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山海
至于面具,也被说成是不慎被火烧伤,恐惊到旁人,方才以之掩饰。
那严老先生与三名剑客退到一旁聊了几句,再回来的时候面上便带了歉然之色:“照理说,都是在外行走,难免遇到难处,本应互相关照。”
“但是。”他话风一转:“从这儿到沧州可并不太平,这三位侠士人力有限,怕是护不住这许多人。”
这就是明明白白的拒绝了。洛千淮其实可以理解,荒郊野岭遇上的来历不明的人,换谁也得添上三分小心,更何况这些行商都是小本经营,统共也就十来辆马车,小心谨慎也是应该的。
她正欲道谢作别,墨公子却忽然身子一沉,慢慢地软倒在她身上。
洛千淮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还泛着一丝不太正常的潮红,一摸之下,果然温度惊人。
她再也顾不得那严叟,立即将墨公子的身体认真地检查了一遍,这才发现他的右脚踝肿得极高,背部身上亦有不少青紫之处,显见是昨夜在水中撞击所致。
她一边埋怨着自己的粗心,一边连忙在袖袋中掏摸,却发现那些瓶瓶罐罐也早就不知去了何处,倒是先前束在腰间的针囊仍然还在。
洛千淮无暇细想,就当着严叟等人的面取出金针,为墨公子施起了针灸。
严叟看得极为认真,待洛千淮行针完毕留针之时,方开口问道:“小娘子懂得行针,莫非是位医者?”
他问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泛着光,很是有些期待。
第五百五十一章 伤寒是会死人的
“不错。”洛千淮点头应下,用袖口去擦墨公子额上渗出的汗珠。
有人递过了一张帕子。洛千淮抬头看时,就见到了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小行商常穿的细麻布袍子,腰间悬着一把铁剑,笑容有些腼腆。
她道了一声谢,用那帕子拭过了汗,看看时间差不多,便又逐一收了针。
没有药物,施针便以活血通络为主,也有宣寒温阳,助力姜汤快速作用的功效,所以当针收好之时,墨公子便清醒了过来,面色也比方才恢复了些人气。
严叟等人看得清清楚楚,唇角便露出了一丝笑意:
“小娘子的医术不错,不知对于风寒一症,可有心得?”
洛千淮收了针,抬眸道:“可是有人罹患了风寒?老丈救了我夫妻二人,于情于理,都该尽力而为。烦请老丈派人将我夫君挪至火堆旁边,我这便随您去瞧一瞧病患。”
严叟笑着应了,自有人上前去搀墨公子,却被他拒绝了。
“夫人尽管去,不用担心我。”他强撑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了篝火之侧,寻了块尚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去。
此时商队中人已经都起身了,收拾东西,烧水煮饭。
墨公子与他们明明离得很近,却似是两个世界的人,无论是气质还是身姿。
洛千淮收回了视线,心中暗笑自己,大概是偏心偏得没边了,方才能生出这种错觉。
她跟着严叟走到一架马车前,在车窗上轻轻敲了敲,帘子便被卷了起来,露出了一张憔悴至极、未经梳洗的脸。
“谦儿怎么样了?”严叟关切地问道。
“不太好。”那少妇的眼睛红通通的,显然是刚刚哭过,头发零乱地散在肩头:“从后半夜一直烧到现在,人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叔父,夫君已经两日未进食水了,再寻不到郎中,怕是撑不了多久——求您看在他是您侄子的份上,让商队绕一绕路,转到陵城去看看郎中……”
严叟面上就露出了难色:“陵城虽然就在下游几十里远,顺水乘船半日可到,但若是走陆路,却是得翻过前面的黑牛岭。这山路险峻不说,还得提防强人,一兜一转之间,便得多耽误两三天功夫。”
他一边说,一边深深地叹着气:“非是我不心疼谦儿,实在是这商队并非我一人所有,只是大家看我看纪大,公推我来话事,若是我提出这种要求,只怕没有谁会同意。”
眼见那少妇面上戚容更甚,眼泪像珠子一样无声地落下去,令人怜惜不已。
洛千淮便二话不说,以手撑着车辕爬上去,掀开车帘便进了车厢。
那少妇露出了惊讶之色,转头看向自家叔父,就见严叟冲她点了点头:“她就是郎中,你且让她先给谦儿看上一看,说不定就能治好了呢?”
