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探青
姜逍的声音穿过?雨滴声,秦昭明动作一顿,而后被人撵走。
他面上耍赖,于是让薛闻割地赔款,但等背过?身?去后脸色一片冷冽。
东宫早就被他下令,所有政事不许对薛闻隐瞒。
而让姜逍这个?时候来?禀报的,唯有关于“那个?人”的事。
“太子殿下,果不其然,曹国公府兵荒马乱,据说朱虚侯的姐姐急火攻心。活不过?今夜了。”
秦昭明点点头,这在?预料之中。
“明日?让门下省将“曹国公让位给沈今川”的奏折放在?父皇面前。”
“这么大的把柄送上门来?,孤若是放过?了,恐怕他还以为?全天下就一个?聪明人呢。”
姜逍暗叹惹谁不好,惹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报仇本就不分早晚,如?今还不容易有一个?能拴住太子殿下的,还有人觊觎。
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
“太子殿下为?何不直接将薛家沈家一网打尽?分明朱虚侯并不将两家放在?眼里。”
就这两家,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嘛?
更何况,若是真的大动干戈,恐怕还不至于牵一发动全身?,太子殿下草蛇灰线,要的可是斩草除根。
若非他相?信太子爱朱虚侯十分深沉,恐怕会?以为?这是什么深仇大恨,要弄人家全家啊。
“你懂什么。”
薛闻不说,他就不问。
但沈今川,这个?人绝没有表面上这样?简单。
他不能明晃晃地杀一个?人,因为?若不把一切都弄清楚,反倒或许会?让薛闻怀念起沈今川的好。
他要让沈今川全部?的阴暗面暴露出来?,让薛闻彻底对一个?人失望。
要让她?再也没有丝毫挂念。
而他,是清清白白不染尘埃,弱小无助身?边只有她?的小可怜呀。
第五十一章
据说人最难过的时候, 只想要回到小时候。
薛阮阮出生?时,是薛侯和郑丽琪最恩爱的时候。
那时候,薛侯还不知道, 他娶回来的这个京兆郑家支系嫡女, 只是一个面子?货,实际一点忙都帮不上?。
万众期待的时候生出来的孩子, 好像总比其?他孩子?要聪慧些。
薛阮阮从小就知道要如何让她娘高兴,要如何让她爹满意, 如何讨好长辈, 如何教导幼弟。
用天真和无?辜来掩饰从小刻在骨子?里的圆滑和讨好。
在用面子?装点, 成为一个让父母骄傲的女孩。
好似七岁, 还是几岁她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炎热的午后,她在树下纳凉, 缓缓睡着?。
忽地一阵响声, 似暴雨般由远及近地传来。
“你又想做些什么?又想把几个女人抬进?门?”眼睛能朝着?天上?去的侯府夫人提着?裙子?追在薛侯后头,一面喘着?粗气, 一面穷凶极恶地问着?。
因为宴会装点的珠钗头面随着?剧烈的动作掉在地上?。
“这关你什么事?大娘子?怎么做还需要我这个一家之主来教你吗?”
身边的侍从好似早就习惯了在外鹣鲽情深的两人回到家后这样争吵, 眼观鼻鼻观心地奉上?茶, 而后井然有序地退出去。
也正因为如此, 剧烈争吵的父母和闷头干活的侍从并没有注意到在外头出现的小小人儿。
“你成亲的时候说的话?都忘了吗?你说你会一辈子?对我好,你说一辈子?只有我一个的啊!”
矜贵的妇人舍去了颜面, 涂满了蔻丹的十指成拳用力?拍打, 一边嘴里如同流水一般咒骂,比和薛阮阮见过的最丑陋最凶狠的婆子?还要可怕。
“你喜欢的都是些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下三滥货色, 就这样的货色和我比?你疯了是不是,你纯心羞辱我是不是?”
薛侯用一只手轻飘飘地就挟起她张牙舞爪的双手, 另一只手掐上?郑丽琪的脖子?,死命地将她抵在一旁的桌案上?:“你说她们?低贱,在我看?来你和她们?又有什么区别?”
“承诺是给京兆郑家嫡女的,是给能提携我的郑云起的女儿,你算什么东西!”
郑丽琪本就全靠蛮力?,又没有巧劲,被抓住了双手就像屠夫失去了刀一样,只能流水似的咒骂着?:“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就你这样的出身,配我都算高攀!”
“难不成你想娶郑丽珍那个母不详的贱种?”
“可惜了,人家根本瞧不上?你,人家嫁的是谁,是国公?,当的是一品诰命!”
