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喵
江惟轻叹一声,随后道:“我是看出那把剑是出自魏王府的。”
“什么?”周夫人惊呼,随即又连忙静声。
她打开房门看了看,好在外面没有值守的小丫鬟。她立即松了一口气,关上房门时谨慎道:“你怎么看出来的?能肯定吗?”
江惟失笑:“你不要太紧张了。我只是在想,君洛是纯粹想给嘉雯一把好剑做师徒礼呢,还是想借嘉雯的手告诉庞彪,李家跟魏王府依旧还有来往?”
周夫人紧张死了,当年李家不正是因为拥立魏王而遭先帝猜测降罪的?
还来一次?
她对江惟道:“你去问问啊。君洛年轻气盛又不入仕,你可是在朝为官的,最忌讳这种私下结交藩王的事情。”
江惟看着担心受怕的周夫人,轻叹道:“你别太担心了。我瞧着母亲也看出来了,等着吧,母亲会问清楚的。”
周夫人怎么可能不担心,成国公府如今是鲜花着锦,倘若再与魏王有什么牵扯,那便是烈火烹油。
皇上为什么要册封庞嘉雯为郡主呢?因为庞彪在前线打仗呢,留了一个女儿在京城像质子又像软肋,皇上怎么可能不高兴?等庞彪打完胜仗,人家要军功有军功,要兵权有兵权,再不济还有一群为他出生入死的属下。
成国公府靠着什么呢?
英国的余威,还是她公公的从龙之功?亦或者,她丈夫的内阁地位?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周夫人自幼饱读诗书,知道盛筵必散的道理,因此这些年从不敢妄自尊大。
她坐到软椅上去,撑着手肘,有气无力道:“我知道自己应该相信娘,相信二叔,可我这心里就是砰砰跳个不停。或许是因为,我不只是成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我还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吧。”
江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如你所说,我也是孩子们的父亲,我会为他们考量的。至于君洛那边,我一会就去跟他谈谈。”
周夫人闻言,总算展露些许笑颜。她松了一口气道:“就应该如此。不管二叔有什么主意,他都是咱们家的人,咱们不能看着他犯错,也不能由着他犯错。但同样的,咱们也不应该暗自揣测,伤了你们兄弟之间的和气。”
江惟听后,奉承道:“都说妻好一半福,这话果真不假。能娶到你,我江惟真是三生有幸。”
周夫人笑着推了他一下,夫妻二人转而谈及其他,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第66章 真乖
庞嘉雯当天就上街买剑鞘去了,李老夫人让人去请江怀到花房里说话。
花房里的兰花开得特别好,幽幽香气萦绕在鼻尖,好似春风拂面而来。
江怀来的时候,看到李老夫人在修剪山茶的花枝,下手一如既往地快狠准。
他站在凉棚底下,等下人们都散了才道:“娘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李老夫人笑骂:“我若不问清楚,等你大嫂来了我要怎么回她?你大哥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最疼媳妇了,保不准连你爹的老底都翻出来。”
江怀知道大哥不会的,不过大嫂知道了也无碍。那在他们家算是个丑闻,但那又怎么样呢?
再猖狂的老头还不是被她娘制得服服帖帖的,说不许回来就不许回来,直到现在也只能在他大哥面前卖卖惨,就这样,也不过是偶尔才能见见江帆。
江怀道:“我若真的想利用庞彪,犯不着从我徒儿这里下手。再说了,现在也还不是时候。”
李老夫人斜睨着他,问道:“你就不能学着放下吗?”