那女子看着洛千淮仍挂着水草的零乱长发,以及湿淋淋脏兮兮,每走一步都会滴下水的裙装,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位是……方才刚从水中救下来的?”
她方才也听见了营地外面的动静,大致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因着自家夫君的病,没心情去理会其他。
“不错。”严叟说道:“也是巧了,这位娘子恰好擅长针灸之术,便是眼下没有药草,也应该能缓解一下谦儿的症状,待五六日后我们进了沧州,就可以去寻医问诊了。”
“五六日……”少妇的眼泪又滴落了下来:“不知夫君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他们俩在窗内窗外絮絮叨叨,洛千淮却已经替躺在车内,高热不醒的年轻男子,把过了脉。
把过一边,又换了另外一边,又翻开了眼皮看了看,最后捏开了他的嘴,察看了舌苔,心下已有了计较。
“发热这几日,你们可是给病患喂了姜汤?”她开口问道。
“喂过的。”那妇人抹着泪道:“煎得浓浓的煮作一碗,前日还喂得下,这两日却是一口都喝不进去了。”
洛千淮点点头,又道:“发病之前,可有生气上火?”
“夫君是四日之前,刚离开咸阳原的时候,晚上吹了一夜凉风,早起上路便开始发热。先前以为不是什么大事,以为喝点姜汤就好了,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早知如此,我那日无论如何,也会拖着他折返至阳陵邑,起码那儿还能寻到个郎中,不至于将性命折在路上……”
她说了好一会儿,也没讲到要领,洛千淮不得不打断了她:“你夫君为何吹了一夜凉风,你可知晓?”
“这……”少妇的眼睛就往严叟身上瞟去。后者袖着手,解释道:
“那日因着小侄瞒着我跟人订了一车货,结果却是财货两空,我不合多说了他几句。他虽然已经成婚,但却是第一次出门行商,经验不足也是有的,我本意是让他长长记性,没想到他却闷在了心里——难不成这风寒的引子,其实就在此处?”
“不错。”洛千淮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也就知道了该如何救治。
“请老丈唤两个人,将病患抬下车。另外再叫人去打一桶水送过来。”她淡淡地吩咐道。
那少妇有些不乐意:“晨起寒凉,夫君已是烧成这样了,下车去就怕再吹了风,加重病情。”
“若是照我说的做,病患还有一半的机率可以康复。若不肯听,那恕我无能为力。”她转头看向严叟:
“令侄病症已然危重,便是今日便能进城求医,也未必能熬过明早,我虽然有心行险一试,但既是家属不愿,我亦无法强求。受老丈搭救之恩,只能等来日再报了。”
她深知病患家属的心理,只扔下这么几句话,并不多劝,直接抬腿走人。
还没走出马车围成的营地,她就被追上来的严叟拦住了。
“娘子慢走。”他说道:“我已命人按你方才说的去做了——我那兄嫂将独子交给我照看,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岔子,我回去也没法跟他俩交代。”
洛千淮就停下回身望着他,墨瞳沉静无波:“丑话说在前面,我不是神仙,并无一定救活他的把握。你与令侄媳还是再好好想一想,然后再做决定。”
第五百五十二章 特别的救命之法
“不用想了。”小妇人已经下了车,走到了洛千淮的身前:“求娘子你尽力救我夫君,便是治不好,我也不会怨你。他是个好人,不该将命送在这里。”
她的眼圈仍是红的,但却努力地收起了泪。
洛千淮点了点头,看了看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的墨公子,不再多言,直接回到了先前的马车之前。
严谦已经被人抬下了马车,身下只铺了一张毡毯,脸颊烧得通红,呼吸微弱而急促。
水也被打来了,用合臂粗的木桶装着,足有八成满。
洛千淮探手试了下温度。暴雨之后的春水,尚未经过太阳的照射,凉意透骨。
“浇到他身上。”她给出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医嘱。
严叟跟那小妇人,以及方才帮着抬人的商队人众,闻言都面面相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夫君他仍在高烧,若是经此冷水一激,怕是立时便会送了命……”
那小妇人说道,脸色很是有些不好看。
严叟也是,他走南闯北多年,从没听说过有郎中用这种法子治风寒的,只怕对方根本就不是个什么正经郎中。
可笑自己是病急乱投医,竟然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给忽悠了。
他皱了眉,正要开口赶洛千淮二人离开,一桶水便自上倾泄而下,正正好好地浇到了严谦的身上,将他从里到外,全都浇了个透。
动手的人自然是墨公子。他虽然虚弱,但一身功夫还在,拎桶倒水这点小事,根本难不倒他。
“夫君!”小妇人发出一声惊呼,急急地扑到了严谦身上,却见他奋力扬起了头,咳出了口鼻中呛入的水,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虚弱地问道:
“琳娘,我们这是在哪儿?”
