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想再走捷径了 第236章

作者:临山海 标签: 穿越重生

  洛千淮听到这里,已是基本明白了。

  “我依稀记得,上官家跟你仇深似海。”她说道:“假设辛大娘子今日死了,下一个上位的必然会是霍贞——就算霍炫本人不积极也不可能,因为围在他身边的人,以及上官锦那一方的人,都会积极推动此事。到时候辛贺必然会与霍家反目,说不得就会与上官一党走得更近。”

  “所以这件事,明面上看霍炫是最大的得利者,而真正乐见其成的人,反而是上官锦。”洛千淮总结至此,抬眸望向墨公子:“所以辛大娘子当真是急病,而非被人暗算?”

  墨公子点点头:“不仅是辛家自己对大娘子的安全极为重视,我在辛大娘子闺房附近,亦布了多名暗卫。上官家自死士营被灭之后,实力大减,虽然也想要做些手脚,但都是铩羽而返,没有得手。”

  “所以这件事的关键,就回到了我身上。”洛千淮没好气地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若我治不了这关格之症你又当如何?”

  墨公子笑着,伸手轻轻地拂上了她的发际。

  “本来也就是抱着一线希望。若你当时说不能救,自然还会有另外一套方案。”

  但不论洛千淮如何追问,他的嘴就像变成了一只河蚌,对于那所谓的应变计划,半个字也不肯提。

  洛千淮正欲翻脸,却忽然听到外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轻轻撩开窗帘看时,便见一辆极奢华的,覆以金绣云锦帷帐的四轮马车,在四匹通体墨黑,唯有四蹄雪白的高头大马并驾齐驱之下,停到了相府门口。

  一位五十岁出头,满头珠玉饰品,头上的抹额正中饰着一块硕大的黄玉的贵妇人,被人好生地搀下了车,被一顶软轿抬了进去。

第四百八十章 时间差不多了

  便是洛千淮先前从未见过这位贵妇人,但绣在车厢侧面,以紫色为底金色勾边的独特徽记,洛千淮却是见过的,就在霍瑜出行的车驾之上。

  那是霍家的族徽,整体呈现正方形,中间为一只踏火麒麟,笔画经过了巧妙的设计,拼凑成了一个篆书的“霍”字,周边则饰以星辰祥云,看上去相当端雅肃穆。

  所以方才这一位,就应该是霍炫的夫人,霍琇跟霍瑜的母亲了吧?她这个时候来探望女儿跟外孙女,也是应有之义。

  洛千淮刚要收回视线,忽见巷口再次出现了一队黑衣黑甲的军士,马蹄飒踏之间,转瞬便到了府前。

  干呕咳嗽声连串响起,洛千淮这才注意到,原来每名军士的马前,都坐着或者打横放着一个平民打扮的男子。

  军士们整齐地翻身下马,将他们轻松地提溜下去,丢到了地上。

  其中多数人还好,虽然脚下虚浮,但仍然能够勉强站立。另外还有数个人甫一落地,也顾不上这里是相府门前,俯身就吐了个天翻地覆。

  洛千淮在其中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自家阿舅文溥。他虽没有失态呕吐,但面色苍白眉心紧蹙,显然这一路被人带着快马疾驰,并非是什么赏心乐事。

  她再往下看去,就发现这几十个人,有不少是旧识。

  他们都是五陵小有名气的医者,比如广清堂的胡郎中,晖光堂的赵郎中,庆和堂的李郎中等,便是与洛千淮向来不睦的仁心堂秦桑秦郎中,也在呕吐之后,被一位军士搀扶着,一步一步地向相府内挪着。

  洛千淮只看了秦桑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扶着他的骑兵似乎不经意地抬眼,向着坐在御者位子上的卫鹰望了过去,而后者左手的两根手指,亦是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两下。

  墨公子就在此时,冷不丁儿地开了口:“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他的话音一落,两匹卷毛马便迈开了步子,在相府前街上不急不徐地走着。

  “不是要去救人吗,怎么这就离开了?”洛千淮相当不解。

  “放心。”墨公子笑得一脸玩味:“不会耽误了救人。只是眼下,最急的人并不是我们。”

  张显秋坐在软轿之上,心里烦躁不已,不停地催促着抬轿的下人,让他们快些,再快些。

  好不容易进了辛大娘子的小院,她也不待软轿停稳,便提着裙角跳了下去,并不要人通报,直接冲进了内室。辛老夫人见到是她,拄着拐迎了上来:“亲家来得正好,时间还来得及快去看看大娘子吧。”

  张显秋闻言心下一沉,根本没有心情再跟对方客套,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榻前,然后就看到了自家外孙女青白得毫无人色的脸,以及女儿哭得肿成核桃般的眼。

  “韵儿啊!”张显秋抚上了了辛大娘子的手,只觉触感冰冷,不由哽咽道:“怎么会这么突然”

