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鸦瞳
上回大选,钮祜禄家已经被皇上驳回了,大阿哥也只能借着这次西征对费扬古抛出橄榄枝。因?而,伪造信件也不算污蔑了他。
赫舍里摇摇头,浅笑道:“外御膳房里头,有一个索额图安插的人。这些事情总躲不过宫人们的眼睛。”
胤礽点?头,有些诧异索额图什么时候还布下这样一条线。
赫舍里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有些伤感地解释道:“从前,都是逢春替本宫跑一趟给索额图传话。如今,逢春走了,本宫舍不得叫夏槐再?去,索额图才启用了这个人。你放心,是将近二十年前就埋下的隐线,额娘不会有事。”
十余年前。
那便是他出生没多?久的事了。
原来,赫舍里家从一开始,就坚定地站在了他和额娘的身?后。
胤礽心中有几分感慨,决计往后见?了索额图,私下里也多?喊几声叔外祖,不再?总是对他过于严厉了。
母子俩又说了一会儿?话,胤礽将那封信留下之后,便起身?回毓庆宫去了。
外朝还有许多?积压的小?事要处理。
他不能只一心系在兄弟相争上头。
*
三十三年深秋,康熙回京,大胜归来。
此番,噶尔丹从前的地盘伊犁被他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占据,而左右亲信听闻清军前来剿灭准噶尔军,当?即便倒戈了,甚至屁滚尿流地跑去康熙跟前,扬言要做向导,为大清皇帝亲自抓捕谋逆贼子噶尔丹。
噶尔丹大势已去,服毒自杀。
令康熙意外的是,大阿哥胤禔竟然是头一个寻到噶尔丹尸身?的人。等到前锋营回到大营,胤禔便将噶尔丹的脑袋带到了御驾面前。
康熙眯着眸子,深深看他一眼:“从前噶尔丹抓你,愿意留你一命做个人质。你倒是果断,连个全?尸也不给,手起刀落脑袋就割下来了。”
大阿哥沉浸在喜悦与功勋中,根本没有揣摩帝王此刻的心思。
他跪地笑道:“如今他兵败已死,留着全?尸也是无用,倒不如拿来叫全?军振奋一番。”
康熙咂摸着皇长子口中的“无用”之说,笑了笑,没再?说话。
回京之后,帝王便有意疏远了大阿哥。
只是功勋摆在这里,他即便对大阿哥有了不满之心,却不得不承认,此番胤禔在前锋营骁勇善战,是有功劳在身?的。
明年年初的开府封王,当?给……皇长子一个郡王之位。
帝王思忖多?日,迟迟不提起给年长阿哥们封爵之事。赫舍里便知晓时候到了。
那封伪造的信件很快就被人启奏弹劾,在大朝会上呈给了皇帝。
信件是未曾开封的状态,可?见?此事与董鄂费扬古无关。费扬古在三征噶尔丹中立下汗马功劳,又长年驻守西北军务,康熙并?不打算对这样的老臣苛待。
他略过费扬古,抓住了大阿哥。
“皇长子胤禔背着朕,几次三番想要拉拢朝中肱股之臣。朕念其?年幼,原谅数次,并?将一品尚书科尔坤之女?许配给他做福晋,仍不知足!”
“此等无君无父,不忠不义的举动,实在叫朕寒心。梁九功,叫南书房撤了他直郡王的封号,改为多?罗贝勒。”
梁九功应一声退下去。
他是御前伺候多?年的老人,心中很清楚,皇上一早就不打算封大阿哥为郡王了。如今,连“直”这个封号也没了,大阿哥怕是要彻底倒台。
年根底下,修改过的诏书便正式下发了:
除过胤礽之外,从大阿哥到八阿哥都得了爵位。此番得封最高的竟然是三阿哥胤祉,给了个诚郡王的封号,余下几个兄弟无一例外都是多?罗贝勒。
胤祉的郡王之外,叫胤礽越发确定一件事。
——汗阿玛是乐于见?到阿哥们保持中立的。像胤祉这般醉心修书,不问政事的状态,自然最能叫他放心,也便能得到优待。
胤礽将这发现当?成个趣事,讲给了赫舍里听。
赫舍里笑容里都透着丝丝凉意:“三阿哥封个郡王也好,免得兄弟八个都是多?罗贝勒,叫有些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以为自个儿?还能往上爬。”
“你既然表面上与三阿哥疏远了些,额娘便也与荣妃商议过,暂且淡了去。”赫舍里笑着看他,“不过,听夏槐说,大阿哥倒是与八阿哥亲近许多?,连惠妃都拉下脸与良嫔交好了,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胤礽凤眸微挑,浅笑道:“年后大哥流年不利,若遭了难,以八弟和良嫔的性子,怕是不会管他。”
……
今年年根儿?,康熙以政务繁忙为由,没来景仁宫内贴春条和窗花。
赫舍里反倒松了口气,打发儿?子回毓庆宫布置“小?家”,自个儿?则带着夏槐、季明德他们忙忙碌碌,欢欢喜喜地将院子装点?出年味儿?来。
就连院中的银杏树,也被她特?意寻了条红色夹被包起来。
树枝上挂满了景仁宫宫人们新一年的祈愿愿景,底下坠着长长的红缎。风一吹,满树火色迎风飘摆。
赫舍里坐在南窗下看着,心中也便跟着欢喜起来。
年节如常过去,阿哥们便要择定吉日,搬进府邸内了。
这些贝勒府的选址都是康熙一早看好了,叫内务府统一修建的。贝勒不比郡王和亲王,级别不高,府邸也有规格要求。但即便如此,也比毓庆宫大出不少去。
四、五、七三个兄弟便盛情邀请胤礽:“二哥若是喜欢,日日过去贝勒府,住在正殿都成!”
