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凰万岁 第124章

作者:扬了你奶瓶 标签: 穿越重生

  最后一个愿意为他请命,劝谏圣上归政交权的大臣,是门下侍中黄令,他在菜市口被凌迟处死。

  圣上命人带他前去观刑。

  鲜血留了一地,百姓欢呼雀跃,只以为死的是个奸人佞臣。

  午后的阳光很盛,他沐浴在阳光中,浑身冰凉。

  从前的太子党人一个个唉声叹气,眼中满是退意:“主子,算了吧。”

  商清晏看着他们一张张的面孔,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姿态。

  痛哭流涕,心如死灰,亦或者是苦苦哀求?

  最终,他只能说一句:“一朝天子一朝臣,尔等尽力了,都走吧。”

  乌泱泱鸟雀散尽,雏凤泣血啼鸣,终归无济于事。

  他想把所有人都拖下地狱,让他们跟自己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惜他孤立无援,像是水面上的浮萍,随便一朵浪花都能把他击碎,拼尽全力,却连头都抬不起来。

  他伤害不了任何人,只能黯然自伤。

  他在雨夜痛哭,雨声会遮住一切动静。

  他独自奔走在山林之间,悬崖近在咫尺,只要再往前一步,便能得到解脱。

  是万水大师从背后抓住了他的手,把他牵到佛寺之中。

  耳畔梵音不断,万水大师说:“善有善果,恶有恶果。”

  十四岁的商清晏道:“那为何作恶者端坐高台,行义者死于非命?”

  万水大师说:“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十四岁的商清晏偏执:“姗姗来迟的业果,又算什么业果?”

  万水大师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施主,你着相了。”

  一双手忽然抚上了商清晏的眼睛,商清晏垂眸看去,不是万水大师,而是虞安歌。

  虞安歌的声音很轻,她怕惊动了这个人:“我觉得你好像在哭。”

  商清晏一笑:“我都没有眼泪,怎么会是哭呢?”

  虞安歌的指腹擦拭着商清晏的眼角,果然不见泪水。

  虞安歌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唐突了,想要收回手,又被商清晏一把抓住:“万水大师说我执念太深,缺少慧根。”

  虞安歌不懂佛法,只有一套自己的处事规则:“我不信善恶自有果,只信人定胜天。谁欠我的,必要他千百倍来还。”

  商清晏笑眼弯弯:“看来虞公子跟我一样,没有慧根。”

  虞安歌道:“佛像庄严慈悲,但它走不下莲花台。今生,我只信索命厉鬼。”

  商清晏幽幽叹了口气:“我未从佛祖身上寻到的救赎,却在厉鬼身上找到了。”

  虞安歌默默将手抽了出来,问道:“那姜御史呢?他那样的出身,又为何皈依佛门?”

  商清晏道:“他心怀抱负,奈何生不逢时,江河日下,人心不古,他看在眼里,却无力改变。”

  “据说他入朝为官的第一个月,便因看到无数冤假错案申诉无果而头发尽白。若他不是姜家子,手持丹书铁券,只怕早就死于官场倾轧了。”

  听商清晏说到这儿,虞安歌有些动容:“众人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才是最痛苦的。”

  商清晏道:“不错,他丁忧辞官那三年,拜入万水大师座下,日日聆听梵音,意图以无边佛法自渡。可惜他剃光了头发,长出来的,还是苍苍白发。”

  说到这儿,商清晏自嘲一笑:“万水大师也说,他没有慧根,把是非曲直看得太重,可世间万事,不是非黑即白的。”

  虞安歌倒是能看出来一些,姜彬可是一点儿私情都不讲,让她颇有些头疼。

  商清晏道:“之前万水大师讲经,我二人都是被赶出门外的。所以我虽跟他以师兄弟相称,但万水大师从不让我二人叫他师父。后来...”

  商清晏再次讳莫如深起来:“后来,万水大师不肯见我,说我会污了佛门重地。”

  商清晏看向手腕上的佛珠,脸上露出寡淡的笑容。

  这佛珠是万水大师所赠,劝他放下杀心,止恶向善。

  终究是他参不透,放不下,缺少慧根。

  万水大师这话说得就太重了,虞安歌想问为什么,但抬头看商清晏的面容,在夜色中幽暗肃穆,带着森森寒意。

  担心又提起商清晏的伤心事,虞安歌没有追问,挑起之前的话头道:“姜御史油盐不进,连你的话都不听,执意从头查起,若是耽误了功夫,可如何是好?”

  商清晏转着手里的佛珠,轻笑一声:“谁说他油盐不进的?”

第216章 却是生得一双慧眼

  把商清晏和虞安歌赶走后,姜彬坐在灯前又看了一会儿卷宗,忽觉腹中空空,便唤人去做一碗面。

  没过多久,仆从端着一碗鸡汤面上来,姜彬拿着筷子吃了一口,却是眉头紧皱:“将厨子唤过来。”

  厨子脚步匆忙地过来,一看到姜彬,便跪了下来:“小的拜见青天大老爷!”

  姜彬拿帕子擦了擦嘴,指着一旁的面道:“都说江南缺盐,盐价飞涨,这碗面倒是并不寡淡。”

  厨子小心翼翼抬头:“您是钦差大臣,就是亏待了谁去,也不能亏待了您。”

  姜彬嗤道:“你把这碗面吃了。”

  那厨子倒也干脆,起身捧着那碗面,跪在地上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只是他吃的时候,脸上一片狰狞。

  等一碗面见底,那厨子还擦了个嘴道:“好吃。”

  姜彬脸色铁青,厉声质问道:“谁派你来的!说!”

