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留
言十安正看着罗青送过来的最新消息,道:“章续之下令不允任何人探视,包括家人。”
“那就不见,你别安排。”时不虞靠着隐几看着关于曾正的那张宣纸,一个手握实权的大臣却只能查到这么一点罪状,怪不得白胡子说起他都要道一句正直。
“线索都安排好了?”
言十安点头:“什么时候动为好?”
“不着急,你先约了窦元晨和庄南聚聚,之后再按计划行事。”
言十安突然笑了。
时不虞一脸莫名,这话有什么可笑的吗?
“不知为何,每次听你说不着急,我便觉得信心十足。”
原来是这个,时不虞轻哼一声:“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信我。”
信她……
言十安这时才发现,从这个局一开始实施至今,他好像都在配合时姑娘行事,没有一丝怀疑,甚至都不顾自保为上的原则亲身犯险。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这么信任时姑娘了,想当初,他还因为不知如何信任而惹得时姑娘赶他走。
原来只要是时姑娘,那些问题,便都不再是问题。
他抬眼看向捧着汤碗喝得一脸愁容的人,这几天她熬得厉害,阿姑给她补得也厉害,她现在看到阿姑端着碗就愁得不得了,偏偏还乖得不得了,再不喜欢也老实喝了,一口不敢做假。
“哪敢啊,我要敢吐掉一口,阿姑能再给我一碗。”
言十安这才发现他把疑问说出口了,偷眼看似笑非笑的阿姑一眼,立刻起身道:“那我约他们去了。”
时不虞挥挥手,掩嘴打了个呵欠,她缺睡,眼下的事不那么紧急了,她暂时可以歇一歇了。
“阿姑,我要睡到明儿早上,天塌下来让言十安先顶着。”
这几天万霞最想听的就是这句:“姑娘放心睡,言公子个高,能撑一阵。”
时不虞差点被呵欠呛着,果然啊,在阿姑心里,她的命才是命。
嘿嘿,她就是阿姑的珍宝,珍宝这就去睡。
第117章 案中有案
曾正的突然下狱,让百官沉默。
章续之是皇上近臣,曾正主理大案,怎么说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参他,可他偏偏就参了,而皇上也偏偏听信了,就好像正等着这么个理由,将曾正投入大狱。
到现在谁还看不明白,章相国是得了皇上授意,是皇上要动曾正。
曾正从大理正一步步上来,这些年不知经手了多少案子,脾气是又臭又硬,不讲情面,平日里他们绕着走,可从人品上来说,他比很多人值得信任,若从查案这方面来说,一百个李晟拧起来也抵不得一个曾正。
皇上将他下狱,案子便又回到了李晟手里,给人的感觉就好像……皇上并不关心这个案子是不是能破,只要曾正下狱了就行。
如此大案啊,二十二条性命,谁又知道是不是只有这么一处尸坑,说不定别的地方还有呢?
就好像应了他们心里所想,曾正下狱的当天下午,大理正游福大张旗鼓的给京兆尹李晟送去证据。乱葬岗找到许多裹尸体的席子,虽然尸体已经残缺不全,损毁严重,但是仵作发现,从残留的痕迹来看,和尸山那二十二具有许多相似之处,且用的席子,裹的手法,打的结,全都一模一样!
从席子的数量上来看,数量不少于五十!
时不虞没想到大理寺这么有本事,立刻趁机放出消息,之前在城门拦住的尸体,同样是这样的席子,这样的手法。
这些尸首埋在哪里,一查便知,仵作一查,尸首已经腐烂,但是席子和手法确实一模一样!
这事当时疑的是朱凌,不少人就想了起来,当时朱凌是被保下来了,可并没有洗清他身上的疑点啊!当时那案子成了无头公案,朱大人是喊了冤,可最后也没有查出来到底是谁运尸体出城,如今一切和这个大案联系到了一起,那是不是说明,朱大人仍然可疑?
李晟被各方面的人施压,本就压力大得不得了,听说又带出来之前的无头公案,顿时更加头疼了。
刁师爷给他出了一计,朱大人之前都能脱身,必是后头关系大得很,那就把他拘了来,他后边的人总要想法子保他不是?
李晟一听,对啊,哪有让他一个人头疼的道理!