掐在脖子?上?的手逐渐禁锢在下颌上?,将她腮边两侧朝口?腔内按去,好似只要她闭上?嘴,就能把这话?全部?咽回到肚子?里。
在外头躲在墙角的薛阮阮咧开嘴要哭,转念想起来她不能哭:她不能像他们?一样没有仪态地哭。
太?丑了。
太?丢人了。
于是小孩的号啕成了咬着?牙不哭的坚毅,她就看?着?往常在她面前最为恩爱的爹娘视对方比仇人还要厌恶。
后来吵着?吵着?,养尊处优的郑丽琪话?说得太?快,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到最后只落下一句:“我就应该生?下阮阮那一日就死了,这样你既能记得我的好处,还能给你腾位置,让你眼不见心不烦!”
“你说对了,我现在看?你就心烦,你要死你就早死,别在我面前碍眼。”
到最后满头珠钗的贵妇人脱力?倒在地上?,除了间隔许久的几声抽泣,就没有旁的声音。
眼见父亲要离开,自认知道父母辛秘的小孩子?腿一阵阵发麻,在戳破真相和面临父亲质问的双重惊恐之下,她快步地选择了逃离。
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模样,整个人迈着?一层层石阶听着?满天蝉鸣声,回到凉榻内躺下,可整个人都睡不着?。
如同经历了一场诡异的梦魇,醒来依旧心有余悸。
她坐起身来,怔愣地看?着?父亲离开。
憔悴哭泣的母亲已?经整理好自己,两人牵着?手依依送别。
那时候薛阮阮只觉得恐怖,像听嬷嬷说把脚露出被子?的小孩会被鬼吃掉一样可怕。
她明白了,原来所?有人都在假装,都在粉饰太?平。
直到她后来读书,看?到一句诗“彩云易散琉璃碎”,原来美好的一切都是不长久的。
她在家时要作为家族争光的好女儿,要做亲娘的小棉袄,要做懂事的长姐。
出嫁后她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嫁了一个如意郎君,将自己放到很低很低,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得到宠溺。
终于,她成了京城有名的贤妻,全天下的女子?都想对她取而代之。
而她,要一次又一次地赶跑惦记她夫君的女子?,才能长盛不衰地一直走下去。
她想,人活那么久有什么意思呢?
而且为了面子?上?的锦绣,她始终只能做一个长盛不衰的赢家,像母亲那样如同疯妇一般将所?有美好都打破,她才不要。
她要在最好最好的离开,做最曼妙
的彩云、做举世无?双的琉璃,这样才能让人一辈子?记得她的好。
才不至于,落得她爹娘一样的下场。
彩云易散琉璃碎,她要安排父亲最宠爱的女人生?下的女儿薛闻成为她的继任者,这是她因为对夫君的爱而选定的最优秀,最不会带坏他的女人。
而她要让薛闻“勾引”她的丈夫,这样才不会让她丈夫真的移情别恋。
还有,她在她的丈夫见到薛闻时候的那一瞬怔愣,就知道她没有选错人。
一个男人没有爱上?别的女人,是因为还没有见过让他再次心动的女人;
而一个女人能够当作战利品的,只有属于她的男人。
她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男人,所?以一丝一毫都不能失去,不然她的要往哪儿放?
她要在最美好的时候离开这个世上?,让即便有人能够代替她的位置,也绝对无?法撼动她的地位。
她要一辈子?都风华无?限,她要一辈子?让沈今川对她愧疚。
究竟……哪里出错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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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若游丝,可偏偏还有气。
闹了一整夜阖府都知道他们?往日里一直尊敬的少?夫人实际上?不择手段。
而沈今川歇在书房中一夜未曾安睡:即便他是真的不甘心,可他不该醉。
一个心里有秘密的人绝对不肯让自己放肆酩酊大醉,可他分明只是借着?烦闷小酌几口?,怎么会醉成这样……
等到第二日晨起,一大早便有宫里来人说天使准备驾临,一问便知晓是老国公?想把爵位传给大公?子?的事儿终于有着?落了。
于是今日这一早净路、开正门、摆香案……
沈今川宿醉一夜未眠的脑袋,被叫起时还伴随着?浑浑噩噩,脑袋里雾茫茫一片,比冬日的晨雾还让人摸不到前路。
“朕感曹国公?有德,以嗣绵延,不吝其?位,长子?沈今川为人中正仁孝,守节奉仪,朕心安之。”
“遣继父曹国地,不降爵承袭。”
“钦此。”
沈今川在人群中央身着?官服跪着?听旨,等着?柔软的布帛落在自己面前他才堪堪回神。
他重生?归来一直在等的东西,就在这个时候得到了,真有一种脚不沾地的梦中之感。
“往后就要麻烦曹国公?多多照应了。”
细白容长脸的内监看?起来分外讨喜,沈今川打足了精神轻笑,落在一行人中正在窥探的眼里却成了最大的笑话?。
“这旨意本该老国公?也有一份的,我见老国公?不在京城,门下之后便遣人去老国公?所?在之地。”
还在半梦半醒间的沈今川一下鹈鹕灌顶,连忙制止:“不成!”
众人诧异,就连嫡母都不明白为何他这么快速地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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