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山海
文母一直接着洛千淮的手,关爱之色溢于言表:“还要给我的茵茵找门好亲事,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 恩怨哪有金子重
文家在怀仁坊的宅子本就不大,去掉外祖父母,阿舅与舅母与文嘉所居的三间屋子,就只剩下一间窄小的厢房。
这间厢房自然是留给洛千淮住的。林氏把房间收拾得干净利整,又安排洛昭与文嘉同住一间。
文嘉对洛千淮的意见不小,但对洛昭却很十分照顾,一副大哥的作派,倒是让洛千淮与洛昭都有些意外。
洛千淮与洛昭商量了几句,达成了共识,婉拒了住在文家的建议。
“药铺里还有病患需要照顾,昭儿也得跟他师父练习武功,住在家里并不方便。”
文周十分意外:“茵茵,以前也就罢了,既然回了家,我们哪能让你们两个孩子自己住在外面?”
“大父。”文嘉总算逮着机会开口上眼药:“您这回可看走眼了,我这位表妹的能耐大着呢,上次在邑……”
洛千淮可不想让文家人知道她的光辉事迹。她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掐住了文嘉的手臂,趁着他还没叫出声来,先在他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这东西硬梆梆沉甸甸的,摸起来极为称手。
文嘉不用看,就知道手中握着的,正是一枚小巧精致的麟趾金。
只是这么一小块黄金,就相当于三千多枚五株钱,对他来说实在属于一笔巨财了。
他的眼睛瞬间就变得又圆又亮,再望向洛千淮时,已是说不出地和蔼可亲。
文嘉今年已经十八岁,虽是七零八凑地习了身不错的功夫,却没有做什么正经营生,囊中一直都是羞涩万分的,这种规格的麟趾金他只是见过,都没有机会上过手。
早知道表妹这般讲究大方,他干吗还要抓着那点儿旧怨不放?说到底,自己也是兄长,就算那晚邑廷的场景重现,他也该主动冲出去掩护表妹撤退才对。
“文嘉,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文周皱着眉头看着这对小辈的互动,满脸都是不明所以。
文溥倒是早就知道,自己那个混账儿子对外甥女有不满,也试图教育规劝,只是效果不佳,没想到他竟当着父亲的面儿说胡话,当下便气得不行:
“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为父就打折你的一条腿!”
“阿舅,您大概是误会表哥了。”洛千淮冲着文嘉甜甜一笑:“表哥,你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呢?”
“咳!”文嘉正色道:“我的意思是,您还真不清楚,表妹有一手好医术,她还靠着帮人治病,赚了一间东市的铺子呢!”
这件事,文溥一直觉得不太踏实,所以一直没跟家人提起。文嘉能够知晓,还是在养伤期间,靠着长陵邑的几个游侠朋友带的消息。
说是游侠,其实也不过是几个市井混混儿,学了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便往自己脸上贴了金。
文嘉因着自小就跟文周打熬过身子,身手在他们之中算是好的,所以上次才能趁夜摸进邑廷。
这个消息说出来,无论是文周文母还是林氏,都是有些懵圈的。
长陵是高祖陵邑,京畿重地,光是在这里安家落籍都是无数大豫百姓毕生难以实现的梦想了。文周是仗着当年在军中累下的功勋,才得以落户怀仁坊,还买下了这套小宅子。
只是当年再怎么志得意满之时,他也没敢肖想过东市的商铺。
这最基本的原因,当然是钱帛不足。商铺的价格当然要高于民宅,怀仁坊一套小宅子算下来只花了两万钱,而东市一家最差最小的铺子,开价也不会低于十万钱。
最关键的是,这等根本不愁租售的铺子,就算是再有钱,也根本买不着,就算是真遇到急用钱的卖家,也未必能办得下来市籍文书。
这种文书经手的差役小吏又多又滑,普通人想要照章走完流程,肯定得被剥去几层皮,花的钱只会比买铺子的更多。
便是柳老郎中传下来的霁安堂,店铺一直以来也是租赁而来,从没想过要买到手里。
所以文周等人此刻的惊愕,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成功吓到众人的文嘉,此刻却是不动声色地将金子收了起来,心中也暗骂自己拎不清。
明明早就知道,自家表妹非是一般人,为什么要为了些许小事跟她闹别扭?要是早点想通,现在自己早就拿了钱,去请兄弟们喝酒逍遥了。
洛千淮倒是不知道,这位便宜表兄已经将自己当成了行走的提款机。她温声细语地把那套救人得金的话又说了一回,听得文母与林氏连连惊叹,反观文周却是与文溥一般,看着洛千淮容光照人的脸,暗自叹了口气。
二人对视一眼,都都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了担心。只是那些藏于世间的人心叵测,他们不想让洛千淮过早知道,可该有的提醒,也并不可少。
文周开口,用极为温和的口气,问了一些关于那位贵公子的问题,得知他在赠铺之后就再无联络,方才松了一口气。
洛千淮其实也不想骗他们,只是这中间牵扯太多,除了说些善意的谎言,她又能如何呢?