  辛大娘子已经气若游丝,额上的冷汗一层层地冒出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霍琇定定地看了张显秋几眼,神情之间恍恍惚惚的,好像并不认得她一般。

  辛贺作为女婿,此时连忙开口圆场:“阿琇是悲恸过度,还请岳母大人帮着宽慰几句吧。”

  哪知听了这“宽慰”二字,霍琇却忽然笑了起来。

  “呵呵。”她一边笑,一边流泪,全当一屋子的人都不存在,只是神经兮兮地盯着张显秋看,看得对方心底越发悲戚。

  “儿啊,瑜儿已经去了,你是阿母唯一在世的骨血了,若是你再有什么事,阿母可就活不下去了!”张显秋抹着泪说道:

  “韵儿福大命大,出生时我就请云华山的韩道长给她批过命,说是命中有这么一劫,但必会遇到贵人逢凶化吉,从此扶摇直上——所以你千万要看开些,定是还有法子的!”

  张显秋说着,抬眼看向站在门口的一众医者,然后将目光定在了薛温身上:“薛医令技艺非凡,诸位医者也都经验丰富,既然来都来了,自然也不能就在此干耗着。不如赶紧去商量商量,尽快拿出个诊治方案来,若是将人治好了,无论辛府还是霍府,都会重重有赏。但若是治不好”

  张显秋的声音转为冷厉尖刻“那便休要怪我无情,送你们一起下去陪她!”

  几位侍医,连着邵宗跟苗老郎中,都被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惊吓到了,纷纷变了面色,一个劲儿向薛温使着眼色。

  后者面容却是纹丝未变,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不慌不忙地开了口:“霍夫人容禀”

  他刚刚开了这么个头,就被霍琇一声尖利的呼喊打断了。

  “谁要你这么假惺惺地!”她的眼睛泛着红,恨恨地瞪着自己的母亲。

  张显秋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向来端庄守礼的女儿,有一天竟然会这般质问于她,还是当着满屋子人的面。

  辛贺皱了一下眉头,轻轻地向后挥了一下袍袖,身后的随从立时便将薛温等医者带了出去。辛老夫人也同样叹了口气,再次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辛大娘子,带着辛二夫人跟三夫人离开了。

  一同离去的,还有先前守在屋中的女使们。房门被自外关上,只剩下了张显秋跟辛贺一家三口,她才颤着声问道:

  “你难不成是疯魔了,怎么竟会那般说话?”

  霍琇眼看着女儿的模样,却是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冷笑一声道:“别当我什么事都不清楚,韵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下一个上位的便是霍贞——真想不到,阿翁平时对韵儿各种看重喜爱,到了关键时候,都比不上霍家出一个皇后来得重要!”

  “啪!”张显秋重重地扇了她一个耳光。霍琇猝不及防之下,身子一晃便撞到了榻边的床柱上,人很是有些发晕。

  辛贺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听着,人似乎化成了一个木头桩子,半点也没有上去劝说的意思。

  “你怎么好这般污蔑我跟你阿翁?”张显秋是既生气,又心疼,一把将她抱入了怀中:

  “你阿翁知道了这事,已经派人飞马去寻梅神医了,听说他最近曾经在安邑露过面,这会儿就算是离开,应该也走不了多远。阿母知道,你是忧心过度气急攻心,但无论如何,这个时候你必须稳住才行啊!”

  “梅神医?”霍琇无神的双眼再度生出了一丝光亮,瞬间忘记了方才的龃龉,一把抓住了母亲的衣袖:“他当真能有办法?”

  “既然被称为神医,自然是有办法的。”张显秋安慰她道:“况且大娘子命中自有贵人,应该就是应在他身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有人在外通禀道:“大人,夫人,五陵所有的名医,已经悉数请到,现在就候在外面。”

第四百八十一章 有是症用是方

  霍琇心里只剩下了梅神医,哪里还会再将寻常医者放在眼中,当下便皱眉道:“都是些无能的庸医,来了也没什么用处——让他们走!”

  外面的人没有应声,显然在等着辛贺发话。后者不急不徐地开口道:“来都来了,不妨叫进来看一看。”

  见霍琇面上生出了不悦之色,他又温声宽慰道:“天下医者各有传承,说不定哪个名不见经传的郎中,就有旁人不知的秘方。”

  张显秋亦觉得此言有理,遂帮腔道:“阿琇,多一个人多一分希望,还是让他们试试吧。”

  霍琇不再多言,起身避到了一旁。五陵医者们人数众多,所以每三人被分作一组,轮番进入诊脉看视,但在离去之时,却都是神情低落,摇头叹息不止。

  秦桑被军士一言不发地挟持离开的时候,心里本是一片绝望,猜想定是自己前些时日哪个方子开错了,令人小病变大,大病丢命,必是有人寻了靠山前来报复。

  只是他近日在杏林的名声不断提升,慕名前来就诊的病患数量也不少,其中不乏富家名流,所以一时竟然想不起来,到底是得罪了哪一位,以及有无机会进行补救。

  好在进入西京之后,众多军士汇聚在一起,让他在头晕眼花之余,也看到了相熟的其他医者,彼此对视之间,便都明白了今日所遇并非因为以往的祸事,而是突然临头的贵人重疾。

  及至到了闲杂人等没有资格踏入的北阙,看见了门禁森严的丞相府,秦桑心中的担忧与恐惧简直达到了顶点,要不是被身边的军士扶着,他根本连站都站不稳。

  一介草民,哪里进过秩级万石的丞相府?尤其是听见管家说起,此次病患的身份,乃是陛下钦点的未来皇后,那可是天下最显赫的贵人!

