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 第95章

作者:杲杲出日 标签: 女强 穿越重生

  甚至可以说,私心能?帮助大家?更好地实现公利。

  可当这些下属们逐渐成长为一个个首领,当他们的私心与任务的执行、职责的完成产生冲突时?,这私心就不再是能?够帮助他们更好地效命的利器,而是阻碍他们理智公正地做出正确决策的阻碍。

  郗归并不能?完全消灭这私心,她只有两种办法可以采用——要么给予他们更多的利益、更光明的前途,要么采取更加有效、覆盖范围更广的监察方式。

  可前者久久不见尽头,后者又太过劳民伤财,实在并非上策。

  更让郗归感到失望的是,不仅宋和问她是否对?他怀有偏见,就连她向?来看重的北府旧部后人高权,也怀疑她偏心宋和,怀疑她会因宋和之死而迁怒北府。

  郗归一向?自诩公正,没想?到属下们却一个个地都这样想?她。

  她再次想?到了《道德经》中的那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一个政治和军事集团的最高首领,绝非一个简简单单的个人——她应该是一个权力机器,是北府军的一个政治机关,而绝非仅仅是她自己。

  这究竟是一种悲哀,还是一种荣幸?

第143章 无情

  后世之人对异化避之不及, 可对郗归而言,她在北府军的地?位,便注定了她必须被这个职位异化——或者说,与之共生。

  她在一日日地丰富这个职位所具有的意义, 同?时也?在被它改变。

  从选择拿着兵符进入北固山的那一刻起, 郗归就绝不仅仅是她自己, 她必须不断地?进行自我克制与自我修正,以便更?好地?行使手中的权力, 带领麾下之人更好地走向未来。

  这是她心甘情愿的选择。

  是她主动放弃了那条更?为容易的道路。

  获取权力的过程, 从来都并不简单, 这是她应当付出的代价。

  首领一词,不仅代表着?权力,更?是意味着?献祭。

  她必须献祭自己的血肉, 刨除很多的私心, 成为那冰冷座椅的一部分。

  郗归觉得自己明明已经?努力去做到公正, 可部属们却犹觉不足。

  信任不过区区二字,可真要实现, 却是那样地?艰难。

  这是一场漫长的征途, 对她而言, 首先?应该做到的,便是无情二字。

  对于部属们而言,主君的无情便是最大的有情,因为这意味着?毫不偏私,意味着?每个人都会?拥有同?等?的机会?。

  所以, 郗归必须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无情, 更?加公正。

  风呼呼地?吹着?,似乎预示着?一场极大的暴雨, 帐外有人快速地?奔跑着?,招呼将士们收起柴禾粮食等?物。

  雨很快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挡住了天地?间除此之外的一切喧嚣,仿佛要彻底冲刷掉那场动乱带来的所有血污和罪孽。

  郗归听到郗途大声吩咐,让人去城中给宋和与高权传信,教他们务必注意尸体的处理?,以免污染水源,引发疫病。

  她听到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都被雨声隔开。

  轰隆隆的雷声在她耳边炸响,凉意一点一点地?从帐外渗了进来。

  密织的雨幕挡住了无数人的来路和去路,郗归在这雨声中放松了思?绪。

  她想:“我终于可以好好地?歇一会?了。”

  然而,没过多久,郗归便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越来越近。

  那声音叫嚷着?,要见郗归一面。

  南烛重新出现在了营帐门口,她说:“女郎,庆阳公主来了。她方才去见了郗将军,眼见郗将军忙着?处理?防疫之事,又闹着?要见您。”

  “让她进来吧。”郗归叹了口气,疲惫地?坐起身来。

  南烛掀开帘子?,朝外吩咐了一声,自己则走?上前来,为郗归梳发。

  郗归摆了摆手,随意将头发往后拢了拢,索性就坐在榻边,等?候司马恒的到来。

  司马恒很快便风风火火地?掀开了帘子?,带着?一身的雨气,直直冲进了帐中。

  她看着?郗归苍白的脸色,未经?熨烫的衣衫,想到郗途方才所说的话,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这样一个孱弱的女子?,凭什么成为北府军的首领,难道就仅仅因为她是郗岑最亲近的妹妹吗?

