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留
万霞轻拍着她的背笑了:“是,不曾有过片刻后悔。”
“所以,我替阿姑开心。”
万霞收下姑娘这与他人不同的劝慰,好像心底压得真就不那么沉了。
屋里静默了片刻,时不虞又道:“你擅用短刃,计安的库房不知道有没有,我去找找,没有的话就让七阿兄去大阿兄的库房里翻一翻,肯定能找着。”
“不用,短刃适合近身作战,不适合在战场上用,等去了前军,我会用许容文的盔甲和兵器。”
时不虞从阿姑怀里退出来坐直了。
万霞轻轻推开她皱起的眉头道:“不是逞强,他早将许家枪法和刀法教给我了,我都会。”
“一定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吗?”
穿着他的盔甲,拿着他的枪,代他出战,之后却将一切功劳都给许容文的儿子,时不虞虽然不拦着,也尊重,却不能理解。
那是他的儿子,是她和许容文和离的源头。
万霞将她鬓角的头发抿到耳后,语气温和,笑容也温和:“姑娘可还记得,才决定要和十安公子做这个交易时打算花几分心血?如今却又花了几分?若十安公子被皇帝算计成功,姑娘会如何做?”
“弄死他!”
前一问时不虞还没想明白,听到后一问,答案冲口而出。
一时间,时不虞微微有些愣神,她又怎会不知,不用过脑就有的答案,才是心底真正的答案。
万霞轻轻笑了笑,话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对姑娘来说,答案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如何做抉择。
“时间还早,不等明天了,我今天就走。”
万霞改坐为蹲,看着自己带大的孩子心下万般不舍。
此一去,不知是不是有命归来,她成全了自己,却也遗憾,若命丧战场,不能在姑娘身边老去。
“小心肝之所以是小心肝,是因为有人把她当成小心肝爱着护着。”时不虞微微仰头看着阿姑笑:“我想一直都做阿姑的小心肝。”
万霞拥住她的小心肝,忍了多时的眼泪到底是流了下来,她哑声道:“阿姑记着了。”
时不虞紧紧回抱住,心里难受得像是压了一万块石头,鼻子里边酸得像是灌了什么东西进去,可她憋得眼眶红了,鼻尖也红了,却流不出眼泪。
难受无处可去,憋得她更加心底酸涩。
于是她悄悄掐了自己一把,掐疼了好像就不那么难受了。
万霞揽着她轻声交待:“院子里的事务以宜生为主,青衫和翟枝为辅,若是出门把她们两个都带上,这两年我一直有在训练她们,身手进步了不少。”
时不虞应下。
“京城水深,万事要小心。若感觉不对,不要管事情走到了哪一步都先离开京城,以自保为重。这也是老先生对你的要求,这件事上一定要听话。”
时不虞乖乖的又应下。
万霞又交待了一些别的,连鱼脍不可多吃,吃上两顿就要吃一副药都叮嘱了一番。
时不虞今日格外听话,说一句她就应一句。
万霞知道,凡是姑娘应下的就一定会做到,于是离开时还算安心。
战场上谁都可能死,谁都不知道这一别是否还能再见,安心,就已经是最好的分别。
第438章 言宅开门
荷塘里,荷叶随风摆动。
时不虞伏在风雨廊的美人靠上,鱼食专往那没鱼的地方撒,待鱼儿游过去了,又再换个地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恹恹的。
阿姑明明昨日才走,今天就觉得想得不得了,总觉得身边缺了些什么。
这些年阿姑不是没有离开过她身边,就之前还去许容文身边待过两月,但从来没有过归期不定的离开,也没有过不知是否能活着回来的离开。
她担心阿姑,还担心言十安。
她知道战场上会死人,可是许容文的战死,才让她那么清晰的感觉到,言十安也有可能回不来。
她昨晚都没能睡着,至于是为了谁……至少有一半,是因为阿姑。
宜生送茶和茶点过来,看姑娘这样正不如如何安慰,就见她振臂一扔,鱼食撒了个漫天飞舞,回头道:“吃顿鱼脍好干活!”
宜生唇角微扬:“万姑姑昨日便交待过了,一早言管事就送了鱼过来,中午就有吃的。”
时不虞刚提起来的精气神又有点往下掉,阿姑知道她需要一顿鱼脍哄哄。
更想阿姑了。
不行,时不虞拍了拍自己的脸,她得打起精神来。
朝中立太子一事已经在有序进行,她必须趁着符源城大捷这个机会立旗。
“言则。”
言则在院门外应声,快步过来扬起笑脸:“姑娘有何吩咐。”
“言宅大门关了这么久,该开了。”
言则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大睁着,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家姑娘。
说话时嘴唇都有些哆嗦:“姑娘您是说,开大门?”
“嗯,开大门。”
言则心里有许多问题想问,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多余,姑娘说开门,那就开!
“小的这就去!”