“夫君!”琳娘压着心底的气,连声唤道,眼泪便似檐角下滴落的雨一般,淅淅沥沥没有尽头。
在她们身侧,那严叟的脸色已经不止是难看能形容得了的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墨公子,对洛千淮说道:“事已至此,二位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洛千淮毫无愧色,神态极为泰然地开口道:“病患体内热毒已除,人也已经醒了,接下来请人将他抬回车上,再让令侄媳为他擦干身体,换身衣服,稍后我要为他施针清热。”
“你还敢说!”那琳娘再也忍不住了,扭头恨恨地仰视着洛千淮:“我夫君已经病成那般模样了,你竟然还让人那般对待他!若他因此有个三长两短,我陆琳绝不会放过你!”
洛千淮还没说话,一旁的墨公子便冷冷地开了口:“你夫君本就半死不活,若非是内子心善,他根本熬不过明天早上。且方才你们说得清清楚楚,任凭内子放手医治,现在人都醒过来了,你反而又悔了?”
他剑眉挑起,冷冷地向严叟跟周边商队中人扫了一圈儿,看得他们心底莫名发凉,然后才拉起了洛千淮的手:
“茵茵,既是他们言而无信,你也不必再做这个好人。”
严叟的面容就有些纠结,他望向站在一侧的三名剑客保镖,心中很是犹豫,是否要让他们动武将人留下。
他自认并非不讲理之人,先前也是他力主请洛千淮回来救治,本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可真没想到对方会是这般医法。
眼下侄子虽然醒了,但他跟侄媳都能看得出来,他这是明显的回光返照,怕是最后剩下的那点子生机,也都被刚才那桶凉水浇灭了。
这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接受的治病方法,完全就是庸医害命。
所以不管先前是怎么说的,这两人都不能走,必须得给他、以及兄长阿嫂一个过得去的交代。
“等,等一等。”握住琳娘的那只手忽然加重了力道,让她将注意力转回到了严谦身上,这才发现丈夫面上因高烧引起的红,不知何时已经褪了个干净。
“夫君,你感觉好点了吗?”琳娘说着,伸手覆上了严谦的额头。
触手温凉,再没有之前那种令人心惊的热度。
“夫君的热退了!”她既惊又喜。
商队的人不知何时都已围拢过来。他们迅速便了解了方才发生的事,一时间议论纷纷:
“真的退热了?严小郎也算是吉人天相!”
“那么大一桶凉水浇下去,就是炭团儿也能浇灭,退热自是不用说,但人就不好说了。”
“严小郎的伤寒那般重,就是有名的郎中也未必治得好,何况只是个不知来历的小娘子,这做人叔父的,就是不如亲爹上心啊。”
这些人本就没有什么隶属关系,即便严叟是公推的领头人,话语间也并不如何客气。
严叟听在耳中,闷在心里,只觉得不该错信了洛千淮,极为懊恼。
严谦就在这时轻咳了两声,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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