胤礽被逗笑了,给几个弟弟一人丢了一只刚烤熟的栗子。
“孤能不能随意出宫,你们还不知道吗?你们迁府那日,孤能尽力?争取到出宫的机会,便满足了!”
对于这一点?,兄弟几个心中都有些怨气。
二哥这么这么好,忠孝两全?,身?负大才,只拘束在小?小?的紫禁城中,实在是太委屈他了。汗阿玛自个儿?一年到头都要往外跑呢,怎么到了二哥身?上,要求这般严苛?
这话谁也不会说出口,彼此心照不宣看一眼。
五阿哥便挠着头道:“实在不行?,我就去求玛嬷。这么点?小?事,汗阿玛总会给皇玛嬷面子的。”
胤礽笑道:“又打算给玛嬷一哭二闹三绝食了?绝食一个时辰,就偷偷跑来毓庆宫大吃大喝。”
五阿哥面红耳赤,去捂他的嘴:“二哥!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就别再?提了!”
兄弟们顿时笑成一团。
四阿哥原本想提醒几句,笑起来又觉着他那些话扫兴。总归他们都在二哥身?边,不会叫他有事的。
二月初八、初九,是钦天监算过的大吉之日。
胤礽终于卸下一身?的繁琐差事,轻轻松松去了弟弟们的新府邸转一圈。他连三阿哥的郡王府都一道去了,只是不能多?停,留下早就让内务府打造好的特?制书柜,便离去了。
余下几个兄弟聚在一处,吃吃喝喝,好不热闹。
喜事庆祝到宫门?将要落锁之前,胤礽才将将赶回了毓庆宫内。
没过几日,皇后娘娘与皇太子都病倒了。
宫中不知何时起了流言,说这是有人意图不轨,对中宫与东宫施用了厌胜之术。
第69章 虚情(加更)
年轻的时候,康熙曾经也向赫舍里夸下海口,说“朕用人不疑,也绝不以?人废言,定?要成为?比肩秦皇汉武的一代天骄”。而今数十年过去?,他再拉不动五石的弓,心跳也变得时缓时急,还险些因为疟疾丧了命。
于?是,曾经那些豪言壮语便如同沙上作画;
轻轻一抹,尽数消去?。
夜晚的紫禁城隐藏着许多女人的哀愁,也掩盖了康熙不愿被人窥见?的那份惧意。
养心殿内,只剩下两?盏挑杆灯亮着。
掌印太?监周锐才带着人从索尔和的宅邸里?头搜查回来,正跪地向康熙禀告。
“万岁爷,索尔和老宅外的槐树底下俱是新土,奴才便从里?头挖出这个。”他将两?张黄符纸呈上去?,又道,“民间有?说法:鬼木为?槐,槐树底下埋了生者的生辰八字,便能做棺魇镇生者,轻则体?弱多病,重则……”
周公公不敢再说下去?。
康熙垂眸,瞧向两?张黄符上用朱砂所写?的字。
那是舒舒与保成的生辰八字。
帝王怒骂一声“混账”,将炕桌上的茶壶茶具挥手都扫落在地。殿内传出一阵“丁零当啷”的瓷器碎裂声。
梁九功守在抱厦底下,心都跟着紧了紧。
半晌,康熙缓过盛怒的气劲,睁开双目问:“你可知,为?何要将此?物埋在索尔和老宅?”
周锐垂首,低声答:“奴才也只是推测,老成精的槐树,或许……效果要更为?优越一些。”
康熙闻言不住冷笑?:“好啊,好一个胤禔,朕的皇长子!惠妃是个蠢的,无论如何想不出如此?阴毒的招数,必然是大阿哥。当日,他能眼都不眨地砍下噶尔丹项上人头,朕便知道他是个心狠手毒之人!”
帝王站起身,负手来回在暖阁内走动。
“你即刻带人去?大贝勒府,搜查府中证物。一经发现厌胜之术相关的物件,便派禁军把守府邸各个出口,不许胤禔踏出一步。”
周锐心头一颤,连忙磕头应是,退出养心殿内。
外头的夜风还带着几分?春寒,周锐不自觉紧了紧衣裳,心中猜想,这宫里?头怕是要变天了。
……
康熙送走了采捕衙门的掌印太?监,躺在龙床上越发心慌。
他索性坐起身来,喊一声梁九功,自个儿穿了朝靴道:“朕不放心,先?去?景仁宫瞧瞧皇后?。”
梁九功心叹万岁爷早干什么去?了。
他也不敢劝,只得应一声,备了步辇摆驾东六宫。
景仁宫这病倒也不全是瞎装的。有?梁太?医在旁看着,提前小半月就开始给赫舍里?用药,便能叫她?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瞧起来脸色蜡黄,脉象微弱,像是病得厉害。
康熙夜半前来,赫舍里?已?经睡下了。
他眼神示意夏槐不要惊动,只轻手轻脚进去?,立在床边撩起帐幔仔细瞧了瞧,见?人虽然憔悴得紧,却能好好睡着,心中陡然放松,又退了出去?。
康熙问了夏槐几句话,景仁门很快又关阖上了。
赫舍里?背身对着外头,闭目养神。听见?夏槐进来,问:“皇上走了?”
“走了。”夏槐顿了顿,“娘娘,皇上好似又往毓庆宫去?了……”
床帐内传来一声近乎轻蔑的笑?:“玄烨这个人总是这般,临近失去?才会幡然悔悟……”
可他付出了十年寿命,想要挽回悲剧,如今不也还是变成这幅局面吗?足见?都是虚的。
赫舍里?叹了口气,又道:“你且放心吧,过不了两?日,知道本宫与保成无碍,他又该防贼似的防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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