江怀轻笑,如沐春风般道:“倘若我在这世上活一遭就为了放下二字,那您当年就不应该留下我的。”
李老夫人捏着剪刀的手有些僵硬,过了一会她实在是剪不下去了,便索性把剪刀扔了。
她气呼呼地看着江怀,轻嗤道:“十分性子,九分聪明一分倔,都随了他们。我辛辛苦苦养了大半辈子,竟没有一分像我的,气死我了。”
江怀忍不住笑,给她把剪刀捡起来,又送到她的手里道:“瞧您说的,大哥像您不就行了。他可真是什么都能放得下,什么都能看得开,比我爹强多了,您应该开心才是。”
李老夫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悦道:“我说的是你,你别给我打岔。”
“魏王是不是还指望着你造反呢?我听说他又开始征兵了,二十年前先帝给他十万兵马自保,将云南省整个给他做了封地,只差让他自立门户做大魏王朝的皇帝了。这些年他一打仗就征兵,周边小国被他打得服服帖帖,年年进贡。他倒好,自己整合二十万兵马不说,还年年狮子大开口向朝廷要银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图谋不轨,准备伺机而动。”
江怀道:“娘也不能这么说,倘若没有魏王虎视眈眈,皇上又怎么会励精图治,生怕被魏王找到借口造反呢?”
“先帝也许正是因为想到这个,所以才让他们互相牵制的。”
李老夫人扣住江怀的手,冷冷道:“他们是不是互相牵制我不管,他们是不是想要这天下尽握在手我也不管,我只管你。你是我的儿子,这一辈子都是,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不要搅和到那些腥风血雨里去。”
“三十年前你外祖父就说过,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万事万物都有它的归宿,家国是,人也是。江家就是你的归宿,江家旺,你一生无忧,江家败,你一生凄苦。我若活着,可保江家百年太平。我若是死了,你可保江家百年太平,单看你自己怎么选了。”
江怀想挣脱手,李老夫人不放,牢牢握着。
江怀垂眸,无奈道:“娘怎么突然认真了?”
李老夫人盯着他,冷哼道:“我向来都是认真的,是你喜欢插科打诨。”
江怀连忙告饶:“好好好,我答应您好好护着江家还不行吗?”
李老夫人厉声道:“当然不行。我在乎江家难不成就不在乎你了?”
“要想护着江家,得先护着你自己。”
“魏王的底气在于你,他那个人我最清楚不过,有勇无谋,这些年若不是你帮衬着,他的势力根本不可能壮大到如今可以威慑朝廷的地步。”
“他们皇家都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但你跟他们不一样,不许跟他们为伍。”
江怀失笑:“那赵衡呢,他可是你的亲外孙啊,他也不是好东西。”
李老夫人道:“你不用说话来噎我,楚王是我的外孙不错,但我不会帮他的。我会帮若瑾对付那些想要谋夺他家产的人,但我绝不会帮楚王对付其他王爷,让他上位。他那心性尚未成形,天下民生疾苦他知道多少?让他做皇帝,前三年有样学样,后三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再往后,不是被魏王反了就是被后宫那帮女人算计了,我帮他就是在害他。”
江怀十分无奈地听着,然后点了点头,认真道:“娘放心好了,我不会乱来的。”
李老夫人也说累了,淡淡道:“你是小孩子的时候我就没有一步步教你要怎么做,现在就更不会了。我只是想要让你知道,这天下事你要么摊开手别管,要么就要像你外祖父那样,管到底,至死无憾。”
江怀早就知道母亲会怎么选,但他还是深受震动。
他伸手拥着李老夫人,似承诺般道:“娘放心,我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李老夫人顺势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他道:“娘不怕失望,娘也不怕失去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娘只是怕会失去你。”
江怀眼眶倏尔红了,喉咙里也涌上一阵酸楚。
在这世间,若说还有什么是他放不下的,那大抵就是眼前的老母亲了。
否则千般富贵,万般筹谋,对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江怀突然想,就放弃他那些想要报复顺平帝的计划好了,从此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做好成国公府的二老爷,做好他自己。
只可惜他这个想法才刚刚成形,他那贴身护卫便急急来禀,声音好似平地惊雷:“二爷,魏王府飞鸽传书,世子爷七日前坠马以至全身瘫痪。”
“什么?”江怀面色骤变,眼中杀意四起。
与此同时,李老夫人也吓了一跳。
那护卫呈上信件,江怀看后眼神阴鸷,浑身都是冷冰冰的杀气。
“走,回南疆。”江怀说着,将手里的信件捏碎成粉末。
李老夫人心慌意乱地拉了他一把,担心道:“你不能去,会被发现的。”
江怀停住脚步,握着李老夫人的手道:“娘,张朔不在,我必须去。”
李老夫人见阻止不了他,眼神顿时就伤了,神情黯然。
江怀顾不得那么多了,匆匆离开,心里也难受得很。他出花房时,外面的太阳正好,金光洋洋洒洒落了一片。
庞嘉雯就从那片耀眼的阳光里朝他跑来,手里紧握着长剑,那淡绿色的剑穗随风而动,看起来飘逸极了。她开开心心地喊道:“师父,我回来了。”
那模样,好似要跟他去闯荡江湖。
江怀忍不住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在她凑到跟前来时道:“师父有事要出去几天,你好好陪着老夫人,顺便练练基本功。等我回来送你一套绝世剑谱怎么样?”
