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雪悠莲
“确实,霁儿未亡,霁儿身子羸弱,先皇留以传位遗诏,霁儿须遵从先皇旨意,霁儿病危后送至云郡埋葬,幸得棺椁颠簸之际竟一口郁气吐出来,得以复生,本王一脉只这一条血脉,本王只愿他一生安稳,既已禅位七皇子,七皇子德才兼备,云琅朝局已稳妥,便不可再有动,且霁儿之身子实难为一国之君。”
此番状况早已有预料,无须苏娆和云霁去多言什么,至苏家的云老王爷,就在众人多心之下,他已出言。
虽霁月世子为二皇子之事已为众人知,但在云老王爷心中,只是他这一脉唯一血脉,他们夫妇养育十年之久的孙儿,岂能拱手让于赵家。
云王府的霁月世子,他一人之力可抵得千军,可他之心从来都是超脱世俗之外,于人间烟火之中从不留恋。
登朝堂风云,也只因当初诸暹与云琅之战起,瑜皇又一时卧病在榻,为稳固朝纲,他才不得不入朝一时。
瑜皇所留传位圣旨并非他之意愿,朝堂安稳,他便功成身退,自此再无新皇二皇子,只一介白衣立于世,只一位心间人伴于身,便足以。
“诸位来往我苏家,皆为恭贺我苏家儿郎们大喜,皆乃与老夫之私交,还望诸位都将心思放在这喜宴之上,莫多心其他,小霁只是小霁,乃我老苏家孙女婿,孙儿婚事后,老夫的宝贝孙女儿也老大不小了,喜结连理,届时诸位可都得再登门。”
苏老将军举起酒盏,粗犷的声音恢宏响亮。
来,各位,都吃好喝好。
苏老将军也发话,一个个心难平的宾客,无论心底怎么打鼓,也都难以再多思,只得举起酒盏共饮此杯。
对苏老将军所言最后那一番溢于言表,以往一直对苏娆不假以颜色的霁月世子,今又为何与苏娆情定,霁月世子怎会看上曾一度为琅京中声名狼藉的苏家丑女,他们也瞧得了。
今日得见苏家女,额间那道难看的凹陷疤痕依旧还在,且她就那么大方的示于众人眼下,不曾有遮掩,今瞧来觉半点未曾落色了她之容颜。
往时不曾细细想,而今也才惊觉,苏家丑女,她似乎从未曾因额间这一道难看的疤痕而卑怯,她张狂恣意,为将门虎女,她从不落父辈风姿。
第585章 大婚之日小波澜(三)
“霁月世子之高义,他也与苏家一般,从不贪恋于权势,他所喜苏家女儿,竟也并非曾经那般不堪丑女,果然,世子之心,非我等俗人明了。”
此一想法,于心间跃出,尤其得见而今的云霁,再不曾有那一条白色蒙缎遮挡了眼眸,那双黑曜石般透亮的眸子,只瞧去一眼,心中若对此生出他想,觉得霁月世子此人心思莫测高深,都是对其莫大的亵渎。
霁月世子的眼疾也好了,识其人,先观其眸,再见其行,便可晓得。
霁月世子,风姿一如既往,惊华绝世,且今日那一身着装,更显亲和,少了空谷悠扬,添了平易近人。
与苏娆一起同那些年轻一辈的儿郎们也可谈笑风生,一举一动间皆乃少年郎的朝气,曾每每出行都不离车架,手中的暖炉也从不会离身,一步就要三咳,羸弱的感觉稍有不慎就会破碎,矜贵的一个瓷玉娃娃。
现在,他虽还不时会轻声咳喘一下,但很明显,他的身子骨硬朗了很多,且有了他那个年岁该有的少年气。
去往迎亲的队伍回来,八抬大轿一前一后停至府门前,射轿门接新妇,踏马鞍跨火盆,欢欢喜喜拜天地。
