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想再走捷径了 第111章

作者:临山海 标签: 穿越重生

  晚宴上的菜也不过尔尔。看着种类繁多,可是做法简单的得很,只有煮,炖,煎,烤四样,比起墨公子平日所用的,味道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今日是腊八家宴,殿上的人多数都是他的血亲,可是呈上来已经温凉的腊八粥,却暖不了他的心。

  案几之前,忽然就落下了一片阴影。墨公子抬眸看时,就见到七皇子虞恂正紧锁眉头望着自己,嘴角紧抿,目中一片阴翳。

  他预见到今夜的宴上可能会受到刁难,但没想到那人会是虞恂。他比自己想的还要更加愚蠢一些。

  修长的玉色手指拈起了犀角杯,墨公子面上漾着淡淡的笑意:“虞楚见过七殿下。”

  虞恂不喜欢他的笑容。从头到尾,他就没将眼前这个人放在眼中。

  戾太子的遗孙又如何,陛下从来都没有宽宥他与生俱来的罪过,也没有将他的名字记入皇家玉牒,就算破例出席了今日的家宴,也并不代表什么。

  可是方才自己受到的羞辱,必须要在其他地方找回来。眼下这大殿之中,也只有虞楚一个人,最为合适。

  无论他受到何等羞辱,在座之人都只会乐见其成,不可能会为他说一句话。

  包括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在内。当年如同疾风扫落叶一般无情狠厉,连尚在稚龄的两个曾孙都格杀不论,没道理对剩下的遗腹孽种就网开一面。

  陛下应该只是想要借此看一看,当年的戾太子一党的余孽,是否还有残存,以便一体收网。

  所以自己就算是对他做了点什么,也会是帮了父皇的忙,足以挽回今晚在他心中扣的分数。

  他心中想得明白,回身自紧随着他的小侍手中取过酒壶,就那么当着整殿人的面,直接浇到了墨公子的头上。

  今夜的酒水,一色都是宫廷御制的桂华浓。琥珀色的酒水淅淅沥沥,顺着墨色的发淌落下去,浇湿了如玉的眉眼鼻稍,又沿着苍白的脖颈渗入衣襟。

  深青色的麻衣吃了酒水,变为浓重的黑蓝色。

  虞恂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你。大逆罪人之后,竟敢堂而皇之地进入这建章台,将我大豫皇家威严,置于何地?”

  方才还有些嘈杂的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虞烜的唇边噙着冷笑,只把这当成宴间一个小小的插曲,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虞恪与虞申也一样。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虞恂再不成器,也是金尊玉贵的七皇子,跟这方从市井之中回来的虞楚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他若是识趣懂事,默默地忍气吞声也就罢了,如若不然,那么陛下也未必再能容得下他。

  侍奉在帝王身侧的聂希偷偷地瞄了虞珩一眼,只见圣颜并无半分异色,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

  帝心难测,便是他这等多年常伴殿前的近侍,也依然难以揣度。

  众目睽睽之下,墨公子微微仰着头,闭上了眼睛,唇角微张,将滑入口中的酒水悉数咽下。

  等到整壶桂华浓全部倾完,他方才睁开眼睛,面上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并无半分愠色。

  “谢七殿下赐酒。”墨公子的声音清冷如雪山冰泉,大殿中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并没有擦拭满面的酒液,就那么顶着一头湿发站起身来,自案几旁穿过了虞恂的身侧,行至大殿中央,玉山倾倒,深深地拜伏于地:

  “罪人自知身份低贱,原不配登入这皇室贵地,想来是接我的人假传了陛下意旨,方才造成了误会。”

  他说到这里,不论是虞恂还是殿中其他人,都愣住了。

  谁都没有想到,让虞楚出席腊八家宴,竟然是陛下的意思。

  但是怎么可能啊,陛下日理万机,从来不会在这等小事上费心思。他们原以为,这不过是尚仪局忙中出错,又或者是因着前次陛下召见虞楚,所以会错了意,方才把这个人添了进来。

  可若真的是陛下亲自添的人,那么就必有深意,贸然以此事发难的虞恂,就有些头晕目眩。

  但也只是如此而已了。便是到了此刻,他也依然觉得,自己的判断并无错误。

  他转身再次望向自己的父皇,却见他依然面无表情,深邃幽暗的目光中无悲无喜。

  只是站在他身边的聂希却缓缓地冲他点了点头。

  这就是承认,此事确实出自陛下的圣断。

  虞恂的大脑空前运转起来。不知者不罪,他是皇子,便是冤枉了寻常大臣,最多也不过道歉了事,何况眼前这位不过是个罪民。

  “既是父皇的意思,那你就更要牢记天恩浩荡,好自为之,万不可再起怨怼之心。”