庞嘉雯好像有点失落,但很快扬起一张欢喜的小脸道:“绝世剑谱啊,那好啊!”
“师父你放心办事去吧,我会好好照顾姑祖母的,也会每天都绑着沙包练基本功的。”
说着,自己点了点头,一脸坚定。
江怀看着她,目光柔和了些。多好啊,像只骄傲又听话的看家猫一样。好像只会听他一个人的话,见到他时高高兴兴地扬起尾巴,见不到他时,懒洋洋地睡自己的觉,旁人想打扰还看她理不理人呢?
江怀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道:“真乖!”
第67章 介意
江怀走了,庞嘉雯练武的兴趣却一点也没有减少。
从正月二十日开始,她每日卯时起床绑着沙包在怡园里面上蹿下跳的。早起值守的丫鬟婆子们怕她伤着了,一个个都很担心,上赶着给李老夫人报信。
李老夫人嫌她们烦闹,最后索性不许让人去园子里转悠,让她们该干嘛干嘛。
园子里清静了,庞嘉雯练着练着,偶尔还会忘了时辰。
正月二十三日她上了假山,觉得脚步比以往轻盈了许多,心中暗喜。这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走桩的声音,她定睛看过去,发现一处清幽的篱笆小院里竖着二十一根粗壮的木桩,占了庭院大半。而白若瑾在上面闭着眼走桩,身姿格外矫健。
庞嘉雯来了兴致,轻掠而下,速度奇快地冲到篱笆院外。
庞嘉雯抬首看,发现着篱笆院叫静雪斋。她站在院门口,打量着白若瑾那守门的侍从,寻思着他的名字。
这时白若瑾睁眼跳下木桩,朝那侍从喊道:“云逸,快请客人进来。”
庞嘉雯看着那板着脸小侍从,只是记得他姓张,以后的人都喜欢唤他张侍卫,是白若瑾身边的左膀右臂。
只是没有想到他还有这么个好听的名字,云逸。
那篱笆院大门被云逸推开,庞嘉雯走进去,发现那是仿造乡下的小院而建。庭院内还有小小荷塘,里面种莲养鱼,澄澈清爽。
庞嘉雯转悠了一圈,发现这里地方虽小,但却别有洞天。
除了敞厅和厢房外,有一道圆形拱门往里,里面搭了葡萄架,还有一间静室,不知道是不是白若瑾的书房。
庭院里的粉墙上砌了菱形窗,在窗下栽种了两棵樱桃树,那樱桃树也不知哪一年种的了,如今正好高出院墙。如此,等樱桃红了,从院内搭了梯子便可以摘了。
“怡园里单辟出来的篱笆院,这地方真适合读书,景色怡人,四周幽静。”
白若瑾道:“你若是喜欢,我们可以换着住。”
庞嘉雯笑:“我又不读书,用不着。倒是你,这木桩子是自己弄的吗?”
白若瑾捋了捋膀子上的袖箍,点了点头道:“小舅舅让我每天晨练一个时辰。”
庞嘉雯看着一身劲装的白若瑾,他看起来真像是一位少年英才。但白若瑾远比她的想象更完美。家世好,样貌好,自律且多才。
庞嘉雯突然有点酸了,她看着那些木桩子道:“师父都没有这么严厉地要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