赵国公也来往苏家,至苏家府门,新人拜过天地,于敬酒之喜庆环节,见得云霁也被拉了一起,他大步过去,在苏娆尚未曾阻止前先拿过一个已然醉酒吆喝给云霁递酒盏的小公子手中那酒盏,眉眼之间不悦。
“霁儿,身子刚有点起色,莫多贪杯。”
此番唤得云霁小名,与云老王爷一样叫霁儿,不再是他曾一度唤的皓儿。
至云郡,当见得云霁之时,赵国公之惊颤,比之今日之来客只高不弱,得见鲜活的云霁,知晓云霁死而复生,他难以言表内心中的颤抖。
当时赵国公先是惊,而后颤巍双手至云霁身前,如当初寒漠尘以利用他时让他知晓云穆皓还活着之神情。
对于赵国公当时这般反应,云霁与苏娆心底也都有份了然。
云霁曾几次三番告知赵国公他非云穆皓,但赵国公不信,此番再见,也就没有多解释之必要,无论赵国公是真觉的他就是云穆皓,还是说他内心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一个死亡的外孙和一个声名远扬的霁月世子,外孙死亡难以复生,而霁月世子却可以助他赵家更上一层楼,怎么想来,他都会选择霁月世子。
他心中有如何想法,苏娆和云霁也都不在乎,随他怎么想,是真心还是假意,不过也都是多出份关怀,若最终他为家族荣耀吞没,他们也不会因今时这份真假关怀而就此留情。
且赵国公如此想让云霁为他赵家外孙,这与云霁而言,也并非有何坏处,就拿目前来说,便是一桩好事。
赵国公的这一举动话语,只让在场众人更晓得,霁月世子当初病危之际禅位于七皇子之决定,赵国公他也参与其中,且他还是绝对支持的。
他这表现,让在场来客明晓云霁不喜朝堂,更明了云老王爷那番言辞,而与他自己也有利处,自己的亲外孙得先皇遗诏,在放弃皇位选择七皇子时,他能当机立断做出取舍,也实为高尚之人,这也就难怪当今新皇让赵家一跃成为琅京第一世家。
名利双收。
而后,没过多久,府外又传来一声高呼。
吾皇来贺。
苏家之喜事,远在琅京的新皇也着人送来贺礼,来者还乃皇家之卫金衣暗卫,此番之殊荣,何以言表。
金衣暗卫至,所有之人皆纷纷下跪,连那已然饮醉酒的那位小公子也一个激灵间酒醒了大半,忙忙跪地。
送上新皇贺礼,随后金衣暗卫至云霁身前,直接单膝跪地,未曾有屏退众人,就这么当众传新皇之信笺。
非圣旨,只是云穆靖写给兄长的一番话。
“此番苏家喜事,哥至云郡调养身体也已渐好,想必也为他人得见,哥不喜居庙堂,为弟已着人将郡王府重新修缮,为哥与阿娆之新宅,愿哥于云郡畅意自在,弟阿靖祝。”
只短短一语话,乃为弟弟对兄长之殷切以盼,望兄长今后一切安好。
金衣暗卫带来此信笺,心中本来还是多番打鼓的众人,此刻他们算是彻底的让心落了心膛,新皇既都晓得着,他亦晓得霁月世子未病没,那他们在云郡如此见着霁月世子之事也就不用惶恐是否该禀明吾皇所晓。
云穆靖已坐稳朝堂,且在这短短几月间,他之深邃帝王心已然为诸臣观之,但其帝王之仁义亦为世人晓得,今霁月世子虽复生,但世子并无意皇位,新皇也堪当一国大任,云琅刚平定内乱稳固朝局,国泰民安,谁也不愿再起波澜,胆战心惊。
一日大喜,也就只除此云霁未曾身亡之事出且未有惹起多大惊骇动静,再无其他之事,那小药童也并未曾现身,未曾有任何来客们出着事。
热闹一日,至夜间,自是闹起洞.房来,多的是少年郎,簇拥着已然酒气袭上脸颊的苏大和苏三去往新房。
