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山海
墨公子也不介意,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姿态,一直到文周反应过来,亲自上手来扶:“侯爷不必如此。”
墨公子就势起身,面色温和之至:“二位是内子的至亲,我本就当早些前来拜会尊长,也是恰好事务繁忙,至一直拖延到今日。”
他说着,又移步向着文溥跟林氏行礼,口中唤道:“见过阿舅,舅母。”
林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外甥女婿,只看那清贵衿冷如高山孤月的相貌,便先生出了七分好感,更何对方举手投足之间,莫不优雅得体,哪里有半点市井谣言中的病秧子模样,光从外面看,与茵茵倒是正相匹配。
文溥借着相扶之机,已是把过了墨公子的脉,见气机顺畅,经脉俱通,比寻常人的气血还要健旺上不少,全没有半丝病意,不禁就愣在了一旁。
洛千淮自是明白,墨公子因着怕她的至亲担心,所以才没有刻意在他们面前也装下去。这事情虽然做着容易,但实际上却是冒着欺君之罪的风险的。
一时叙礼过后,墨公子便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洛千淮身边,行动上要多自如就有多自如,莫说军旅出身,眼光极佳的文周,便是文母跟林氏,也看得明明白白。
这个外孙外甥女婿,并非是外间传言那般,残废羸弱。
第五百四十七章 是非从来不等人
但世上也有不少人,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空穴来风不为无因,所以先前的担心依然还在。
倒是这襄侯肯亲自上门来接茵茵,说明夫妻间纵有些许不和,但对方愿意纡尊降贵地追过来哄着,应该也不算什么大事。
文家人心中各自盘算,就见洛千淮气哼哼地拍开了墨公子伸过来的手,将脸转到了一侧,连身子也挪开了一尺多远——还真是小女儿家在闹脾气。
她能当众这般做态,少不得是因着侯爷的纵容,所以之前那些有关什么恶癖的担忧,就此烟消云散。
墨公子不动声色地再次挪到洛千淮身侧,伸手自后环住了她的腰,同时还没忘了跟文家人解释:
“内子是因为听说我领了皇命即将远行,想着这还是新婚燕尔,心中难免不快。”
这事洛千淮早就知晓,当下冷哼一声,并不答话,那边文家人却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才新婚就要远行,确实是有些过急了。”文周说道:“只是皇命在身,侯爷也是身不由己。”
他就等于在给洛千淮寻台阶下。可洛千淮自家知道自家事,她根本就不是为了这种事躲过来的,偏生真正的理由又不能宣之于口。
“未知侯爷此去何处,大约多久能归?”文溥看着洛千淮板得死死的脸孔,也开口问道。
外甥女是个懂事的人,能让她这般介怀的,必然是因为路途遥远,时日过久,且又危险重重。
“辗转千里,归期不定。”
文家人心中都是一沉,生出了果然如此之感。
但墨公子后面的话,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陛下知我身体病弱,担心我远行路上不堪车马劳顿,特许我携妻出京。有茵茵在侧,便是再多上几千里路,我亦甘之如饴。”
墨公子没有说谎,他当真是领了紧急的差使,在洛千淮回长陵的次日凌晨,就拎着半睡半醒的她,出了西京。
按照墨公子先前的计划,这次出行本来应是风风光光,一路游山玩水到了东海,观赏一次大豫武林大会(民间竞技运动会),再悠哉悠哉地转回去,既能缴了差使,也可完成新婚旅游。
奈何是非从来不等人,听闻有些好事者,借着孟剧出海泛舟久久不归,天下游侠群龙无首的由头生事,在沧州聚起了大批江湖人士,号称要重新整顿天下武林秩序,共推新任盟主,其口气之大,底气之足,简直令人咋舌。
偏生这两年游侠界动荡不安,早先名震江湖的鸣剑山庄,因着洛川大侠陆非的离奇死亡,而轰然坍塌,连带着另外几个与陆非交好的侠义之士,也都非死即失踪,再加上天下游侠之首孟剧痛失爱女之后无心俗务,先前很多约定俗成的江湖规矩,早就名存实亡,已经有不少阴邪之辈,悍然行凶为恶,受害者好不容易逃将出来,却寻不到人主持公道,自然也便生了怨气。
