少人夜以继日的盼着。
大?姐看到那眼里的一抹忧愁,不明白薛闻分明是来?见情郎,怎么跟壮烈赴死一般,她声音带着长?途跋涉久久未能?的开口的沙哑:“既然你也这么觉得,那我或许该直接面对。”
“有你在呢,不是么?”
她抬头看着远处那个?院落,而后?站起身来?,朝着那角门的门房而去。
呆愣在原地的大?姐只?能?看着她颀长?的背影:啊?
那太子殿下……
-
被薛侯养在外?头多年盛宠如一日的梅姨娘蕙质兰心,长?相只?是她数不清的优点中的一个?。
她偏爱侍弄花草,院子里遍布的梅花在众多时节交替开放,一路铺到她眼光尽头,摧枯拉朽的尽数争奇斗艳。
一路畅通无阻,院内没有侍女,门口只?有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嬷嬷正在拭泪。
薛闻推门进去,她娘正躺在床榻里,浓浓的药气将无处不在花香覆盖,轻纱帷幔都显得沉重,好似也被漆黑的汤汁渲染。
用梅做名字的女子靠在南瓜软靠上,听到了动静,抬起头来?看她。
“小九,你回?家来?了。”
没她想象的那么可怕。
她所有设想的阴谋诡计,好似玷污了这份生养之情,让她颇有些无地自容。
薛闻点点头,迟到的心绪像夏日积攒依旧的暴雨,哗一声倾盆而下。
她又回?到了不知该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言语讪讪,和小时候被娘用不轻不重的巴掌拍着脊背,低声训斥别做小哑巴时候一模一样。
“怎么就病了?”
薛闻上前,想要触碰又缩回?手,但还没等后?退,在床榻上的人就说:“别沾染了病气。”
她们母女两个?看似只?是分别了半年,实?则在薛闻记忆力已经有好几个?春秋未曾见过。
——薛家倾颓,她方才知晓父亲那压在她头顶的大?山原来?可以被推翻,她怀揣着拯救娘亲的心思告诉娘:“娘,你以后?不必奴颜媚骨的讨好别人,你可以依靠我。”
——可她还是又嫁了别人,从侯府的一个?院落搬进另外?一个?府邸的院落,薛闻见过她如何讨好那家正房太太,和从前一样低到尘埃里,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家正房太太在宴会上还要讨好她,可偏偏她娘会当众揭她短,用她的笨拙和她的沉默来?彰显她嫁的人家有多“尊贵”。
再?后?来?那个?府“继父”去世,她娘又嫁给了一个?将近五十逢上科考的寒门子弟,在她拒绝为那人运作一个?京官后?,她娘跟着那人离开京城,往后?再?也没有回?来?。
但不论?记忆里如何模糊,但她想起亲娘时总会记得衣衫袖口笼罩的梅花香气,举手投足间莫不优雅的弧度。
这是她对美最开始的认知。
但薛闻没有想过,她这一次见到的亲娘,会是这样苍白,能?够珠钗褪尽,只?着里衣没有任何仪态的将不应该对着他人的“软弱”全部暴露出来?。
那种自我厌弃,那一种……正是因为有了她,才让眼前这个?人受罪的情绪如同一张大?网将她彻底笼罩。
“我至今也没有明白,我那乖巧的女儿,怎么去了一趟曹国公府,回?来?就不见了。”
漂亮的人连眼泪都是好看的,被称为梅姨娘的人才三十岁出头,正是女人最有韵味的时候。
薛闻看着她娘眼中恰到好处的氤氲出泪珠,一颗一颗的落下,用眼泪来?指控她的女儿。
但即使这般,梅姨娘也是美的。
她美的如同盛开的牡丹花,散落在
脑后?的发丝如同风中娇艳的黄色蕊心。
“你离开家前,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答应过你爹什么?怎么就突然变了呢?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你离开家里,跟外?头人跑了,你让我怎么活,你让我怎么在你爹面前活啊?”
薛闻沉默着,沉默着等待着来?自母亲的大?网将她笼住。
用石头一样的不开窍老实?人继续面对眼前这个?将她生下的人。
——离开并州的时候,蔡大?娘问她“可会后?悔”?
——她没有回?答。
如今,这罩下的那一瞬,她自己对说:在劫难逃。
认命吧。
她没有心硬到可以对眼前这个?人因为自己而产生的病痛心狠到视而不见。
就好似她一直明白,她的出生当日顽劣,所以才让母亲受罪一样。
她是要赎罪的。
不论?重来?多少次。
她都是这般的软弱、无能?、这般的废物!
“娘……”她嗓音喑哑,说不出话,但对上梅姨娘,她总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低着头听话是她做的最习惯的事。
“你爹怪我,怪我没有教好你,怪我生出你这么个?跟人私奔的孽障。”
若薛闻还是小时候,她会一字一句的分辩:没有,我不是,我是……,是他们说错了,是他们冤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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