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扬了你奶瓶
虞安歌性格强硬执拗,商清晏担心她在愤怒之下,对太子不敬,让太子抓住她的把柄,有意攻讦。
一个巡盐御史对上堂堂太子,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姜彬反应也算快,连忙让下面的人给他收拾东西,一行人坐上了去崇义县的快船。
不觉春深,两岸绿荫蔓延,虞安歌却只觉得一阵阵冷。
先前沈至青因“纵容私盐泛滥”获罪,为了让姜彬有理由处置郭康等盐官,不惜以身入局,认罪画押。
在姜彬的容情之下,沈至青虽在狱中吃了些苦头,最后也只是被罢官释放。
只是崇义县的盐官之位空缺,便需要另一个人补上,新到任的盐官与江南大多数盐官别无二致,坚决贯彻新盐价,四处缉拿盐私。
崇义县百姓过了个年,还当好日子就要来了,这一朝被打回原形,自然民怨沸腾。
新盐官不似沈至青那般好说话,面对百姓们请求降低盐价的呼声,便把门一闭,坐视不理。
只是当崇义县再有私盐贩子兜售低价盐时,他又汲取沈至青被罢官的教训,把人都抓起来处罚。
百姓明知官盐铺子里所卖的海藻盐能够治他们的瘿疾,却苦于囊中羞涩,吃不起盐。
沈至青在牢狱的那些日子,他患病的老母在贫屋中悄无声息去世了,死前都没能见到儿子一面。
沈至青在贬为白身回去后,等待他的是漫天白绫的灵堂。
当他询问如今崇义县盐价几何,得到答案后,他忽然在灵堂上癫狂大笑。
“可笑我以身入局,穷困潦倒,母亲病逝而不能侍疾,最终兜兜转转,什么都没改变。”
“往来圣贤,你们满口仁义,怎么不叫上位者容人活啊!”
“苍天啊,这世道是怎么了!”
感怀沈至青的百姓很多,在听到他的痛呼后,一个个群情激奋起来。
“天不容人,便反了!”
“你连头都低不下来,拿什么反!”
“我知道新一批的官盐从哪里路过,我们去抢盐!”
崇义县虽然积贫已久,但邻里之间互相扶持度日,每当危难来临,便格外团结。
沈至青原本就因母亲去世而悲愤压抑,他想到随着虞安歌在江台楼时,那些官员一个个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那些盐商更是满脑肥肠,大腹便便。
而他这样一心为民的盐官,却沦落到这种地步,而身后百姓一个个因吃不起盐而变成大脖子的怪物,要么骨瘦如柴,要么浮肿丑陋,路过崇义县的文人,还将他们编撰成山野怪物,以作笑料。
郁郁不平之气,在沈至青胸中便越积越多,怎么样也压抑不下去。
他愿意相信虞安歌,愿意相信姜钦差,可这两个人,却无法拯救崇义县百姓于水火。
如今他还能相信谁?又能依靠谁?
听到身后百姓的愤慨,沈至青不仅没有阻止,反倒站了起来,穿过布满蛛网的房屋,手拿一柄铁锹,大喊道:“盐比金价,我们不服!”
所有人都应和起来。
“沈大人才是我崇义县的盐官!那个狗官不配!”
“走,我们把那个狗官赶走,让沈大人继任!”
“我们要盐!要盐!”
看着这么多人,沈至青觉得胸腔里的郁气全都转化为豪情。
他少年失怙,青年丧母,如今罢官免职,闲赋在家,孑然一身,再无依靠。
若能暂时成为这些人的依凭,也不算枉费这一生所读诗书。
虞安歌先前对他的叮嘱,全都被他抛之脑后,他只知道崇义县百姓再这么下去,最终会有一批又一批人,在痛苦中病死。
都说崇义县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可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们,却从来不想着改善这穷山恶水。
既然如此,不若放手一搏。
沈至青带着人,很快围堵了新上任的盐官府邸,要求降低盐价,呼声震天。
崇义县县令带着衙役匆匆赶来时,事态已经不能控制了。
崇义县是个小县,甚至那些衙役看着反抗队伍里有自己的亲友,都禁不住泪意,不愿与之为敌。
不到一天,新上任的盐官迫于压力走了出来,看着一个个虎狼一样,恨不得把他撕吃了的百姓,以及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县令和衙役,他自然不敢跟其硬刚。
于是他当场答应调低盐价,开盐仓售盐,百姓顿时欢呼雀跃,以为自己迎来了一场胜利。
只是当晚,盐官便给龚知府写了信,说崇义县聚众暴乱,意图造反。
龚知府又将信送到太子手里,低声道:“此势不可长,若聚众反抗,便要下调定好的盐价,江南盐政岂不是乱了套?”
商渐珩冷笑一声,带着兵马便前往崇义县。
杀鸡儆猴。
虞安歌一行人乘坐快船来到崇义县的时候,商渐珩的兵马已经在四处捉拿聚众闹事者了。
沈至青这个造反头子,自然首当其冲,被太子的兵马抓拿归案,择日就要处斩。
而其他“暴民”,自然未能幸免,两天下来,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即将上断头台。
崇义县一时间人人自危。
虞安歌一路从渡口走到县衙,目光所及,分明春意盎然,分明凄凉荒芜。
县衙之上,沈至青已去了半条命,被商渐珩的手下压在地上,目光空洞,衣领袖口还如初见,被水洗得发白。
看到虞安歌过来,沈至青苦笑一声,嘴里含混不清道:“虞大人,抱歉,下官给你添麻烦了,只是...”