本来这次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之上,墨公子是有所安排,准备借此机会打出正观司的旗号,将很多事情纳入正轨。
既然要建法制大豫,江湖亦不是法外之地,杀人偿命欠账还钱,都是理所当然,并不能以强权代替公理,以私刑代替王法。
关于这一点,从文明法制的前世穿过来的洛千淮自然是无比赞成。而以解忧公子之前的江湖中的声势地位,配合着孟剧的支持,本来不难实现,但现在经过这波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再加上孟剧确实已经失联多日,一切就都变了味。
若任由这些人在沧州行事,那么在他们的煽动之下,怕是从此天下武林,就要变成另外一番面目,与墨公子之前的计划大相径庭。
本来可以被整合起来,共御外辱的有生力量,若是变成了与朝廷敌对,不时生事的内患,无论是小皇帝还是墨公子本人,都是不愿意看到的。
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新设立的正观司,必然会在小皇帝心中留下无能无用的形象,那么接下来的弹劾与裁撤,也就变得顺理成章。
于情于理,这件事都必须得到妥善解决。这也是墨公子决意亲自前去探查的原因。
阴雨连绵,时而倾泄如注,时而沾衣欲湿,总之就是一直不肯消停。
“多谢洛娘子。”隔壁舱房的小妇人坐了起来,真心实意地谢道:“你这膏药当真好用,贴上没多久,头晕恶心感的感觉就消失了,简直是帮了大忙。”
洛千淮微微一笑,收起了药箱:“有效就好。既是有了起色,那便起来去外面转一转,多少吃点清粥小菜,总是不吃不喝,哪里来的奶水哺乳孩子。”
“是是是。”她的丈夫,一名小眼圆脸的商户将头点得像拨浪鼓:“我这就去找船家买些粥食——对了,洛娘子您这膏药当真好用,能否多卖给我们几贴,钱不是问题。”
洛千淮就开箱另取了几贴出来:“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同船即是有缘,便收个成本价,二十文一贴。”
“不贵不贵,加上方才您给内子用的那一贴,我们再要四贴。”他付钱很爽快。
洛千淮拎着装了一百文五株钱的布袋,转回自己的舱室时,就见墨公子正端端正正地站在窗前,凤目微眯,正望着远方灰蒙蒙的天水交接之处。
他一身箭袖青衣袍服,面上戴着半边银色面具,墨发仅被一根青色布带束着,在风中飞扬如瀑。
那面具制得极为精细,上面夹着丝丝看似玄妙的暗纹,戴在他面上并不显得诡异可怖,反增了些许神秘之感。
听见有人进入,他漠然如雪的眸子微微转动,在看到她之后,瞬间便添了几丝暖意。
洛千淮关上舱门,放下药箱来到他的身前,取走了他手中端着的那盏已经冷却的茶,准备帮他添杯。
这次出行,他们扮作一对平常的江湖侠侣,墨公子假扮成被一个毁容后的剑客,洛千淮扮的则是不通武功的游医。
这样的身份,明面上自是不适合带随从的,所以这两日的衣食住行,都是洛千淮亲手打理。
墨公子却一把拉住了她:“我早说了,你无须去做那些琐事,我自己可以。”
洛千淮自是不会打击他的积极性,与他并肩而立,看着外面越积越重的雨云,皱眉道:“明日就到陵城了,可是单看这云,今夜怕是会有暴风雨。”
“我也这么想。”墨公子叹气道:“只是有些时候,风雨未必是最可怕的。”
洛千淮愕然抬头,就望见了墨公子冷若冰玉的眸子。
第五百四十八章 所谓义盗
入夜时分,雨渐渐大了起来。初时只是淅淅沥沥,后来就变作了豆大的颗粒,劈里啪啦地打在油纸糊着的窗子上。
风起浪涌,船身越发颠簸,洛千淮紧抓着墨公子的手,艰难地步上了甲板时,船周已然被数米高的浪头所围绕,时不时地爬坡入谷,若非是某人下盘极稳,手也干爽稳定,她怕是已经坠进水中了。
他们坐的这艘船虽然不大,也足有三十多米长,四五米宽,是这渭河之上最常见的货船。
今儿这场风雨,在洛千淮这等出行次数不多的人看来算是难熬的,但在船家眼中,也不过是司空见惯。
“你们出来做什么?”船老大正抓着一根缆索,指挥着船工爬上桅杆,收起船帆,忽然一眼瞅到他们俩,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他无暇与二人细说,只是没好气地道:“赶紧回舱,找东西固定身体,等会儿浪头更大,要是不小心掉进河里,又或者是撞伤了,我秦老三概不负责!”