时不虞听闻这些消息笑得直拍桌,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打起来了!好样的!然后继续煽风点火,浮生集里连雅集都不开了,全在议论此事。
那边厢,言十安携两个好友去了曾家。他头上还敷着软布,一副伤患模样。
不知曾家在得知曾正出事那会是不是乱过,眼下已经稳住了,每个人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只是当家做主的从曾正换成了曾显。
曾显显然也没想到三人会来。父亲明显已经被皇上厌弃,他人避之唯恐不及,便是姻亲故旧有些都悄悄拉远了距离。他们三个平时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和他的关系却也只是普通同窗,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一起上门来了。
曾显实在想不明白他们的来意,直接便问:“家中事多,在下恐怕不能相陪,不知你们前来是……”
“我们这位十安公子说,曾大人为人正直,不该受此冤屈,拉着我们来帮把手。”窦元晨说笑着把来意说了个分明:“你也不必嫌我们碍事赶我们走,曾大人那些罪名都虚得很,一一反驳了就是。十安兄,主意都你出的,后边的事你来说。”
言十安也不客气,从袖袋中拿出一卷纸铺开来:“你来看看,章相国参曾大人的是不是这些罪名?”
曾家要拿到这东西并不难,可让曾显意外的是言十安竟然能拿到,毕竟他在书院出了名的天赋高,出身低,先生们说起他谁不是又爱惜又惋惜的。
曾显突然就想得多了些,言十安在被绑了后还能脱险,是不是也并非侥幸?马儿怎么就那么巧的在那里发病,这才把他撞醒了?
若是如此的话……
曾显走过去,看着纸上熟悉极了的罪名点头,朋党,贪污,故纵,包庇,就是这些没错。
言十安点点头:“他们定的什么罪名,我们去推翻这个罪名就是,首先朋党。只要能证明曾大人和这些人往来全因公务,便定不了罪。”
“这个不难。”曾显指着后面三个罪名:“贪污,故纵,包庇,这几个都不好推翻,家族这许多人,谁家没几只老鼠,真要查起来,家家都干净不了。”
“认小的,不认大的。”言十安提醒他:“剥官也好,夺职也罢,眼下来说都不算坏事。”
曾显对上他的视线,眼下确实不是。父亲不知做了何事惹得皇上这般厌弃,若是这些罪名都砸实了,曾家必要元气大伤,后果是他们承受不起的。剥官夺职,反倒是眼下最好的选择,既避开了皇上的不喜,也就不必担心再被皇上找到机会发作。
曾显现在是真的相信他们是来帮自己的了,示意其他人退下,问:“你们有线索?”
庄南指向言十安:“这事你听他的,你读书可能不比他差多少,这方面你差远了。”
曾显看向被他当作多年对手的人,自身的缺点他心里有数,严谨有多,灵活不足。自父亲出事,他就觉得自己被困住了,动弹不得,若言十安真有法子改变这个局面……
曾显起身深深一礼:“若十安兄能帮我父亲脱险,我曾家必有厚报。”
“你这是做什么。”言十安把人扶起来:“我出事的时候,你不也帮了我?我现在不过是投桃报李,哪里就值当你如此重礼。”
若非你做那些事,曾家可能还没这一劫,言十安在心里道,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要将曾正救下来。
“得我曾家好处的不知多少,你这点事算得了什么。”曾显面露轻讽:“却偏就你把这点微末小事记在心里,若我曾家侥幸能逃过这一劫,十安兄,以后我曾显认你这个兄弟。”
“多年同窗情分,本就是兄弟,不说这些。”言十安一拍庄南肩膀:“还不把地图打开。”
庄南咧嘴一笑,把披风一敞,露出藏在里边的地图,要是他爹知道他把这东西带出来了,回去少不了一顿抽。
第118章 雪中送炭
有了时不虞的提前布局,言十安对这些事可以说尽在掌握,出的每个主意,做的每个决定,都显得格外举重若轻。
曾显以前只以为他才学好,才能一直压自己一头,这番接触下来才知道,他厉害的远不止如此,心下也才明白,以窦元晨和庄南的家世为何都愿意与他相交。
几日后,曾显将所有证据上交刑部,为父申冤。
如时不虞所料,便是皇帝恨不得将他斩了,在这些证据下也只得黑着脸罢了曾正的官职,曾家三代不得为官。
“父亲,儿子不解,为何?”曾显扶着父亲在上首坐下,看着短短几日便仿佛老了十岁的父亲满心不忿。
“您破了多少大案,多年辛苦换来一个不近人情的官声,却因着三天未能破一个案子便将您投入大狱!这案子交到李晟手中数日不也未找到凶手吗?为何他就无事?如今交由刑部和京府共查,也未定期限,为何只有您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我被罢了官,曾家不能继续住在官邸了,让人去和你娘说一声,立刻收拾东西,天黑前要搬走。”曾正眼睛微眯:“再派人去旁支通知一声,让能做主的尽快过来一趟。”
“爹!我在问您……”
“这就急了?”曾正看儿子一眼:“眼下是曾家的危机,但也并非全无好处。京中风谲云诡,偌大家族本就不该有如此多人留在京城,眼下正是让他们回族地的好机会。身在官场,浮浮沉沉,只要不是斩立诀就有翻身的机会。我只是被罢了官,家人却无损,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曾正摆摆手:“去吩咐一声,回来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找到这些证据的。”
曾显向来崇拜父亲,这几天的事又实在有许多可说的,他赶紧去门口吩咐了几句便回来坐到父亲下首,仔细将事情一一道来。
曾正半闭着眼睛听着,一直等他说完了才问:“窦家和庄家没有拦着他们?”