只是不争,又怎么知道,横竖都是死路呢?
虞安歌看着坐在上首,悠然喝茶的商渐珩,觉得这个春天冷得要命。
商渐珩道:“孤就知道你会来。”
虞安歌面对商渐珩,难得放低了姿态:“太子殿下来到崇义县,自然看到了崇义县百姓的情况,都是大殷的子民,您放他们一马,他们会感激你的。”
商渐珩看着逐渐走近的虞安歌,这个角度,让他生出仰望的错觉,这让他觉得不舒服。
商渐珩勾起唇角道:“想让孤放他们一马,虞大人跪下求我啊。”
第241章 虞公子真是好样的
商渐珩饶有兴致地看着虞安歌,她身姿挺拔,傲骨难驯,眼睛里惯常带着冷漠与疏离,深处又藏着几分厌恶。
这样的人,合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偏偏这个沈至青,虽然愚钝鲁莽,却带着几分热忱,让虞安歌颇为在意。
商渐珩放下手中的茶盏,等待虞安歌的反应。
虞安歌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盯着他道:“我跪了,太子殿下就会放过沈至青吗?”
商渐珩挑了一下眉,怎么?虞安歌还真想为了这么一个废物给他下跪?
那身傲骨就这么易折?
一时间,商渐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希望虞安歌下跪,还是不希望她下跪,含混不清道:“这就要看孤心情了。”
虞安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罢,不等商渐珩和沈至青反应,就转过身,一脚踹在了沈至青胸口。
沈至青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虞安歌走上前去,揪起他的衣领,恶狠狠道:“沈至青你能耐啊!一介白身,都敢聚集百姓围堵官衙!”
许是那一脚踹得太狠了些,沈至青猛咳不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虞安歌对着他的脸,狠狠砸了下去,沈至青再次倒地,鼻腔流下血来,好不狼狈。
虞安歌下手快准狠,每一拳都像是要把沈至青打死,最初沈至青还能忍耐一二,后来疼得受不了,又躲不过,躺在地上痛得呻吟起来。
虞安歌毫不留情的样子,到底是惊到了商渐珩,若不是事前得知,虞安歌曾为了沈至青,以不加盐的饭菜宴请了江南盐官,甚至深入崇义县,从盐商手中抄到盐后第一个就给了崇义县,商渐珩都要以为这不是一对旧友,而是仇敌。
商渐珩眯起眼睛,对虞安歌的冷漠狠厉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大义灭亲的虞爵爷,不仅敢对自己的叔叔和祖母下手,对昔日朋友下手也是不念情分啊。
关键时候不愿意低头屈膝也就罢了,拳拳都是闷响,商渐珩动了动耳朵,甚至能听到沈至青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商渐珩见虞安歌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眼中的暴戾也逐渐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此时他完全相信,若不是他的身份摆在这里,虞安歌的拳头是想落到他身上的。
终于,在沈至青口吐鲜血,奄奄一息的时候,商渐珩开口道:“够了!”
商渐珩发现,他只是想要激怒虞安歌,而不是让虞安歌恨他。
虞安歌依然没停,照着沈至青的脸猛砸,直到商渐珩再次道:“孤说够了!”
虞安歌这才停下,甩了甩手,直起身来,孤狼一样的眼睛盯着商渐珩,无端透出几分残余的杀意:“太子殿下不是想让他死吗?下官愿意效劳。”
商渐珩莫名有了一种直觉,若他不叫停,虞安歌是真的会把沈至青活活打死。
虞安歌瞳仁微动,却是如商渐珩所想,倘若沈至青一定要死,死在商渐珩手里,只会增加他嚣张的气焰,死在她手里,还能让商渐珩有所忌惮。
虞安歌自知她的软肋有很多,父亲,哥哥,雁帛鱼书,向怡宛云,外祖父那边的人,或许还有一个商清晏。
今日,她若是为了沈至青就给商渐珩折骨下跪,以后商渐珩拿着这些人威胁她,她又该如何抉择?
索性便下死手,给沈至青搏一线生机,也给她搏一个底线。
她要告诉商渐珩,她不是被人威胁的性子。
而此时沈至青也离死不远了,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口中鼻中皆是鲜血。
方才虞安歌动手时,沈至青的一滴血溅在了虞安歌脸上,虞安歌抬手用指肚拭去,脸上多了一抹清浅的血痕,衬得她危险而又诱人。
商渐珩喉结滚动,语调阴沉:“虞公子真是好样的。”
虞安歌抓了一下方才额前掉落的头发,冷冷道:“不敢当。”
商渐珩挥了挥手,有些无奈道:“把人带下去吧。”
虞安歌过去又踹了半死不活的沈至青一脚:“听到了没?还不谢谢太子殿下饶你一命。”
沈至青人都快被打没了,能喘气儿都是老天爷开恩,哪里还能动作?
虞安歌也不需要他动作,太子金口玉言,这句话之后,商渐珩再要追究,可就自掉身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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