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小离
康熙也松了一口气,当即下谕,令立碑纪念,命宗室、辅国公阿兰布起草御制碑文。
自胤祯西征之后,康熙不仅赏赐给他十万两银子。即便他爵位只是贝子,但他几个儿子成亲规格,也和几个亲王哥哥长子成亲规格相同。
此外,康熙更是对胤祯赏赐频繁。
康熙有时候留宿永和宫,和乌玛禄说:“有时候夜里,我常梦到他浑身是血的,问我为什么要把他送去战场。”
乌玛禄只是道:“胤祯不是这样的人。”
她说:“他告诉我,他从小就想当大将军王,他想要为你保卫疆土。纵他死在战场,也只会惋惜未能打赢仗,给你丢了人。”
将军不畏百战死,只恐死后声名裂。回首河梁万里,满座衣冠胜雪,国破人亡两不知。
胤祯从不是那样的人。
她深知她儿的为人。
不论外人怎么说,怎么评价,她都觉得她的孩子们是很好很好的。
她不肯让康熙对他们有所误解。
她平常的说出这句话,没有哭诉。
可越是如此,越是让康熙心中不是滋味儿。
康熙叹息着:“我知道,我知道他不想争这个皇位。他没有办法,可我也没有办法……”
讲到这时,他往往会难过的扭过头,抹掉眼泪。
康熙从前为自己能够登基,能够治理出一个太平盛世,而感到欢欣与自傲。
可到了如今,他竟也生出了后悔之意。
他不止一次的对乌玛禄说,他当时该舍了这个皇位,与她归隐山林该多好。
乌玛禄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哄着他休息。
她在沧海桑田,万物变化中,活成了自己。
肆意生长,被人践踏也好,风刀霜剑也好,她都始终倔强的存在。
她包容了一切丑恶与美好。
她看起来弱小,却是真正强大者。
即便如康熙,在她面前,也时常脆弱如孩童。
乌玛禄始终相信一句话,破山中贼易,除心中贼难。
一个君王,可以征服无数的疆土,但永远无法征服人心。
一个人可以去追求无穷无尽的外物,金银珠宝玉石,翡翠玛瑙珍珠,功名利禄长生。
可若不修行自己,即便物质拥有再多,他的心灵上依旧会感到无比的匮乏。
这些外在的东西,不再能够给他带来任何心灵上的满足。
每个时代,人们为了获得心灵上的满足,会不断的做出种种事情,包括自伤,以及去伤害他人。
他们会为了那一瞬间的满足,不断的重复这个过程。
永远不会有真正安宁满足的那天。
这种匮乏,往往让他们显得无比丑恶。
何其可悲,又何其可怜。
乌玛禄想,众生皆苦。
她说:“你不要担心胤祯,他是个好孩子。”
康熙道:“他如今凯旋,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康熙免不了和她说几句:“你说,我赏他个什么好。”
他自言自语道:“可不能封爵,不然他们又要传些我要立老十四为储君的话了。”
他想了想,又道:“之前已经赏了那么多金银珠宝,再赏这些,好像又有些说不过去。”
康熙也担心,如果胤祯回来,他再给他这些金银,胤祯恐怕会用在那些大臣身上,让他们对他更死心塌地。
他拉着乌玛禄说话:“你说,我该赏他些什么。”
“随你。”乌玛禄早就看出了他的打算,她并不想参与其中。
康熙越老越多疑,心思多变。
稍有不慎,便会招来祸事。
即便乌玛禄大抵知道康熙所想,也不敢赌——她从来不赌的,便是人心。
尤其是康熙的心。
康熙闻言,免不了对她吹胡子瞪眼:“你如今对我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所以你要罚我吗?”
康熙瞪了她一眼:“你就仗着我宠你吧。”
乌玛禄笑了一声,不理他。
整个后宫,也就只有她给他气受。
可不知怎的,他竟从这中得出了几分温情。
好似他们只是寻常人家的夫妻。
没那么多阿谀奉承,该瞪眼瞪眼,该商谈商谈。
他知道,他永远走不近她。
可这世上,本就是,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他与她成了夫妻。
于是,至亲,至疏。
十月十一日辰时,袁常在灵柩移送至淑勒妃园寝。
同月二十九日未时,袁青青灵柩暂安于淑勒妃园寝内的一处新修的木板房内。
其地宫则仅为常在规格,其墓穴位于第六排左边第五位。
十二月初六日,时值孝惠皇后博尔济吉特氏两周年忌。
康熙命和硕雍亲王胤禛、和硕恒亲王胤祺、十七阿哥胤礼至奉先殿,恭代行礼。
十二月初九未时,辛贵人葬入景陵妃园寝。
第二日,十二月十日,和硕恒亲王胤祺、十二贝子胤祹受命前往战场,迎作战阵亡的湖广总督、西安将军额伦特灵柩回京。
乌玛禄让胤祹给胤祯带去了京中的一些时兴点心。
点心本就可以常放,不怕坏。
去往战场路上,胤祺笑着打趣:“这才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胤祹笑道:“只怕德妈妈是想让十四弟挂念着京中的父母,莫要再行险事。”
“这也说不准。”胤祺摸了摸鼻子,“他们一家心思深,恐怕只他们自己才知道彼此的意思。”
胤祹笑道:“我常觉得他们倒比汉人还要多几分心思。”
“指不定是七窍玲珑心。”胤祺打趣道。
两人笑了笑,不再说这事儿,打马快骑而去。
十二月底,春节休沐前。
李太医在给乌玛禄诊完脉后,同乌玛禄道:“这是老臣最后一次给娘娘诊脉了。”
“你要告老还乡了?”乌玛禄下意识问道。
李太医笑着捋了捋胡须:“老臣年岁已高,老眼昏花,已不能胜任太医一职。打算过了年就回乡抱孙子。今日,是特来向娘娘请辞的。”
他提起自己家人来,满眼幸福。
乌玛禄略微沉默后,让尹双儿取了百两银子给他,全这些年的情分。
李太医谢恩后,收好银子离开。
乌玛禄打着络子,同尹双儿道:“琉璃要是还在,瞧他现在儿女双全,子孙绕膝,恐怕也会高兴。”
尹双儿笑眯眯道:“大抵是的。”
她同乌玛禄道:“琉璃姐姐到最后已经放下这事儿了。她同奴才说,她只想陪着主子。”
提起琉璃,两人都有些惆怅。
尹双儿暗觉自己愚笨,做不到琉璃姐姐那样八面玲珑,勾起了主子的伤心事儿。
她忙道:“琉璃姐姐不在了,奴才便替她陪着主子。”
乌玛禄见她这懊恼模样,有些失笑:“好了,我知你心意,下去吧。”
她又叫回尹双儿:“若是哪一日你不想在宫里了,只管与我说。到时候我把你送到孩子们那儿去,也可颐养天年。”
尹双儿摇头:“奴才哪儿都不去,即便死,也要死在主子身边。”
乌玛禄失笑道:“你这说得哪儿的话。纵我死了,你也只管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才是。”
尹双儿应了一声:“是。”
她虽这样应,心中却不这么想。
她自有打算。
公元1720年,康熙五十九年。
二月,九贝子胤禟第三女正式受封为郡君,其夫君永福封多罗额驸。
同月,康熙封和硕诚亲王胤祉其子弘晟为世子,俸禄与贝子相当。
胤祯虽打了胜仗,却没有斩草不除根的道理,他要将这事儿办得妥帖稳当。
随后带兵追杀准噶尔残部。
十四福晋常来宫中行走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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