时不虞笑着又吩咐了一句:“把门前巷道好好洗刷洗刷。”
言则一声是,应得清脆又响亮。
而大门,也由他亲自打开。
当木门吱呀的声音入耳,他几乎要热泪盈眶,来京城后就住在这里,对他来说,这里是家。
他手臂一扬:“去,都别偷懒,刷干净点!”
“是。”
言宅的动静飞快传往有心人的耳中,谁都知道,这不止是开门这么简单。
关门是谢客,开门,便该迎客了。
今日恰好休沐,游福得着消息,亲自去告知老父亲。
天气有些闷,游老正在廊下的摇椅上闭目养神,听他说完后张开眼睛笑了:“我想着,也该是时候了。”
游福递了茶给老父亲:“因为安殿下夺回符源城?”
游老推开茶,把着儿子的手臂借力站起身来,背着双手进屋。
“如今朝中正立太子,她趁着安殿下夺回符源城的时机站出来,若皇帝动她,谁都会觉得他在忌惮安殿下,容不下他。”
游福扶着父亲跨过门槛,接话道:“失去的九城已经被安殿下领兵夺回来五城,后边几城也有很大的希望夺回。朝中文武百官再不合,在此事上绝大多数人也是站安殿下的。皇上虽然不如以前英明,也知道此时不宜动她。不过,如今章相国一党独大,又是铁板钉钉的四皇子党,怕是会有动作。”
“我倒希望他有那个胆子。”游老到书案上坐下,脸上非但没有担心的神色,还带着笑意:“这就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陷阱,他不动还好,一旦动了,那姑娘不知多少后招在等着。”
游福一愣:“她这是……不打算藏于人后了?”
“是没办法藏了。”游老铺开纸,用镇纸压住。
游福非常自觉的上前滴水磨墨。
“若五皇子没死,有他和四皇子斗着,一时间立不下太子,她就只管继续藏于人后为安殿下出谋划策。可如今只剩一个四皇子,等立太子的那些步骤一步步走完,他就成了储君。”
游老神情悠悠:“四皇子血脉存疑,宗正寺却突然没了声音,这里边未必没有她的手笔。贵妃是丹巴国细作,和章相国关系不清不楚,她在防着他们短时间内对皇上动手。太子若成了新君,安殿下之后无论怎么做,都名不正言不顺了。”
“她在拖延时间?”
游福磨墨的动作都停下来了,若有所思的道:“说起来,太师一党的态度近来确实有些变化。一开始的时候他们找尽种种理由反对,阻挠,这几天已经在和他们拉扯告太庙等等那些吉日吉时了。章相国那边大概是看他们终于不坏他们好事了,在吉日的选择上,多数依了他们。”
游老轻笑:“所以在符源城大捷的消息还没传回来之前,她就已经在围绕此事部署,并且那时就决定站到人前来了。”
“她就这么相信安殿下一定能在这个时间点夺回符源城?若是没有呢?她的部署不就白费了?”
“你又怎知,她早前围绕符源城是不是做了什么部署?”游老神情中带着些怀念:“这一招一式,和那老东西是越来越像了,挺好!”
游福自然知道父亲说的是谁,当年的国师有多惊才绝艳,曾经他只是从一些事迹里看到,可现在从他的弟子身上,他才深切感受到了父亲每每说起时的那种感觉。
事情如果没有发生,你根本不知道她的局设在哪里,做了哪些安排,当一层层剥开后,你才恍然明白,原来在那么早以前,在什么都还没有苗头的时候,她就已经埋了招在那里。
这其中一定有费心安排后局势变幻用不上只能废弃的招数,也一定有事情生出变数,没有顾及到的地方,她都如那下棋之人,将之一一补足。就如五皇子天花离世,立太子之事提前,她把自己填了进去。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她做到了极致。
游福继续磨墨,边问:“您要出面了吗?”
游老提笔书写:“还早,再等等。”
游福看着书信抬头就懂了父亲的意思,游家还不能站队,但是和游家有关的,在朝中只挂着闲职的人家可以。
现阶段,安殿下需要的不是多有分量的人,是响应的人。
第439章 第一个人
游家父子这般想,明里暗里已经投靠安殿下的其他人自也能想到。
言宅大门一开,路面都还没清洗干净,齐心和沉棋就一起过来了。
言则正指挥人这里那里的人下力气,看到马车从巷子里过来就忙让下人让了道,拿着马凳放置好,对先后步下马车的两人道:“姑娘吩咐,您二位来了请您直接过去。”
两人对望一眼,着急忙慌的心态因着这话反倒沉了下来。
便是还没见着人,没问清楚她的目的和动机,有这句话,他们也知道了十安那未婚妻心里有底,那他们,心也就定了。
言则把两人带去了红梅居。
先一步得着消息的时不虞跨过院门,看着由远及近的几人又往外迎了几步。
自今日起,来言宅的人会越来越多,时不虞也想过是不是要搬到言十安的院子里去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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