不论如何,洛千淮与洛昭单独外住已成了定局。临去之前,洛昭特意与文嘉单独叙话,后者出来的时候,表情就有些不太好看。
洛千淮有些奇怪,在回去的路上问了洛昭,他却顾左右而言他,索性也就放开了不再理会。
入了腊月,时间就过得过了起来。腊八那一天,霍瑜派人传来消息,说是真正的嫌疑人郑家二郎已经拘捕到案。
这人虽然看着不像是意志坚定的货色,但因为清楚一旦招供就是死路一条,所以虽然动了大刑,仍然死咬着没有吐口,既不肯认当年的事是他下了毒,也不承认郑氏手里的毒是他给的。
邑廷里审讯进展不顺,洛千淮那边也同样阻碍重重。她已在长陵邑走了好几家药铺,拿了当年郑燕氏的脉案去请人开方,确实有几位郎中在方中用了制附片,但当洛千淮提出请他们上堂作证之时,他们便都像捧了烫手山竽一般坚决不肯,哪怕是洛千淮许以重金也不行。
第二百一十六章 同一个腊八节
益生的赵老郎中与当年的柳老郎中有旧,看在这份情面上善意地提点她:“洛娘子,在这长陵邑,可不是光凭是非曲直,就能把事情做成的。”
他意味深长地指了指上面,然后便唤了伙计,将洛千淮礼送出去。
洛千淮并不方便跟他讲,这事儿本就已经得了长陵令霍瑜的首肯,只是联想到前次高良的警告,大概也明白这桩案子里,还有人在尽力按着盖子,不想让她这般轻易揭开。
案件调查进展缓慢,但节还是得要好好过。
洛千淮带着星九,早早地泡好了大米、小米、糯米、花生、莲子、核桃仁等谷物干果,又加上了栗子、杏仁和红糖,熬成了一大锅香喷喷的腊八粥,与洛昭章庆,燕氏兄妹与星九分而食之。
腊八粥浓稠香甜,喝到胃里暖洋洋的,舒服又踏实。洛千淮透过窗棂望着天上月,只觉得自己自穿越以来飘浮不定的心,也因着这碗甜粥变得慰帖了不少。
有人走到了她的身畔,与她并肩而立。
皂蓝色的衣衫自眼角划过,是章庆。
“不知道章剑宗此次会在长陵邑呆多久?”她问道。
“洛大娘子。”章庆的眸色黑亮清澈,声音低沉有力:“要过年了。不知庆是否有幸,能与洛大娘子一起共庆新春?”