  墨公子仍跪在地上,慢慢直起了脊背,面上仍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对方才的羞辱之举毫不挂怀:“虞楚谨记七殿下教诲,必会终日感念陛下恩德。”

  虞恂看着他这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就像是一拳打在了丝棉堆里,索然无味,又懒得再度下手。

  他施施然地回了座,身后的墨公子却没有起身,而是再度深深地拜了下去。

  “罪人虞楚,自知身份低微,不足以登大雅之堂,这便自行离去。唯愿吾皇如日升月恒,长乐未央。”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好一会儿,直到额头的酒水渗湿了地面的金砖,方听见上首传来的声音:“起吧。记住你说的话。聂希,传旨。”

  聂希自身后的小宦手上接过一卷明黄色的圣谕,展开读道:“朕闻泽梁无禁,罪人不孥。今恕戾太子遗孙虞楚之罪,其赐入皇室玉牒,着为庶人。”

第二百一十八章 她的性命我会派人去取

  这道上谕,虽然出乎在座众人的预料,但也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

  说到底,虽是入了皇家玉牒,也不过是个无爵在身的庶人罢了,跟其他皇子封王世守藩篱的荣宠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更何况,陛下此举,说不定还有其他深意,这位楚庶人,还不一定能活多久呢。

  墨公子再拜叩首,掩去了眸中凝结的霜雪。

  “庶人虞楚,谢陛下隆恩!”

  筵席已过中场,虞珩照例提前退场。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两名小宦上前,对虞楚道:“小人奉命带您下去更衣。”

  墨公子不动声色地在殿中打量了一圈儿。此时虞烜因为年幼也已退席,七皇子虞恂虽在,但却避开了他的目光。至于蓟州王虞恪与世子虞申,与他对视之时,目中却毫不避讳地现出了狠厉之色。

  他淡然一笑,优雅有礼地谢过了小宦,便跟着他们出了建章台。

  建章台下便是太液池,池边假山树木,亭台水榭错落有致。只是今夜无月,没走多远,建章台的灯火便已经遥不可及。

  四下一片黑沉。脚下的路越来越荒僻,有些地方已不似有人打理过的模样。两名小宦本来还担心这位楚庶人会有所警醒,哪知他却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到了这个时候仍然毫无察觉。

  他的身体实在太差了,就走了这么一会儿路,喘息声越来越粗重不说,还捂着嘴不停低咳。

  就是一个痨病鬼罢了,今日为他送行,指不定还是做了好事。

  行到一处石桥之上,两个小宦使了个眼色,一人在前一人在后,架起了墨公子的身子,便要将他推入太液池。

  “咳咳,等一等!”墨公子奋力挣扎,惊惶失措地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要这般害我?”

  “楚庶人,对不住了。”其中一名小宦低声道:“这些事,等你做了鬼,自然就清楚了。”

  墨公子叹了口气:“你们就不怕我喊人过来吗?”

  “这个地方根本没有守卫,你便是喊破天,也不会有人听见。还是老老实实地下去吧。”

  小宦们不欲与他多说,手上加了把劲儿,只是先前看着孱弱至极的人,忽然便变得重逾千金,无论他们如何动作,都挪不动他分毫。

  “没人就好啊。”墨公子面上的笑意加深了:“其实方才在筵上,我一直在担心,若是无人找上门来该如何——幸好,你们没有让我失望。”

  两个小宦这会儿已经明白过来,遇到了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存在,连忙从怀中掏出了匕首……可惜在墨公子面前,这点手段根本不够看。

