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杲杲出日
“县公谓臣无耻之尤,让臣不要痴心妄想。”
“是吗?那谢卿是怎么想的?呢?你愿娶郗氏女吗?”
第58章 君臣
“臣在荆州之时, 曾心慕郗氏女郎,只是因为郗岑不允,所以才并未求娶。”
“朕依稀记得,你?那最小?的侄女, 嫁给了郗途为妻?这可是差了辈分啊。”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臣心悦郗氏女, 又有?何?不可?”
圣人听了这话,不由抚掌大笑, 转头对着太后说道:“没想到谢卿还是个性情中人。”
太后也笑着说道:“饮食男女, 人之大欲存焉。知?慕少艾, 也是人之常情。”
圣人倾身?向前,看?着谢瑾问道:“可郗声不同意,卿家要怎么?办呢?”
“长兄如父。只要圣人允准, 臣便与郗途商议此事。”
圣人看?向太后, 意味不明地说道:“谢卿急着要娶亲呢!”
太后嘴角微扬:“男大当婚, 也是应有?之义。”
“好,好, 好。”圣人饮尽杯中之茶, “既然如此, 我也不能耽误了谢卿的大事。卿家且先回去,召郗声明日进宫,我与太后也再商议商议。”
谢瑾恭声应诺,告辞离宫。
正?要退出宫室时,却听圣人问道:“听闻玉郎前去郗府, 却被郗声晾在了门外?, 最后虽然进去,却是走的角门?”
“臣区区旷夫, 却欲求娶郗家淑女,受些折辱也是应该的。”
谢瑾顿了顿,如此作答,语气听不出喜怒。
门缓缓阖上,太后叹了口气:“你?何?必多嘴?说上这么?一句话,又能有?什么?好处?”
圣人斜倚着身?子:“不过随便问问罢了。”
“何?必试探他??他?是有?名的喜怒不形于色,你?又能试出什么??”
“母后,你?说,郗家如此慢待,谢瑾就真?的不生气吗?”
“生气又如何??郗岑折辱他?,却被谢瑾逼至惨败;郗声慢待他?,却不得不把北府后人交给谢瑾。一时意气有?什么?用?谢瑾得到的,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北府后人。”圣人把玩着玉佩,面色阴沉地开口说道,母后,“如此骁勇的一群青壮,我们就这样交到谢家手上吗?”
“不然呢?”太后直视圣人,“如若不然,你?想交给谁?太原王氏?”
“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太后抬高了声音,“颍川虞氏的事迹,难道你?都忘记了吗?当年元帝托孤,虞公居帝舅之尊,与王丞相明争暗斗十?数年。如果不是郗司空顾念大局,怕是要引起上下游之间的大战。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我们如何?还能再将兵权交给太原王氏?”
圣人冷哼一声,重重地将玉佩摔在玉案上:“谢瑾风头无两,若再有?了兵权,只怕再也没有?人可以牵制他?了。”
“诱虎逐豹,只能左支右绌。”太后为圣人倒了一盏茶,和声劝道,“皇儿,我虽出身?褚氏,却从不开口,帮着褚氏加官进爵。我知?道你?觉得外?戚比权臣更?亲近,可是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能给外?戚兵权——无论是褚氏还是王氏。外?戚只有?在为人压制的时候,才能真?正?与你?站在一边。一旦拥有?了站在顶端的权力,他?们就会驱逐你?,扶植起一个傀儡——就像你?的父亲那样。吕霍之患,绝非危言耸听。”
圣人沉默着,不再言语,右手紧紧握成拳状。
“北秦虎视眈眈,桓氏蛰伏上游,江左本就处于前狼后虎的险境之下。”太后言辞恳切地劝道,“倘若王氏掌了兵权,与谢瑾争执不下,那么?,危机之下,建康如何?能与苻氏、桓氏相争?外?戚绝不可掌兵,皇儿,要谨防祸起萧墙啊。”
“这到底是司马氏的天下,还是他?陈郡谢氏的天下?堂堂太后,竟要为了谢瑾的缘故顾虑至此?”圣人咬牙切齿地问道。
“那你?得问元帝了。”太后疲惫地说道,“王与马、共天下,这已经是流传了多少年的民谣了。江左生来如此,就算没有?谢氏,也还有?无数的世家,你?我又能奈之如何??更?何?况,谢瑾已经是江左立国以来难得的谦退辅臣,有?几分郗司空当年的风度。你?不是不知?道,渡江以来,其余那些权臣又是如何?做的?王丞相自恃功高,与元帝同登御床;虞公以帝舅自居,多次面斥少帝。南渡以来,当轴主政的衮衮诸公,那个能像谢瑾这样尊重皇室?皇儿,我们总要知?足。”
“知?足?”圣人看?向太后,眼中满是不甘,“大丈夫生于世间,南面称王,难道只是为了这样的知?足吗?”