吵吵嚷嚷闹洞.房,可不能让两位新郎官轻易入了洞.房去,那可就没趣了。
往日里男女大防,如何也是不可如此没规没矩的闹腾,可今夜能为例外,外男也可见着新媳,嬉闹一番。
于是就连柳家这自家兄长,柳三小姐的兄长们,也不嫌事大的闹了自家小妹和苏大,惹的本巾帼须眉的柳三小姐也露出女儿家的娇羞来。
相比于苏大这边的闹腾,苏三这边就稍稍轻松些,赵家的儿郎们非乃赵国公这嫡系一脉,乃为旁系嫡出,云落菱又非乃真正的赵家女儿,如何闹腾,也会有一份分寸在着。
且赵家门第规矩在,赵家的儿郎们心中自也不如自小也便在军营之中摸爬滚打起来的柳家儿郎们放的开。
苏家与柳家皆为武将之家,儿郎们心中的礼教束缚没那般严于律己。
闹腾洞.房,苏五也不嫌事大的拉上着逍遥王云穆越,往日可难欺到自家兄长头上,不然他的耳朵早被老娘揪掉,此番好机会,如何能不过过瘾,还不忘着想要拉上苏娆一起。
儿郎们闹腾,可苏娆这一女儿家,他这也给带坏去,就要拉苏娆赶紧跟上,不然好戏散场了,被苏三婶眼疾的瞅见,顿时,苏三婶怒目瞪向苏五,你小子又皮痒了,苏五浑身一个激灵,忙忙松开了拉着苏娆的手,拉了云穆靖撒丫子的跑了。
如此欢脱的五哥,他又做回那个咋咋呼呼的五哥,苏娆也只欢喜不已。
少年郎们都去闹着了洞.房,老一辈的长辈们,官家夫人小姐也都未离宴,在堂屋有说有笑,等着自家老爷。
前来的朝臣们,在此时皆前往了松鹤堂,白日云霁之事还需得再私下里言及一番,终事关朝局,兹事体大,他们还是得再与苏老将军和赵国公这两位国之重臣及云老王爷这位皇家王爷仔仔细细的问询去一遍,确保刚稳定的朝局真再不起波澜。
剩下苏娆与云霁没有去闹着洞.房,苏娆便去叮嘱宁晚月一番今夜间还是不可大意,得有劳宁姐姐再辛苦辛苦。
苏四在旁一言,一日间也已疲乏,让苏娆和云霁先回去,有他陪同着宁姑娘一起,小妹只管放心去休息。
苏娆与云霁便离开,与这夜间里,他们去往了云穆靖信笺内道及之地。
第586章 我就是我,我不是我(一)
云穆靖让金衣暗卫送来那一封信笺,云霁瞧之,再次无奈云穆靖胡闹。
明明在琅京之时说好,霁月世子无须死而复生,可他还是想到他所要面临之困境,如此为他铺平后路。
“阿靖真的长大了,再无须我这个兄长保护,而今倒是每每要他守护。”
信笺就拿在玉指之间,内里的每一个字迹都能感受云穆靖对他哥浓浓的关怀,这份关怀,让云霁等不及的带着苏娆去往了云郡的那院郡王府。
云老王爷在云郡的住宅,在那里有着真正的云霁与云穆靖以及苏娆他们三小儿之间那最为纯粹的儿时情意。
这一份儿时情意,纯粹而又浪漫,刻骨铭心,虽然如今的云霁和苏娆他们并没有参与,但他们感同身受。
他们两儿时在大秦的那份情意也是最为纯粹的,容骁与云穆靖在琅京十年之久的情意,也是真实且纯粹的。
“娆娆,云霁何德何能,得兄弟有昱陌与阿靖,得亲者有祖父与祖母,即便皇伯父利用云霁,可待云霁,他亦真心疼爱,更得爱人有你,若还不为云霁,是否有些不识好歹。”
至郡王府,府门之上匾额已换新,非云王府,而是赋上“霁月清风”寓意恬静美好,月华之色烙印烫金色的底色之上,是尤为的明亮耀眼。