  司马恒心中很是不服气,却又知道自己无可奈何。

  她冷哼一声,看向郗归:“你如今的派头倒大,见了高权,又见了宋和,据说还要见朱杭那个老东西,可偏偏就是不见我。你这么做,岂非藐视皇家公主?”

  郗归听了这话,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么多年过去了,周遭所有的人与物,全?都变了又变,可司马恒却仿佛仍是当初那个风风火火而又别?别?扭扭的公主。

  她轻笑着?开口:“见不见的,你不是也?来了吗?”

  这笑意落在司马恒的眼里,令她颇有些几分难为情:“不许笑!你是不是也?在笑话我?我抢走?了王贻之,却成了建康城中的笑话;而你离开乌衣巷后,却嫁给了谢瑾,还拥有了北府军这样一支人人艳羡的势力。郗归,你是不是很得意?”

  郗归听到司马恒提起往事,脸上的笑意不由收敛了些。

  她想起了当初接过和离书时的屈辱与震惊,想起了自己因那段婚姻而被长久地?困于乌衣巷,以至于不能见到郗岑阿兄最后一面。

  后者是郗归心中不可触碰的隐痛,每次想起,都仿佛在撕裂那个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疤。

  郗归的沉默令司马恒有些不自在,可她却仍旧保留了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气鼓鼓地?看着?郗归,仿佛倒是她占理?似的。

  郗归叹了口气。

  她伸出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吧。”

  司马恒昂着?头颅走?了过去。

  她第一次坐在营帐中的这种简陋床榻上,心中很有几分新奇之感。

  过去的很多年里,她对军营的印象,就是桓渡那一身泛着?暗红色光芒的盔甲,还有卸甲后那冲人的汗味。

  司马恒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坐在中军营帐的一天。

  “有趣吗?”郗归看着?她的神色,不由有些好笑。

  司马恒的确是个任性娇纵的公主,有时候,这任性会?让她难得的天真显得颇有些可爱。

  司马恒缓缓点头,别?别?扭扭地?答道:“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意思?。”

  她的脸上已然卸去了刚进来时那副凶狠的模样,显得很是好看。

  郗归弯了弯嘴角,觉得跟她说话倒也?算是一种放松:“听说你前天夜里杀了不少?乱军?”

  司马恒听到这话便来劲了,她兴奋地?回道:“可不是嘛,那些乱军不长眼,非要往我跟前冲,那我当然要让他们有去无回咯。”

  她伸出手比划着?:“我跟你说,我的刀法,可是桓渡都说过好的。那些乱军但凡敢冲过来,我就刷刷刷地?动手,如此这般地?拦腰砍去,让他们动弹不得。”

  郗归轻轻颔首:“的确厉害。”

  “那是当然。”司马恒骄傲地?说道,“我跟谢蕴可不一样,我的刀法和骑术,可是在荆州真刀真枪地?练过的,就算回了建康,也?有护卫陪我练习,才不是那种花拳绣腿呢。”

  她用?胳膊肘撞了撞郗归:“哎,我说,你看你身子?骨这么单薄,不如叫我一声阿姊,随我学习刀法。”

  “我可不跟你学。”郗归笑着?拒绝,“你这刀法怕不是桓渡教的,保不齐还是人家祖传的本事,我可不能乱学。”

  “那有什么。”司马恒并未因郗归提起桓渡而觉得不快,她毫不在意地?说道,“既教给了我,那便是我的本事,我爱让谁学就让谁学!”

  “是吗?”郗归挑眉问道,“我有个小侄女,她倒是很喜欢这些,你若真想教人,不如去了京口,收她做个女学生?”

  “教你侄女有什么意思??”司马恒翻了个白眼,“她的师父还不是跟你一个辈分?有什么意义?”

  郗归笑着?看着?司马恒,并不说话。

  司马恒不自在地?踢了踢郗归的脚:“喂,你为什么不同?意我与宋和的婚事?”