  内室屋门打开,上一组三个人没精打采地走出来,秦桑捏着满是汗水的手,紧跟着文溥与李郎中,走进了内室,第一眼就看见了身穿紫色官袍,腰围玉带、头戴高冠,官威凛然的辛贺。

  他的双膝不自觉地软了,顺溜地跪了下去,身子瘫成了泥,舌头完全不听他的使唤,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倒是文溥跟李郎中,虽然也被辛贺溢出的气势所慑,但到底心性豁达些,仍能勉强站立行礼:

  “见过大人,见过夫人。”

  因着前面的五六组“名医”,都是一面倒地宣称此病无救,没有给出什么有建设性的建议,所以辛贺与霍琇这会儿的面色,也都并不好看,更没有跟这些身份低贱的医者交流的意思。

  辛贺板着脸,微微挥了挥手,文溥与李郎中便明了其意,来到榻前细细看诊。

  秦桑至此,也好不容易挣扎着站了起来,对着辛贺夫妇反复躬身再拜,方才行到了榻前。

  此时文溥与李郎中已经都把过了脉,心中已经都有了想法,又将位子让给了秦桑。

  秦桑隔着丝帕,按上了辛大娘子冰凉的腕脉,顿时觉得脑中一片嘈杂,就连脉息都无法辨别,只能于昏昏噩噩之中,将望闻切的流程做了个全套,又机械性地起身,步着文、李二人的后尘,向着屋内的三位贵人行礼回话。

  李郎中年纪最长,所以第一个开口。他的言辞中规中矩,跟前面所有的医者一般无二。

  辛贺已经听惯了这种回答,冷峻的面上并没有半分表情,目光直接落到了文溥身上。

  文溥在诊脉之时,便想起了先前洛千淮所传的《验方新编》的一个方子:木香顺气散。

  此方专治阴阳壅滞,气不宣通,胸膈痞闷,腹痞胀满,大便不利,乍看起来似乎是对症的。

  但关格之疾,自古无救,虽然洛千淮曾经强调过“有是症用是方”的用药原则,但她只让自己跟谭非燕殊等人背诵《验方新编》,尚未来得及对其中每个方子进行详细讲解,更没有用此方治过关格之症,是以文溥从方才便一直犹豫至今,完全拿不准是否该尝试下药救人。

  他的这点子纠结心思,哪里能瞒得过宦海沉浮多年的辛贺。

  他认真看了文溥一眼,破天荒地开口道:“这位郎中可是有什么不同的想法?切勿多思多虑,尽管先说出来,若是果然有效,本相必定重重有赏。”

  丞相大人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哪怕文溥能够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治好了重赏,没治好话自然也要重罚——但也依然决定硬着头皮去试一试。

  一来是他心中十分清楚,若是不用此方,辛大娘子必定有死无生,用了之后反倒可能有那么一丁半点儿的希望,不负了医者之心;二来则是对洛千淮拿出来的方子有信心,同时也对“有是症用是方”的用药思路有信心。

  “大娘子的病症如何,前面诸位医家都已经说过了,无须小人赘述。”文溥竭力保持着淡定:

  “小人曾经得过一方,作用为通利上下,化积导滞,若得大人允许试上一试,或可博得一线生机。”

  霍琇与张显秋均抬起了头,目光灼灼地射到了文溥身上。辛贺更是双目如炬,直似要将文溥彻底烧化。

  上位者因长期居于权势顶峰,而自带的威压光环,是真实存在的。文溥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在三位贵人的逼视之中,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只是背后已然渗出了冷汗。

  良久,霍琇慢慢地松开了母亲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向文溥:“你有良方?你当真能治我的韵儿?”

  “贵府大娘子沉疴难起,小人只有一成把握,并不敢保证什么。”文溥恭谨地答道。

  “只有一成把握?”霍琇与张显秋方才提起的精神,瞬间又跌回了大半。

  辛贺倒是比她们二人,表现得更加镇定一些。

  “虽然只是一成把握,也比束手无策的强。”他破例地温声问道:“不知这位郎中如何称呼?”

  “小人文溥,乃是长陵霁安堂的坐堂郎中。”文溥说道。

  辛贺拍拍手,召入了一名亲随,吩咐道:“将这位文郎中带下去,让他将方子写出来,然后请薛医正与另外几位侍医,共同参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