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鸦瞳
四弟弟,倒也还没有那般左性。
能带的回来!
兄弟三人?一同坐在窗前,读了?一会儿书,又一同用了?晚膳,胤礽才道:“阿哥膳房的吃食到底简单些,想来旁的一应供给亦是如此。往后有什么缺的漏的,亦或是想要的,都跟二哥说!”
他又拍胸脯道:“等明?年?六弟也进尚书房了?,早膳午膳便都由二哥准备,下了?学你们也可以?来毓庆宫玩儿。”
这话给了?胤禛和胤祚希望,在他们失去庇护之?所的时候,很有安抚效果?。
三人?又闲聊几句,越发?亲近。胤礽瞧着外头天色不早了?,这才起身告辞。
今日?,他还打?算回一趟景仁宫。
*
景仁宫内,春色依旧未至。
赫舍里倚着南窗下的小炕桌,望向院子?里的葡萄架出神。
胤礽穿一身杏黄色常服,身披黑狐端罩,从石影壁前绕过来时,赫舍里的眸子?一下便亮了?。
她不自觉挂上笑脸,吩咐道:“去把小厨房温好?的鲫鱼豆腐汤端来吧,阿哥走了?一路,定?然手脚冰凉呢。”
逢春欣慰地舒了?口气,连忙应一声去盛汤。
胤礽进来,赫舍里已经从炕边起身,熟稔地帮他解了?端罩,笑道:“几日?未见,瞧着竟是又长?高了?许多?,已经能到额娘肩头了?。”
胤礽笑起来,扶着赫舍里重新坐下,暗暗打?量之?后,察觉额娘的身子?恢复的不错,这才松了?口气。
母子?俩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落胎之?事。
胤礽不打?算瞒着赫舍里,直接道:“儿子?刚从乾东五所回来,瞧过了?几个弟弟。他们一应吃穿都好?,并无人?苛待,还请额娘放心。”
赫舍里摸摸他的额头:“难为你每日?苦读,还要分心为额娘周全宫中事务。”
“这也是我做哥哥的责任,怎么能叫额娘一人?担着。”他歪头将?自己的脸颊置于赫舍里掌心,“额娘已经独个承担了?太久,也该叫儿子?分忧了?。”
赫舍里这几日?总是感?性一些。
闻言偏过头,用帕子?掩住闷声道:“保成长?大了?。”
胤礽便笑着应一声:“儿子?长?大了?,便能做额娘的倚靠了?。往后额娘若是累了?,随时都能靠着我休息。”
赫舍里破涕为笑,见逢春端着鲫鱼汤进来,打?趣儿道:“你这小肩膀,且再长?得壮实一些吧。来,小厨房煲了?你爱用的鱼汤,快喝一碗暖暖身子?。”
看胤礽吃饭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赫舍里等儿子?用的差不多?了?,这才淡然笑着问他:“十六那日?,钦天监关于荧惑星特意上书之?事,你可知晓?”
胤礽正大光明?的点头。
赫舍里便明?了?:“是你做的?”
“嗯。”
见儿子?小小年?纪已经有这般……城府,赫舍里也不知是该为他高兴还是心疼。
她只叹了?口气:“你做得很好?,帮了?额娘许多?。但往后你要学的是为君之?道,且是贤君、明?君之?道,这样的计策你可以?会,却得少用,明?白吗?”
这样的城府若被玄烨知晓,只怕会引来更深的忌惮。
胤礽似懂非懂,但对额娘的话深信不疑,连忙点头:“儿子?记着了?!”
赫舍里松了?口气,取过正为儿子?缝制的新寝衣,继续做起来。
胤礽便静静在一旁看着额娘,守护这片刻难得的安宁。
赫舍里这几日?都郁郁寡欢的。
她原以?为自己能够不在意失去的孩子?,但没人?的时候,却忍不住总想着——
康熙二十三年?了?,她也算是从鬼门关走过一场,难道就这样摆脱了?既定?的死路?可若真是摆脱了?,她又实在高兴不起来。
就仿佛……偷走了?未出生孩子?的寿数,再度续命一般。
胤礽时刻留意着额娘的神色,有些欲言又止。
今晨,他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那梦里并非过往之?事,反而像是处在与鬼魂相通的阴阳两界之?间。
他在梦中见到了?没能出生的妹妹。
想到妹妹梦中所言,他终是不忍心再看额娘消沉下去,折磨自己。
南窗外,廊下相继点起数盏宫灯,映得小炕桌前亮堂堂的。
胤礽坐在炕边,前倾着身子?直视赫舍里,一字一句道:“额娘,昨夜儿子?梦到妹妹了?。”
“妹妹的模样玉雪可爱,只比儿子?稍矮半头,大约是托梦来的。她说,若额娘日?日?牵挂思?念,她与阿布卡赫赫争取来的十年?,岂不就要白白浪费了?。”
“她还说,希望额娘能好?好?活着。”
赫舍里缝制寝衣的手一顿,一滴血从指尖渗出来,很快染上了?明?黄的杭锦。
再抬眸,早已泣涕如雨。
第49章 造谣
季春之交,御花园里杏雨梨云,蜂蝶都忙活不过来。
赫舍里自打?前头大哭一场,心?结开解之后?,身子好转的速度都快了许多。花房的人趁机献殷勤,给景仁宫东大墙底下搭了花架,栽满了开花正繁茂的黄木香,与院里的葡萄藤、古柏倒是相得益彰。
康熙过来?时?,越发喜欢盘坐在南窗底下。东暖阁望出去就是乱花迷人眼,他呷茶赏景,与爱妻说些?前朝的烦扰之事,松快了不少。
“朕亲政以来?,各省总督、巡抚私挪库银之事屡禁不止。挪用时美其名曰‘衬垫’,实则打?着蒙混销算的主意。时日一久,户部无?从稽查,民间亦是怨声载道。”
赫舍里对此事有所耳闻,却只问:“皇上定然是有主意应对了?”
