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探青
但已经长?大?了,早就习惯梅姨娘要的其实?并非事情的真?相,她要的只?是薛闻听话,要的只?是权威。
“你是不是想要我,你想要我你就直说,何必让你爹这般怪我啊——”尾音千回?百转,控诉着与她本应该世上最亲近的一个?人。
听来?字字泣血。
薛闻阖上眼,薛闻沉默的跪下,跪的直直的,单薄的身影落在阳光从窗棂渗透的弧度里,神色看不清晰。
“娘,娘,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你想要我怎么做,你究竟想要我怎么做?”
薛阮阮到并州并非一时兴起,能?够让她延迟“病入膏肓”的症状也要得逞之事,无非便是要让她再?一次嫁给沈今川。
她在并州能?够从茶余饭后?听到侯府姨娘病重,也并非机缘巧合,都是早就计划好的。
“娘,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想要我怎么样。”
梅姨娘从来?都是不肯直接对着薛闻说出诉求的,不然那不就成了她来?强迫薛闻?
她只?是会引导着,让薛闻“自愿”的做出所有她想要的决定而已。
于是梅姨娘听了这话,眯着眼睛呛咳了两声,难以置信的问罪:“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一个?当娘,我难道?会害你不成。”
她在床帐内,阳光好似将她避开,哀怨的注视着让她伤心的薛闻,好似遭受到了天?底下最大?的背叛。
薛闻呆愣愣的看着她,等过了会垂下头,她没主动给梅姨娘台阶。
这已经成了她天?大?的不孝。
梅姨娘同样这样认为着,但梅姨娘知道?目的要如何成功,便挣扎着坐起身来?。
伸出的手指颤抖的厉害,在薛闻耳里,好似都能?够听到梅姨娘牙齿都在震震做声,良久,梅姨娘哀叹,朝后?跌去:“你是不是怪我,怪我不能?将你生成正房的女儿,现如今只?能?捡她们母女的便宜?”
“你生来?便是侯府女儿,哪里知道?为娘的痛苦。”
“你要知道?,若能?当郎君名正言顺的妻子,又有那一个?人愿意?做低贱的妾室?”
她将手按在额角,目光深远,而后?凄厉一笑,道?不尽的委屈:“你又哪里知道?,能?成为你爹的妾室,已经是我追求了半辈子,才能?得到的日子啊。”
那些过去的日子好似早就被掩藏在华丽曼妙的衣衫下,再?也窥不见半分污浊。
但事实?上,如同藏在脖颈处银针,外?头看不到,但每时每刻,都在刺痛着她的脖颈,让她没有一刻敢遗忘。
-
她开始朝她唯一的女儿讲述自己的从前。
梅姨娘原名并不叫这个?,甚至她的名字里都没有“梅”字,她叫佟卿仪。
就如同薛夫人也并不叫薛夫人,原名叫郑丽琪一样。
但她们总喜欢用前面这个?名字来?代替后?面这个?名字,因为前面这个?名字带来?的荣耀,要比后?面这个?名字给的多。
佟卿仪,只?看字眼便能?够看的出来?,她父亲的文学素养绝对没有低于郑家。
童年的美好生活她已经记不清楚,而那些绫罗绸缎、锦衣玉食,都随着她父亲的流放而消烟云散。
唯一让她记得记得从前出身的地方来?自她的琴棋书画,用金钱和天?赋,灌溉出的喜好。
她并不知道?父亲究竟做错了什么,但她知道?她娘不愿意?抚养她,而是要跟着父亲流放的路途。
于是,她被托付在娘亲的一位手帕交身边,她唤那个?人“姨母”。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处处要看人眼色,不止要看主人家的,连下人的眼色也要看。
她从这个?时候学会了讨好。
幸运的是,她在这件事上格外?有天?赋。
——但说道?这里,她咬着牙,声音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狰狞:“可我那位姨母,要把我嫁给一个?家里只?有几亩田地的寒门书生。”
寒门和寒门是一样的。
有的是世家分支,即便和主家已经没有往来?,但在分家的时候有的都能?分出足够百年生存的纸张、书籍。
有的,是读过几本书,但家道?中落,无法为自己捐官,甚至连举孝廉都没有门路的穷苦书生。
但显然,她的夫君,是第?二种。
她的姨母告诉她:“低嫁好,低嫁才能?不受气,谁家娶回?去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家不捧在掌心里?”
