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探青
清洌的嗓音伴随着酒液断断续续,他惯会在薛闻面前佯装柔弱获取可怜,可如今他缓缓开口?,抬头望着自己母亲的塑像那么?的委屈胆怯,如同?幼时被责怪后的孩童。
薛闻想,太子?殿下一定不知道他此刻的眼神有多希冀,多么?期待她能?够反驳。
“不是的。”
她夺走他手?上的酒壶,含笑看?着他——
“本朝皇子?早就定好以日为单字排行,唯你一人另外。”
“有没有可能?,你的名字……本身就包含着皇后娘娘全部的爱意?”
她声音喑哑,轻柔地安抚。
月亮主动?地到了?他的怀里,如同?安抚小孩子?一般,字字句句地告诉他:“君子?万年,介尔昭明”(1)
“她是这样地爱着你,从一个名字里,倾注了?她所有的爱。”
秦昭明身边并无可以相信的人,外家有自己的心思?,父皇并未他一人的父亲,唯一可做慰籍的母亲早就离开。
而今,唯有一个薛闻。
太子?殿下听着,视线缓缓下落,落在被薛闻裙摆下掩藏的蒲团。
蒲团……原先只有一个,但好似从他回到京城的那一刻开始就准备了?第?二个。
原来,他也是这样期待,薛闻霸道地来到他的世界。
当权者不能?泄露软弱,他更是格外要?强,唯有早就见过他落魄、救他于水火的薛闻能?够让他剥开坚硬的外壳,宣泄真实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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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么??”
他直勾勾的盯着眼前人,忽的问出口?。
第五十五章
随着年纪和太子殿下相差无几的彭城郡王还有北平郡王开?始参政, 所属外家势力纷纷热切。
汤家近些时日格外低调,连太子殿下连同京兆郑氏做出的改变都只有汤则镇的儿子在反对。
家主汤相反而十分平淡,连同派系一干人等?不?肯轻易冲锋, 甚至有些外姓官员从此处看到了利于他们之地。
秦旭着急忙慌到汤家后院的时候, 正是申时一刻。
汤则镇一身?短打,穿着寻常百姓用的粗布麻料, 腰间?束着拼凑出?的裤带,正在园子里给菜地浇水。
小厮们从井里挑出?水来送上, 他拿着葫芦瓢慢条斯理?地舀水, 洒在已经有小腿那么高的菜叶上。
泥土沾染了他足上连云锦制成的鞋履, 污泥从鞋面上分外刺眼, 可整体来看?那些微末细节处的不?对劲已经被冲淡。
单看?眼前这个场景, 谁能分辨出?来乡间?种田的老翁和权倾朝野的外戚宰相?
秦旭气急败坏从外头?到?来的时候,先雷声大雨点小地叫唤一声:“二姥爷, 你怎么就爱在这种地方?好好地弄我一鞋的泥。”
慢慢扶着腰直起身?的汤则镇看?他一眼, 鞋面根本没有什么痕迹,怕是从踏足这里的时候就开?始哀嚎, 嫌弃土地脏了他的鞋底。
“要不?进来, 要不?滚出?去。”
说完话的长辈紧接着开?始浇地, 仿佛这片土地上诞育的幼苗是天大之事。
小厮无声离开?, 秦旭这才?满怀委屈地说:“二姥爷为何?要将那个画像送回去!”
“那分明是牵制秦昭明的最大法宝,分明是秦昭明失去父皇宠爱的凭证!”
“连自己亲娘的画像都被父皇赐给我, 他还有什么能耐?”说着说着, 本就是强装出?来的委屈化为亲人背叛后张牙舞爪的怒气。
汤则镇并非只是他的二姥爷,而是他后头?势力中顶梁柱一样的存在。
连秦旭自己都知道, 汤家即便现如今如日中天,无外乎还有汤则镇在把持而已, 而他那个表舅,简直就不?像二姥爷亲生?的。
要不?是仗着年纪大,母族出?身?世家,哪里轮得到?他那个东西来当宗子。
说远了,总之,他绝对不?能承受汤则镇对他的失望,而昌平帝罚他面壁思过已久,宣召他进宫也丝毫不?提放他出?门一事,百般讨好却难得笑脸。
他怕,他怕汤则镇也不?管他了。
“你怎么知晓的?”汤则镇挼了挼土壤,而后拔出?一棵混杂其中的野草,抬起头?来分了他一个眼神:“太子回礼,是不?是送你那里去了?”
秦旭脸色一白,不?打自招。
“那老身?再猜一猜,太子送的,是一座靠山石?”
“您怎么知道?”
汤则镇看?着阿斗差一点被气笑了,他书房摆着的那座丑陋粗鄙靠山石,究竟什么意思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偏偏靠山石本人一点都没有领会到?。
连太子给他送新的靠山石,来“劝”他改换门庭了,这人还在二舅姥爷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罢了,卧龙先生?一辈子都没有嫌弃过阿斗,他又何?必厌恶自己的亲外孙。
“那东西放在手里只会让本就疯狂的太子殿下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留着是一个派不?上用场的祸患。”
当时昌平帝赐下这幅画,便是要让这两?个人厮杀起来。
“太子回京,没悄悄派人把你杀了,我都天天烧香拜阿弥陀佛了。”冷眼看?一眼不?争气的东西。
秦旭被吓得捂脖子,结结巴巴说:“不?可能,他不?敢的。”
“你都敢,他凭什么不?敢!”
“这是斗争,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你当这是后院争宠?”