“不知?足又能如何??郗岑秉政之时,我们母子三?人是何?情形,难道你?都忘记了吗?泥人尚有?三?分土脾气,你?何?必非要逼谢瑾?收拢皇权,岂是一日之功?我们总要慢慢来。”
“呵。”圣人冷笑一声,“谢瑾身?为人臣,不过尽了些为人臣子的本分,母后便这样感激他?,不如这皇帝给他?来做,让他?来做您的儿子!”
“你?——”太后被这话气得头疼,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你?不愿听我的话,那便召王平之进宫,看?看?他?是怎么?说的?这些臣子原本都是一样货色,你?以为他?有?多么?向着你??不过是屈居谢瑾之下,无法出头罢了。”
“你?的这位好国舅必定告诉你?,谢墨有?将才,合该掌握北府后人;郗声性情简默,对朝堂没有?异心,堪任徐州刺史。”太后冷笑道,“他?巴不得谢家与郗家搅在一起,盼着谢氏烈火烹油、登高跌重。如若不然,他?又怎么?能更?进一步呢?”
门再次阖上,圣人狠狠挥动手臂,将几案上的瓷器全部扫落。
此起彼伏的碎瓷之声传来,圣人尤不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发出一声声粗重的低喝。
自打接到王含传来的消息,知?道北府后人露面之事后,王平之便一直等待着圣人的传唤。
直到月过中天之时,他?才终于忍着病痛,连声咳嗽着,踏进了台城的月色之中。
然而,王平之的到来并没有?令圣人颜色稍缓。
他?的种种应对,与太后所料一般无二。
更?深露重,圣人独坐室中,喝了口手边的冷茶,这才明白了所谓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的意味。
“春寒料峭,圣人何?必用这些寒凉之物?”
王平之离开后,又过了一会儿,皇后王池踏入宫室,来到圣人身?边,换了一杯热茶。
圣人看?向这双与王平之肖似的杏眼,不觉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梓童,朕不甘心,朕实在不甘心哪!江左缺兵少将,好不容易有?了这么?多的青壮之人,却要拱手让给谢家。”
“圣人息怒。”皇后握住了圣人的右手,“养兵耗资巨大,府库之中,哪有?那么?多的钱粮呢?谢家肯出钱为江左养兵,不也是好事一桩?”
“可朕不甘心哪,古往今来,哪有?这样窝囊的皇帝,手上连一兵一卒都没有??”
皇后低垂眉眼,留下一行泪水:“可我们又能如何?呢?如若不然,您将郗氏女纳入宫中,让郗途掌兵,我家尽力出资,为您供养兵士。”
圣人眼眸蓦地发亮,又黯淡下去。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们两人所说的话,又如何?能作数呢?我做不了朝堂的主,你?也做不了王氏的主,不过两个泥人罢了。”
“圣人!”皇后唤了一声,泪珠滚滚而落。
“罢了,罢了。时也命也,时也命也。”圣人再次叹气,喝了口茶,玩笑似的问道,“纳郗氏女入宫?梓童可会愿意?”