“况且,夫妻本应互相扶持,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但若两情久长?时,携手共度岂不妙哉。”
她信了。
于是带着母亲早就为她准备好的嫁妆,满怀期待的绣自己的嫁衣。
等到洞房花烛时,她抬眸望向自己夫君,绽出盈盈笑意?,羞怯的唤一声:“夫君”。
那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又有家了,即便日子不像小时候那般要什么有什么,但总归不会她多吃几口就会有人摆眼色,她晚睡会儿晚起会儿都要被酸大?小姐脾气。
开始总是很好的,虽然她不仅要适应没有侍女还要学习喂鸡、学习生火做饭。
嫁妆没有任何波澜的成了他们一同拥有的财务,她的夫君已经拥有了她,当然名正言顺的而拥有她的嫁妆。
但新婚没有几天?,贴着的喜字都还没褪色,婆母公爹的嘴巴和眼神比她未嫁时候还要毒辣。
但这并不是最难熬的。
婚后?一年,她被租给了来?村里收佃租的富商管家。
——佟卿仪突然尖锐的朝着薛闻尖叫,她激烈的喊着:“她害我!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一个?长?得好看的女人,若嫁入贫寒之家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我就像木犁、像锄头一样的被租了出去,用来?换十两银子,没有人在乎我的拒绝,没有人听我的拒绝。”
——“因为我,从嫁给他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是属于他的……“器皿”,其中而一个?。”
没人会在意?一个?器皿究竟如何想的,没人会在意?一个?器皿的反抗。
但幸好,她这张脸生的足够好看。
管家将她献给富商,富商将她献给想要京里的官员,官员想找个?人靠山便将她献给薛侯。
那段时间,她兜兜转转在无数男人手里,薛侯……对她来?说 ,是救她出泥潭的浮木,是她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
她生薛闻的时候才将将十七岁,却?好似将一辈子的苦全都吃尽了一般。
她需要薛侯,需要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给她一个?栖息之所。
不至于颠沛流离,不至于辗转几人之手。
-
揭开伤口总是痛苦的,尤其是薛闻两辈子头一次听到佟卿仪的心声。
上辈子,她没用娘亲说出这些话,在她一句“别让娘为难”之时,便默不作声的同意?了所有。
佟卿仪咬唇,如同自言自语一般:“为娘这么苦都过来?了,现如今不过是让你做你姐夫的继室,又哪里委屈你了?”
“人啊,要懂得知足,要懂得……认命。”
薛闻深吸一口气,却?无论?如何都
喘息不过来?。
她的脖子上,好像吊上了个?绳索,勒的她喘不过气来?。
就这样吧。
她要回?来?的时候不是已经想过结局了?
嫁给沈今川、照顾薛阮阮的一双儿女、然后?……然后?她又能?做什么?
谁能?知道?,谁能?在乎。
她自己都不在乎了。
重来?一次,好似对她来?说除了任性一回?给旁人添了许多麻烦之外?,好似什么都没有改变。
那个?被她推翻的山,再?一次压下,以母爱之名,她已经筋疲力尽,无力在挣扎下去。
再?挣扎下去要怎么办,让生他养他的女人为她的任性付出生命吗?
这一次,她认命了。
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至少,她的爹娘不像许家爹娘一样,需要女儿卖身来?接济,把女儿逼死了还要再?为她配冥婚。
至少,她的爹娘给了她饿不死的环境,让她即便嫁人也只?是换一个?地方衣食无忧。
至少,她爹在她任性后?,也没有要了她的命,这怎么能?不算偏爱。
即便这辈子都不用薛阮阮算计,她便可以跟人说薛闻跟人私奔野合后?又跑回?来?,但薛闻她现在连自己的命都在乎,难不成还会在乎这些外?来?的风言风语。
薛闻屈服了挤出一个?笑,她身上颤的厉害,想凑近佟卿仪。
她想要躲进娘亲的怀疑,如同小时候用脐带牵连着,她们还是一体的时候。
佟卿仪得意?仰头:“薛夫人就生了一个?女儿,还是早夭的命,她出身高贵瞧不起我又能?够怎么样,还不是我的女儿坐享她女儿的福气?”
想要获得支撑的薛闻在措不及防的的时候靠近,由不得佟卿仪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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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骗我。”
薛闻哭着笑出声,嘲笑自己忘了她娘永远能?将自己照顾的很好。
在床帐内的女子,虽然褪去钗环,可脸色珠圆玉润,眉目柔媚婉转,连散在脑后?的发丝都经过细细的打理。
或许她根本不是她的女儿,只?是她讨好那个?男人的战利品。
以爱之名,捕获的战利品。
第三十七章
其实她早就应该知道的。
为什么她可以?没有任何怀念地离开这里?, 为什么没有为留在父亲身边的佟卿仪考虑?
因?为薛闻知道,一旦她出现任何情况,她都是自己母亲可以为了过好日子牺牲的所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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