“现在他正麻烦缠身?,交出?这个东西求和正好拖延时间?,你现在要做的便是要好好地让陛下知晓你是一个孝子,你是一个不?会对他产生?威胁的好儿子。”
“剩下的,你就交给二姥爷就够了。”
秦旭理?解中只有几?句话,现在担心秦昭明发疯,所以要先安抚他,当务之急是讨好父皇。
而二姥爷还愿意教他这件事让他格外庆幸,忍不?住想要证明自己:“秦昭明这算自掘坟墓,现在所有世家都在背后骂他,若不?是前头?还有那个不?安于?室的贱人还有郑云起那个老匹夫顶着,只怕先死的只会是他。”
他轻咳一声,唤来十几?个小厮侍女们。
两?个侍女搀扶他走出?耕地,一个侍女将崭新的苏荷绸制的鞋履放下,两?个小厮跟在后头?为他脱鞋换鞋。
而此期间?,汤则镇只稍稍动了一步,展开?手臂,便有所有人将他外头?的短打给更迭下来,露出?精致的里衣,在外罩上香云纱制成的广袖长襦。
汤则镇也是这样想的,他不?明白为何?太子要做吃力不?讨好之事,得罪世家,甚至连他背后最大的依仗乔家也跟着受池鱼之祸。
那些寒门平民……有什么用?
他们秦家的皇位都是靠世家才?得来的!
秦昭明聪明,但又太自作聪明,读书会让人想得多,若是人人都读书,都想要考科举,地里的庄稼谁来种?劳役谁来干?征兵谁来干?
只有百姓不?知晓自己过得不?好,那就是过得好了。
何?必劳烦百姓寒门,离开?他们祖祖辈辈喜爱的大地,去往根本不?欢迎他们的是非之地。
若是仁德之君,不?仅应该抑制百姓的知识还应该断绝寒门靠举孝廉入朝为官。
重用世家察举互荐才?对,只有世家血脉才?是最高贵的,而百姓读书是最无用的。(1)
他眸
色一垂,看?向?秦旭,点拨道:“坐山观虎斗便够了,有些事把握住时机,才?是最要紧的。”
“免得,如同我这双鞋一般,深陷泥潭。”
他说着,将那双鞋赐给小厮,小厮喜不?胜收地连连磕头?感谢,而两?个达官贵人这一刻思绪对在一起,都在嗤笑只要略施小计,这种卑贱之人就感激不?尽了。
若让他们读了书,那岂不?有了多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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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曾见?过她,但李娘娘说,我娘是最和顺不?过的一个人,不?会争不?会抢。”
“连外祖都说,当年若非族中只有她年纪合适,否则断断不?会选她进宫,一个只把帝王当丈夫,还身?体孱弱的小姑娘,送进宫都等?于?送命。”
薛闻抬头?,看?着白玉雕刻的菩萨塑像,端坐莲台,慈眉善目,手掌拈花一笑。
好似越过岁月时间?,那位还没有成为母亲的小娘子,也是这样含笑看?着她的丈夫,期待着她的孩子。
而秦昭明说到?这里猛饮了一口酒,酒壶随着激烈的动作迸溅出?许多酒液。
壶内醇酒一耸一耸地摇晃着,而迸溅出?的酒液落在俊俏的面庞上,好似整个脸都湿了。
他随着薛闻的视线望着那尊玉像:“她最信佛,连汤家那个都比不?上她虔诚,可她信赖的佛祖并没有保佑她。”
薛闻正想要劝,秦昭明便回头?看?她,眼底微醺,容颜妖冶,缓缓勾出?一个笑:“但我让高僧做法,让全京城的佛寺都供奉于?她。”
“斯人已逝,但佛家不?是讲究什么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没准我娘还真会再回来。”
他低头?喑哑一笑,眼角好似藏匿明珠闪烁:“如你所说,她不?会怪我,她真的不?会回来了,是吗?”
“即便我请遍全天下的高僧,即便我让全天下都来供奉她,她也不?会回来了,是吗?”
他的耻辱、他的无助、他的委屈,在岁月中寂然无声地哭泣的孩童,终于?找到?了能够让他说话的人。
薛闻沉默着点点头?,而后伸手拉住他的手,艰难开?口:“你也说了,一花一世界。”
“娘娘心中无垢,又有你在,或许成佛也说不?准,她虽说不?在,但她的爱一直在看?着你。”
纤细的手掌好似有着坚定的力量,让迷惘一下在晨雾中消弭,而秦昭明呢喃着“一花一世界”,忽地,问起薛闻:“那你呢?”
“那你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么?”
他那双沁润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薛闻,好似小狗呜咽出?声凝望着他的主人。
薛闻耳边好似被寺院的水陆道场声击个散碎,她没有犹豫很久,就停滞了一瞬,而后便要抓起秦昭明另一手中的酒坛。
秦昭明赶紧移开?酒坛。
她什么酒量他最清楚不?过,更何?况这是东宫窖藏的陈年汾酒,而薛闻喝几?口民间?米酒就要醉。
也就这么一躲避,薛闻被气笑了,那手没收回来,径直上去揪太子殿下的耳朵:“你又骗我!”
被一只手治住的太子殿下丝毫不?敢躲,甚至因为理?亏都不?敢说话,只用那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望着她。
他说的都是真的。
想躲起来是真的,思念娘亲是真的。
但说到?后来,他看?着薛闻为他感同身?受,笨拙地想着安慰的话,便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继续沉迷于?悲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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