府邸修缮,一应旧色全部换做云霁所喜月华之色,府内阁楼水榭清隽,移栽而来一片翠竹林与清风居内那片竹林一般无二。
后院阁楼也与琅京的清风居一样,完全照着清风居修缮,唯一不同之处,前院没有按照琅京的云王府修缮,而是将原先的殿阁厅堂翻新,保留了他们儿时记忆。
这也许是云穆靖对真正的云霁最后的不舍,也是他对真正的苏娆的牵挂。
后院阁楼处的墙角间,每次苏娆去攀爬需要借力踩一下的一棵杏树也还在此,十余年过,杏树还富有生机,虽今冬日里已凋零,瞧去只光秃一片,但这并不妨碍它春时繁茂,枝丫之多,夏时必是硕果累累。
突兀的,苏娆脑中浮现云穆靖与苏娆的儿时光景。
必然,一副大姐大姿态的苏娆她会先麻溜的攀上树间,而后便拉着云穆靖上来,如此翻墙到云霁院子里。
苏娆必定手脚灵活,上蹿下跳如猴子,而云穆靖着女装,笨拙的每每都让枝丫勾了裙摆,气的苏娆叉腰,恼一句:“小阿靖,你怎这么笨。”
恼归恼,小手还是忙慌慌给云穆靖解裙摆。
“娆娆倒会想,那云霁呢,他会做什么。”
听苏娆将她脑中所想象画面言及,想到好笑之处更是一脸笑,云霁也跟着笑意含出嘴角,真正的云霁,他举手投足间皆乃贵气,才华横溢,真正以七岁稚龄写出来辩赋论,他之惊华绝世,若他活着,必定亦站立于高山之巅,为世人只能仰望。
“真正的云霁。”
柔荑摸去下颚思忖,苏娆的目光却投在眼前的云霁身上。
今夜月色很衬景,新府邸之内灯笼也皆燃,在他们前来之时,已有仆人将灯火皆点燃,如白昼之光亮。
光芒落至云霁身上,他之风华无双,想着他们初次见面,也是雪色时节,他就那么闲庭信步朝她走过来,就那一眼间,她的脑子轰的一下空白,任何心思都消失的荡然无存。
思及此,苏娆言道:
“云霁,我想他会手握一卷书简,然后小大人般的站在这墙角之处看着,有些无奈又无可奈何的把风。”
“呵!”
云霁发笑了,如此笑出声。
猜对一半,云霁确实心底无奈又无可奈何,但他没有拿书,他会和云凌两个伸出手相护,真的苏娆大咧咧的,他担心云穆靖被苏娆给摔下来。
“这样啊!”
苏娆颔首,并没觉得儿时那真正的云霁所为让她大惊小怪,若为眼前之人,她会大惊小怪他做出相护的那个举动,会是一副怎样的画面。
小小的矜贵公子张开怀抱,脚下步子亦步亦趋挪动,神情间满是担心墙上那小女娃被另一个小女娃拉不稳的摔下来,这样的画面,天上谪仙掉了俗世中,平添了一份活力来。
“云霁,要不你来接我一下如何,我们好像还从没有向他们一样那么嬉闹过,小时候的你,呆傻又奶凶,就只会坐着廊道下望着天上的月。”
松开云霁的手,苏娆直接跃上去墙头,站在那只有树杈的杏树上面。
苏娆所站位置,刚好头顶就是月,云霁却未曾再有观望,而是眼和心皆在那个脚已经要踩空的人儿身上,他还未有张开双臂,她已跳下。
“娆娆。”
忙的一下,云霁张开双臂,脚步顺势走前一步,将苏娆接了个满怀。
“果然好玩。”
一点没用轻功的跳下来,知下面之人必会准确接住她,苏娆揽住云霁脖颈,见他神情间还有一息未回神,趴了云霁耳畔,就那么道及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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