“世间女子,有?谁会甘愿与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君?不过,只要有?利于圣人,妾便什么?都愿意。”皇后如是答道。
圣人沉默不语。
良久,才状似安慰地开口说道:“郗氏女骄矜简慢,朕绝不会纳她。”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主意,但若纳了郗氏女,有?兵权在,他?势必得好生相待。
可平心而论,他?实在不想面对那张和郗岑相似的面容。
昔日在上林苑,他?曾见?过郗岑带着郗归跑马的场景。
郗氏女之骄纵,丝毫不亚其兄,他?不想连内苑之中这点仅有?的放松之地也被厌恶之人占据。
更?何?况,他?也害怕,怕郗途掌兵之后,又是一个郗岑。
就算他?不害怕,可郗氏女一旦进宫,便会与太原王氏处于敌对的立场上,他?有?何?本事,能说动王平之出钱为对手养兵呢?
他?本来还在犹豫,在脑中计算着那个万一的可能性。
可谢瑾却开口求婚,那他?如何?还能再跟谢瑾抢人呢?
皇后倚在圣人胸前,没有?言语。
她方才没有?说出的另一句话是,与世间女子相似,凡为帝王者?,又有?谁会真?正?愿意,与臣子共享原本独属于自己一人的权力?
登高跌重,烈火烹油,这是从兄王平之的打算。
他?没有?办法撼动眼下的谢瑾,只能想方设法博一个未来。
而她虽是江左的皇后,却生来便是太原王氏的女郎。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帝王之爱缥缈不定,唯有?权力,才是最为坚实可靠的。
她只是个资质平平的女子,不懂得那许多大道理,只知?道太原王氏越是昌盛,她在宫中的地位便越是稳固。
她会尽力帮助母家。
这既是她作为世家女儿的使命,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谋算。
天亮之后,圣人召见?了郗声。
这是江左名臣郗照唯一还留在世上的儿子。
他?性情简默,不擅机变,不慕名利。
甫一出仕,便拒了九卿之任,主动请求外?放。
可就是这样一个忠厚之人,却生出了郗岑那样无法无天的逆臣。
圣人厌恶郗岑,恨不得一辈子不与郗家人相见?。
可时势使然,他?不得不与郗声把酒言欢,共商国是。
好在郗声是个忠君之人,虽然对谢瑾多有?不满,却没有?对圣人无礼。
圣人看?着郗声告辞的身?影,优哉游哉地饮了杯酒。
有?郗岑的一条性命梗在中间,无论是郗声还是郗归,都不会对谢瑾毫无怨怼。
这对他?而言正?是好事,他?希望北府后人永远不要与谢家太过亲近。
对于他?们之间的嫌隙,他?乐见?其成。
郗声之后,圣人召见?了谢瑾。
他?看?着谢瑾的面容,迟迟没有?说话。
有?时候他?也会不甘,这样的人物,为什么?偏偏是个臣子?
而如他?这样心思狭隘、资质寻常的人,又为何?会是个皇帝?
如果他?只是个世家子弟,那一定会心甘情愿地当个富贵闲人,可造化弄人,他?偏偏成为了江左的皇帝?
上天既然让他?做了皇帝,为什么?又吝啬到不肯多给他?一点权力呢?
人人都说帝王要大度宽容,要善待臣子,可从容原本就是属于上位者?的品德。
而在与这些世家的较量中,他?虽是皇帝,却屈居人下。
既然如此,他?们凭什么?要求他?大度宽容?
谢瑾等了很久,终于听到圣人开口说道:“谢卿为朕起草诏书吧,朕这便为你?和郗氏女赐婚,以示不牵连北府诸人。此旨名为赐婚,实为赦令。早日颁下诏书,也好教北府后人放心。还有?郗声任徐州刺史的诏书,也一并写了吧。”
“是。”
上一篇:不可或缺的灵魂
下一篇:逃荒:我靠美食交换系统极限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