  中午的饭菜还好好的,夜里的饭菜却咸得难以下咽。

  那厨子一缩脖子,老老实实答道:“回大人,是南川王派小的来的,南川王说,若今晚的琴师在您这儿待的时间超过半个时辰,就让小的好好给您做饭,若他在您这儿待不够半个时辰,就让小的给您的饭菜里撒十勺盐。”

  姜彬一听这话,气得直拍桌子。

  他这个师弟,从前就小心眼儿,睚眦必报,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脾性依然不改。

  他不过是把人赶出去了而已,就遭他这般报复。

  姜彬道:“江南盐很便宜吗?让你们这般糟蹋!”

  那厨子连忙接话:“早先是不便宜,但巡盐御史来了之后,价格大跌。不仅官盐便宜了一半,过年期间,城中到处流窜着私盐贩子,若好好讲价,一百文一斗的盐都能买来。所以大人不必太心疼那十勺盐。”

  姜彬道:“本官是心疼那十勺盐吗?本官...本官是...”

  姜彬被商清晏气得脑门发热,说好的他铁面无私,不讲私情,可商清晏又是冒充琴师,带着虞大人过来,又是借厨子之口,大肆夸耀虞大人的功绩。

  一番操作下来,他还怎么保证不偏私?

  姜彬骂道:“他简直是无孔不入!”

  那厨子低声道:“小的不敢夸大其词,大人稍微打听就知道了,要不是虞大人,只怕江南有一大半人,大过年的都吃不上有咸味儿的饭菜。”

  姜彬道:“住口!”

  那厨子吞咽了一下口水,知道就凭他是南川王的人,姜彬再生气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就大胆开口:“其实对于咱们老百姓,哪儿会想什么作派正不正,只要能让咱们吃上盐的官,那就是好官!”

  姜彬怒不可遏,对仆从道:“拖下去!把他给我拖下去!”

  仆从过来钳制着厨子的手脚,厨子当即爆出来一大串人名。

  姜彬担心影响自己的判断,根本不想听,奈何这厨子的嘴太厉害了些,报人名又快又清晰,他就是想听不见都难。

  好奇心驱使下,姜彬又抬手制止仆从,怒气冲冲问道:“这些人都是谁!”

  厨子道:“这些人是虞大人严刑拷打,从那七个被抓盐商口中逼问出来的盐官,他们明里抬高盐价,暗地里官商勾结,贩卖私盐。钦差大人若是要查江南盐政,不要看闷着头看那些卷宗,建议先从这几人身上查起!”

  姜彬一口恶气舒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挥手让仆从把厨子拖下去。

  人都走后,姜彬翻看卷宗,厨子报的那一串人名还是在他耳中萦绕不去。

  他愤而摔书,痛骂几声:“娘的!娘的!娘的!”

  然后提笔把那些人名都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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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差大人的到来,让江南局势骤变。

  原先虞安歌跟龚知府针锋相对,谁都寸步不让,现在因为铁面无私的姜彬,两方人马都变得畏手畏脚起来。

  虞安歌不敢再做什么指鹿为马抄家的混账事,龚知府也不敢明目张胆,让下面的人抱团抵抗巡盐御史下发的一系列指令。

  除了商清晏通过厨子之口,把虞安歌查到的一些跟盐商勾结的官员名字报上去之外,龚知府也给了姜彬一个名单。

  上面是近些年来,懒政怠政,盐税收缴不足,以及放任私盐贩子泛滥的盐官,沈至青赫然在首位。

  比起厨子说的那些盐官,龚知府给的这份名单,显然更值得姜彬去查。

  可刚正不阿,大公无私的姜御史,到底是偏颇了,从虞安歌手中接过了那七个受尽酷刑,命都快没了的盐商,逐一审问。

  江南盐政正朝着诡异又合理的方向发展。

  向家已经做出了第一批海藻盐,经过向怡对向家上下的游说,最终确定,海藻盐只比之前普通的细盐每斗贵五文钱。

  尽管如此,虞安歌还是有所不满,不是不满这五文钱,而是她目睹了细盐和海藻盐的制作过程,发现制盐上面真的是暴利。

  虞安歌道:“按照现在最低的盐价,也要一百文一斗,但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还是贵了。”

  商清晏道:“课银加征,浮费冗杂,官商贪利,私盐频生,盐价上涨不是一朝一夕,下降自然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虞安歌道:“盐政之弊莫甚于贩私,盐政之要莫重于缉私。商私易拿,官私却难。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官商勾结上面。”

  一筹莫展之际,鱼书气喘吁吁跑来,一脸惊喜道:“公子!钦差大人调兵去抓盐官了!”

  虞安歌知道龚知府也给了姜彬一份名单,警惕问道:“哪些盐官?”

  鱼书道:“咱们查到的那些。”

  虞安歌惊喜地看向商清晏:“你这个师兄,没有慧根,却是生得一双慧眼,查案速度比我想的快多了!”

  商清晏指着自己那双琉璃目:“有没有一种可能,真正生有慧眼的,是我,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