  两刻钟之后,墨公子出了未央宫。没有人在意他什么时候离去,就如同没有人在意太液池中又多了两具伤痕累累的尸体一般。

  西京霍府。家宴将要结束之时,外面来了宫中内侍,送来了皇帝赐下的腊八粥。

  霍炫率了全家老幼,大开正门迎赏。

  内侍递上一个大大的食盒,笑得见牙不见眼:“今儿陛下统共赏下了三十份腊八粥,霍老大人府上,仍然是头一份儿。”

  霍炫面上浮了笑意,示意管家上前接过了,这才请内侍入内奉茶。

  “就不坐了,后面还有好多地方要跑,若是粥凉了耽误了事儿,小的可担待不起。”

  霍瑜将一个小巧的锦囊塞到他手中。那内侍微微一捏,便知其中是数颗大珍珠,不由笑得更加灿烂。

  他略一思忖,便附耳到霍瑜身边:“小霍大人,这两日陛下已经提了数次翁归靡的名字,您可得更加用心才行。”

  “多谢中贵人提点。”霍瑜亲自送内侍一行离开,回身时眉头却是锁得更紧。

  霍炫将嫡长子唤入书房,直接问道:“方才钟内侍的话,你是怎么看的?”

  “阿翁伴君日久,比儿看得更清楚。”霍瑜恭谨道。

  “确实清楚。陛下早些年从不信这些,可近年来却似变了个人,暗中寻仙访道欲求长生。只是他虽然做得隐秘,却也瞒不过我们这些天子近臣。”

  “所以阿翁的意思是,那乌孙人就是利用这一点,才造出了个根本打不开的匣子,意欲从陛下手中谋夺好处?”

  “这一点你倒是不用担心。”霍瑜捋着花白的胡须道:“陛下最是看重实利,若不是真的见到了东西,断不会平白与他们交易。”

  “可是这样一来,压力就全都在儿身上了。”霍瑜的眉头拧成了川字:“阿翁近日传讯各地,可得到了墨家传人的消息?”

  霍炫缓缓摇头:“墨家到底还有没有传人在世,都很难说。就算真的有,也未必愿意为陛下效力。”

  “若非陛下当年听了那腐儒之言,一意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哪有今日之事?”

  “慎言!”霍炫走近书房门前猛地打开,见外面无人,方才回身道:“你也是二千石的大员了,岂不知隔墙有耳的道理,以为陛下任用绣衣使者,只是摆设不成?”

  “是儿的错,以后必不会再犯了。”

  “现在最最紧要的,就是那个匣子。上官锦这个老东西,在陛下面前将你捧得高高地,让他放心将此物交给你处置,其实就在这儿等着呢。”霍炫满心愤懑:

  “按照钟内侍方才的话,陛下已经不耐烦了,若是期限届满仍然没有头绪,你便会在他心中留下无用的印象,丢官去爵都是轻的。”

  霍瑜面上的棱角变得更加冷硬:“还有五日。到时若是实在无法,阿翁便将我的名字从霍家剔除——左右您还有瑾弟。”

  “他是庶子,安能与你相比。”霍炫一口否定:“左右还有五日,你且全力去做,就是实在不成,我再去尽力斡旋——借着昔年大兄的旧情,陛下总会给我们霍家几分颜面。”

  “事不宜迟,儿这就回长陵邑。”霍瑜刚准备要走,又被霍炫拦住了。

  “为父明白,你向来都知道分寸。”他看着向来器重的嫡长子,语重心长:“但我听说,你这些天为了个小娘子分了心,在如此紧要之时,还费时费力地帮她的家人洗刷冤屈?”

  霍瑜的双眼微微眯起:“阿翁,可是听葳娘说了什么?”

  “还用她说?你当西京令是什么人,帮你做事之前,敢不跟我通禀一声?”霍炫冷笑:“我把话放在前头,若是因此耽误了正事,那小娘子的性命,我会派人去取。”

  “阿翁,不关她的事。”霍瑜下意识地道。

  “所以接下来的五天,你必须全力以赴。若是真的成了,我许她做你的外室,但也仅止于此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三剂四煎汤

  药铺虽然还未开张,但也已经初具规模,最起码,一大早就有了病患上门求医。

  周府的方娘子自那日洛千淮施针急救,又服了黄龙舒喘汤之后,急性哮喘得到控制,后面几天本想回来复诊,但恰逢周府老夫人过寿,她作为管事娘子忙里忙外并不得闲,所以一时就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