“没有,他们就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家子弟在外做了什么,庄南还把家里的舆图偷偷带了出来,当天回去就挨了十军杖。”
舆图太过重要,只有皇宫才有完整的整幅江山图,带过兵的武将家中也有,但都只有部分,全是在军中时所绘制,只要不是范围太大,这事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庄老将军庄明是启宗皇帝时期的人,当年时局最混乱的时候由他掌着禁卫军,可见有多得信任。后来他早早就交权荣养,皇上记着他的好,将他儿子庄敬提了上去,一步步做到禁军统领,启宗皇帝驾崩后又得先皇看重。
可惜好景不长,现在的皇上登基不久便将先皇的人全换了,庄敬迁为辅国大将军,名头听着响亮,却只是个散官,他便知道新皇不想继续用他,也就老实荣养起来。
大概是他表现得足够好,新皇后来启用了他儿子,也就是庄南的父亲庄泽,如今为右神武统领,不出意外的话,庄南将来也是要进禁军这一亩三分地的。
一家几代人都在禁军,家里有京城城防图实在不足为奇,庄南偷偷带出来的正是这个。
曾正在脑子里翻了翻庄家的老底,怎么看也和曾家素无往来,为何会允许长房嫡子掺和进他家的事来?
至于窦家,倒是有点交情。
还有那个言十安……
曾正看向儿子:“全程是言十安为主,他们俩人为辅?”
“是,儿子也觉得惊奇,他们对言十安似是非常信服。”
这就有意思了,曾正又问:“这个过程,可顺利?”
“不算顺利,有过找错的时候,也有过判断失误的时候,但十安兄并不因此急躁,而是重新导正,继续去找对的方向。”想起这几天的相处,曾显道:“父亲,十安兄值得相交。”
曾正在大理寺多年,对有些事极为敏锐,就比如言十安,他会疑他卖好给曾家的用心和目的,但是他并不会因此否定他对自己的帮助,若非他们找到证据驳了那些罪名,他不会只是罢官这么简单。
所以听儿子这么说,他道:“古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敢在此时帮你就是难得,若说算计,害我破不了案的不是他,把我下狱的不是他,想要坑害我的也不是他。若他的算计只为和我曾家结交,为父不觉得他高攀了你。能让窦家和庄家都允许自家孩儿跟着他胡闹,可见对他的认可,以如今曾家的处境,显儿,是你高攀了他。”
曾显应是:“孩儿记着。”
管家在门外禀报:“老爷,各房的人到齐了。”
“你随我过去,趁此机会见识见识曾家这张皮下都是些怎样的牛鬼蛇神。”曾正起身:“多听多想,不必说话,为父今日做一回你的先生,给你好好上一课。”
“是。”
这边曾正教子,那边十安等来了兰花姑姑。
“公子近些日子辛苦了。”
言十安笑了笑:“姑姑今日前来,可是母亲有事要吩咐?”
兰花在心里叹气,早在公子脱险那日她便说要过来看看公子的伤,夫人说,既然是在他们自己的局里,便不会伤得严重。理是这个理,可感情上来说,不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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