“秦三哥放心,我这就带内子回去。”墨公子扬声道。
上船的每个客人,秦老三都会多少摸一下根底,见他身上挂着剑,说话行事又带着股子江湖气,便知道他多少会些功夫,至于身手究竟如何,却也并不关心。
直到船帆收好,船工们都入舱避风了,秦老三才最后一个进了甲板上的通道口,反手扣上了盖板,刚刚松了口气,转过身,就看见了隐在灯火下的人影。
“杜少侠?”他抚着胸脯,喘着粗气:“外面恁大风浪,你不回舱在这里做什么?”
“秦三哥,我有话想跟你说。”墨公子从暗影处转了出来。
风浪之中,洛千淮觉得自己就像一片树叶,随着船身高低起伏,无有尽时。
舱外传来了婴孩的啼哭声,呕吐与惊呼之声更是不绝于耳,分不清来处。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这么大的暴风雨,便是她这种平衡性极好的人都难免头晕脑胀,何况是本来其他人呢。
她有心过去隔壁看上一看,但此时船只东仰西合,令人根本无法正常下地行走,只能将自己固定在床榻之上,默默地等待着。
墨公子中间回来了一次,见她无恙就又离开了。他就像是自带了一个重力场,竟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走得稳稳当当。
好不容易熬到后半夜,风暴才渐渐减弱。颠簸止歇,洛千淮解开了身上的束带,正要去寻墨公子,忽然就想起了他离开之前的交代。
不必管我,守好门户,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她想了想,上了门闩,将衣物毯子等卷起塞入被中,做出了一个纤细娇小的人身形状,然后放下了床帐,自己退隐到了帐尾与床尾的间隙之中。
果然没多久,外面就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有人在轻轻地叩击她的门。
洛千淮并不应声。没过多久,便有一根细细的竹管,从那扇老旧漏风的舱门缝隙中塞进来,吹入一缕缕青白色的烟雾。
对此,洛千淮早有准备,她已经戴上了严防死守面具。这东西有好几层,相当于一个隔离面罩,足以将毒烟层层隔离在外。
门闩被刀子挑开,一个人走了进来,手中擎着的刀子,在刚刚跃出云海的月光之下,发出了幽幽的冷光。
洛千淮认得他,是船上的一名船工,模样老实巴交,只在初见她注视了好一会儿。
那目光多少有些让人不自在,但之后他却再也没有什么逾矩之举,没想到原来这般胆大。
所以墨公子想要抓的内应,其实就是这个人?又或者说,内应并不止是一个。
洛千淮摒住了呼吸,看着那名船工轻手轻脚地走近,猛地掀起了床账,一把按住了被中人的脖颈部位,狞笑着道:“小娘子,你相公不在……”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就察觉到了不对之处。掌下的感觉不是人,被骗了!
他赫然转头,却只看到了一张黑漆漆的,有如鬼怪的脸,吓得呼吸都停顿了一秒。
有这一秒已经足够用了。洛千淮跨出一步,又准又狠地刺在了他的后心上。
这种在河上作恶的水匪,手上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根本不必留情。
对于人体的结构,没有人比医生更为熟悉。结束这种人的性命,便是拯救更多人,她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那船工一言不发地扑倒下去,洛千淮拔出匕首,面无表情地在他身上擦拭得干干净净,忽然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喊杀声。
所以那些水匪,到底还是登了船。也不知道墨公子现在在哪儿,能否对付得了他们。
洛千淮的心里有些沉重。原来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已经开始担心他的安危了。
她想了想,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正要出门,忽闻外面刀剑交加之声大作,又有混乱的脚步声匆匆而来。
洛千淮连忙将门闩紧,背倚着门心跳如擂,却听见那些脚步声,正正地停在了隔壁那对小夫妻的门外。
“就是在这里?”有人阴冷地问道。
“小的绝不敢说谎。”另一个人的声音中满是谄媚之意:“二当家交代的事,谁敢不上心!”
“最好如此。”那人重重地拍了拍门。
那对小夫妇早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将舱门堵得死死的,哪里敢开。
只是门闩也好,重物也罢,根本挡不住外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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