“当然。”洛千淮一口应了下来:“章剑宗是昭儿的师傅,只管放心住下就好,用不着这般客气。”
章庆伸手入怀,抽出了一个扁平狭长的匣子。他做事向来果断,从无拖泥带水,但这会儿手指却紧紧地攥着匣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方才将它送到了洛千淮面前:
“洛大娘子昨日问我,为何在茂陵滞留了那么久。这匣子里装着的,就是理由。”
洛千淮好奇地接了过去,打开看时,只见里面躺着一把极漂亮的双刃匕首,刃色青蓝,在烛火下发着幽幽清辉。
“这是?”洛千淮试着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刃尖,才刚感到凛冽冰冷之意,腕子便被人握到了手中。
“小心。”章庆说着,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托了起来,只见食指尖处,已缓缓渗出了血珠。
到了这时,洛千淮才感到了一丝刺痛。
“冬月二十四日之夜,星坠于咸阳原北。”章庆缓缓说道:“这柄短剑,便是用陨铁所制,轻薄坚韧,削铁如泥。”
他没有说,自己是如何逼退了众多搜寻者独得这块陨铁,也没有说,他花费了大半积蓄外加一个任意条件,方才求得当世最负盛名的铸剑大师出手打造。
“这种利器,应该留给真正懂它的人。”洛千淮抽回了手,将匣子推了回去,完全没有接下的意思。
章庆读懂了她的拒绝,眸闪过一丝失落:“洛大娘子。我知你向来不喜用武器,所以才特意打了这把小巧的防身短剑,便是平时用来切割药草,也比寻常铁器快上几分。”
洛千淮被他逗笑了:“若我真用这等神兵利器去做那种事,才是暴殄天物。”
“收起来吧。”她正色道:“我本是医者,并不想留这种伤人之器。”
“伤人救人,本就存乎一心。”章庆不忍见精心准备的武器蒙尘:“这柄剑本就是为洛大娘子定制的,只当是前次答谢救命之恩的谢礼,若大娘子不肯收,庆实在无地自容。”
他说的是实话,这把短刃的剑柄真的相当小巧,与洛千淮的手型正好对应,换了男子只怕都难以握住。
洛千淮想了想,只要系统还跟着她一天,就随时可能面临各种绝境,若是身上带着这么一柄匕首,说不定就能多几分脱身的把握。
她接过了匣子,向章庆道了谢。后者的唇角忍不住地上挑,望着洛千淮的眼中满是欣喜之色。
洛千淮的心中却平静如水,低头避开了他炽热的目光,想着总要再找个机会,把这份礼还了才是。
洛昭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打破了屋中的尴尬氛围:“师傅,今儿的功课做完了。”
章庆强压下心中的悸动,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今儿师傅心情好,咱们这就开始学入门剑法,且随我来!”
他拉着洛昭,用极快的速度逃离了现场,留下了洛千淮与星九二人面面相觑,然后一起笑了起来。
西京未央宫建章台,此刻正是灯火如昼,歌舞升平。大豫皇帝虞珩高居上首,后宫得宠的夫人美人尽皆在座,尚未封王就藩的七皇子与八皇子,以及奉诏归京的蓟州王一家与在京宗亲长老,也都在场。
这种腊八家宴,每年都会搞上一次,谁能出席谁没资格都是有例可循的,可偏偏今年这宴上,却多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其实也不是很陌生,因为这张脸,令不少年长之人,都感到面熟,甚至是心惊。
墨公子穿着一身与在座之人格格不入的深青色麻布褞袍,头发用一根乌木簪挽着,浑身半点珠玉也无,独坐在靠近殿门的末席之上,看上去却比在座的大多数人还要矜贵得多。
他既不像其他人一般,轮番上前向虞珩敬酒献上祝辞,也不在意那些各色各样的目光与窃窃私语,身形端正如青松,丰神俊秀如朗月,沉静而优雅地品着桌上的酒菜,全不像是那些人口中生于牢狱,长于市井的粗鄙之人。
蓟州王自入殿开始,目光就时不时地向他望去,眉毛微蹙若有所思,便连七皇子虞恂向他敬酒都没有注意到。
坐在一旁的世子虞申连忙提醒他,让他回过神来。
相比被虞珩宠在掌心里的八皇子虞烜,虞恂看上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甚至还显得有些拘谨:“恂儿还是第一次见三皇兄,以后若皇兄长留西京,还望能照拂一二。”
说毕,他将盏中之酒一饮而尽。
蓟州王的年纪比七皇子大了三旬,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既没有起身也没有饮酒,而是有些懒散地道:
“七弟这般说话,莫非是想要置为兄于不义?父皇诏为兄回京,不过就是多年未见有些想念罢了,至于你说的长留西京,却是有违国法,为兄是万万不敢想的。”
他一边说,一边向着高踞上首的虞珩拱了拱手,然后又对虞恂道:“今日家宴也就罢了,七弟年纪不小,想来不日便要就藩,到时候切记要谨言慎行才是。”
第二百一十七章 录入皇室玉牒
建章台上的大殿内温暖如春,虞恂的背后却渗出了一层冷汗。他抬起头,但见虞珩端坐于陛阶之上,面上八风不动,只在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个人对他来说,从来都只是君王,而不是一位父亲。
这一点,他很早就看清楚了。
虞恂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为什么要听了阿舅的话,借着酒意挑衅虞恪,借此试探陛下的态度?
虞恪在阿舅口中,明明就是个只会带兵打仗的武夫,反应并不该如此迅速才是。
他握着手中的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只觉得整个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都似在看他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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