康熙笑笑:“果真,舒舒最知朕意。”
“今晨朝会,刚刚议定了清查法,已经规定奏销驳察,且各省驻防官兵,须得先尽本省所收粮草支给;从前浮冒之人,也限各省都督一年?之内追查完毕。此后?,兵马钱粮数目,都由提督结状,按季送往户部,再不叫此等?现象发生!”
赫舍里想,这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好政策。
于是面上的笑容也真心?实意了,还不吝夸赞:“皇上圣明,这一套钱粮清查法实施下去,我大清国本清正,自能福祚绵延,百姓们也必会念着万岁的恩德,铭感于心?。”
康熙提起这件事,本就是想听爱妻夸夸他的。
闻言喜笑颜开:“此计推行,下头那帮老顽固伤筋动骨,又该跟朕跳脚了。好在有舒舒一如既往伴在身边,能叫朕心?中平添许多慰藉。”
赫舍里这回没?犹豫,温和笑着握住康熙的手:“只要皇上回头,臣妾总在身后?的。”
共用午膳之后?,康熙便要回南书房商议政事。
近来?,因推行清查法之事,他对明珠、索额图两党多有不满。新、旧权贵为谋私利不愿退让,扯皮敷衍,叫帝王满心?恼火,不过,这些?他从未在赫舍里跟前显露过半分。
看着那身明黄朝服远去,出了景仁门,赫舍里才给夏槐递了个眼色。
主仆间自有旁人没?有的默契。夏槐行至明间,笑着将廊下的两名宫女派去打?理花草,又关上门回来?。
赫舍里一手扶着炕桌,蹙眉道:“本宫听闻,皇上议定清查法多有阻挠,其中便以明珠、索额图引领的新旧两党为首,全然不顾皇上的颜面。”
逢春一向管着与母家联络之事。
闻言也忧心?叹息:“此事唯一庆幸的,便是娘娘虽病了些?日子不理宫事,但索额图到底还有所顾忌。这回,主要是明珠的新派闹得狠一些?,索额图反倒事事缩在后?头跟着试探,没?当出头鸟。”
赫舍里便稍稍松了一口气。
忍不住骂道:“一眼不瞧着便要犯蠢,真是没?一日叫本宫省心?的。”
两个宫女都没?吭气儿,心?中默默认同娘娘的话。
赫舍里斟酌片刻,嘱咐逢春:“你去给他递个话,皇上如今多在南书房议政,防着他二?人,他若还要试探圣心?不知悔过,这个保和殿大学士也不必当了,本宫会亲自回禀了皇上,连同内大臣、议政大臣的职务都给他一并夺去。”
想了想还觉不够,又添了句:“如此妄为,太子太傅自是也不必做了!免得牵连了保成。”
她挥挥手叫逢春去做事,自个儿润了口茶,细细思索起来?。
康熙二?十三年?的事,她知之甚少。只依稀记得,索额图就是这一年?因为对心?裕、法保两个弟弟教?导无?方,惹出是非,被皇上一连夺去内大臣、议政大臣和太子太傅之位,只任个小小的佐领。
如今想来?,心?裕、法保怕只是个惩治的由头,根本原因还在索额图自己身上。
简直是个不全力压制,就要张牙舞爪骑到头上的老货!
赫舍里闭目,平了平心?气。
她决意叫儿子出面,好好治一治索额图。
*
胤礽近日在尚书房开了窍,许多学问一点?就通,读书的进度自然快了许多。
张英知晓此事,也没?忙着叫他甩下旁的阿哥,去念《资治通鉴》、《史记》、《汉书》之流,只是每日会多给他讲习一些?拓展的杂书,以求触类旁通,对所学也能进一步巩固。
今日正好提到了明末的一部兵书《投笔肤谈》。
其中有一句“因隙间亲,因佞间忠,因疑间废,诳其语言,乱其行止,离其心?腹,散其交与”。不知为何,张英觉着很是适合如今的太子,便提了一嘴。
言罢,他看一眼自家儿子,便去考校旁的阿哥们。
张廷玉明白他父亲的意图,低声问胤礽:“这话其实讲的是离间计。太子可能听懂大致意思?”
胤礽稍作?思索,试探着分析:“是要利用对方的矛盾来?离间亲信,以猜忌和奸佞叫他自费忠良,再混淆舆论,干扰行动,心?散了,同盟自然也就瓦解了?”
张廷玉点?头,夸得毫无?技巧:“没?错,太子殿下聪慧。”
他依然保留了汉人称呼“殿下”的习惯。
而胤礽也不去刻意纠正。不管称呼太子、太子殿下,或是二?阿哥,本质上张英父子都是全心?全意尊重?着他,并授他以学识。
为臣着忠心?,上位者又何必计较太多细枝末节呢。
张廷玉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称呼不对,有些?羞赧地瞧了胤礽一眼 。但见太子那双凤眸仍旧带着盈盈笑意,也就放心?下来?。
父亲说的没?错。
——太子殿下对待汉人,实则是比皇上要公允亲近许多。
张廷玉轻咳一声,继续道:“堡垒易守难攻,从内部瓦解才是最为巧妙省力之策。人聚集的地方就总会有矛盾,而能够捕捉到其中裂缝的人,便能用好离间之策。”
他说到这里,心?中忽然有些?疑惑。
父亲近日常常侍奉南书房,知晓朝局细微变化。今日提起这句,莫非是……有意提点?着二?阿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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