  郗归扶额叹了口气:“别?说什么婚事不婚事的,你跟王贻之都还没有离婚,又何必谈什么与宋和的婚事?”

  “我不管。”司马恒傲娇地?说道,“我可以帮你作?证,证明是朱、张二氏主动挑起祸端,阴谋犯上作?乱,还可以把我在吴兴的田地?都送给你,支持你行分田之事。我都这么配合你了,只不过想让你帮我离一个婚罢了,难道你连这都做不到吗?”

  郗归沉静地?答道:“大军已至,无论你是什么想法,朱、张二氏又是什么动机,都不会?改变最终的结果——吴兴,我非要不可。”

  她笃定地?与司马恒对视:“公主,事情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有没有你的支持,对我而言并不十分重要。”

  “你!”司马恒愤怒地?瞪向郗归,“又不是我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宋和根本没有提醒我,没有说长久地?待在府衙会?引起朱、张二氏的怀疑。那天夜里,我甚至派出了护卫出城送信,还与北府军一道抵抗乱军,难道我不是在帮你们吗?你如今这样说,是想过河拆桥吗?”

  “过河拆桥?”郗归冷静地?问道,“可是公主,你是我的桥吗?”

  司马恒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先?行让步:“我总不是你的敌人,不是吗?往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不再记恨我兄长的死因,你也?不再在意王贻之,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彼此敌对呢?”

  “这世上的事情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不是敌人,也?并不意味着?能够成为盟友。若要结盟,我得看到实在的利益。而你,公主,你又可以为我做些什么呢?”郗归轻笑着?摇头,“再者说,你若要与我合作?,又为何又要将自己作?为司马氏公主的政治资本,通过结婚的方式,转移到别?人身上去呢?如此一来,我又何必与你合作??”

  司马恒因着?最后一个问题而心生迟疑,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些问题,而是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个公主,皇女的身份是她最大的倚仗。

  可事实上,这倚仗却是无比地?脆弱。

  一个女子?,即便贵为公主,也?只能依靠着?来自父亲、兄长、侄子?,以及他们的妻子?所流露出的怜惜与同?情,来获取尊敬与看重。

  而即便拥有了这些怜惜与同?情,公主也?只能享受皇室成员的待遇,而不能像一个真正的皇子?那样拥有权力。

  过去许多年的见闻,都早已明明白白地?告诉司马恒,公主的身份是一场镜花水月般的富贵梦,唯有通过一个真正有能力的男人,才能够转为收益。

  可这转化究竟是有风险的——也?许那男人太过野心勃勃,会?给她带来灾难;也?许那男人太过懦弱无能,根本无法成功实现这一转换。

  前者如桓渡,后者如王贻之,而宋和,又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暴雨依旧在下,一道白光闪过,司马恒握紧了抓着?裙边的右手。

  她看着?郗归,犹豫了几瞬,最终还是开口问道:“郗途说,你才是北府军真正的主人。他说他所做的一切,都要听从你的命令。这是真的吗?”

第144章 出路

  “不错。”郗归轻轻颔首, 既没有?隐瞒什么,也?并未因此而面露得色。

  但这?并不妨碍司马恒因此而大受打击。

  “为什么会这样?”她不解地问道,语气中浸满了不甘,“他明明是你的兄长, 为什么竟会心甘情愿地听从你的吩咐?宋和那样桀骜不驯、野心勃勃的人, 为什么竟也?会听你的指挥?从前在荆州时, 你不过是个终日里待在沁芳阁玩耍的小姑娘罢了;就连在乌衣巷时,也?不过是个平庸的妇人。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可以掌控北府、掌握徐州?”

  司马恒的语气并不算好, 可郗归却并未因此动怒。

  她只是微微侧头, 不急不缓地看着司马恒说?道:“只要下定决心去做, 那么,哪怕有?千难万险,也?总能找到?办法?去克服。有?人的地方, 就会有?利益;既然有?利益, 就可以利用它去团结一部分人, 分化一部分人,从而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

  后人元好问?论诗, 曾云:“鸳鸯绣出凭君看, 莫把金针度与人。”1

  锦绣虽好, 可个中三昧,却是绣工们安身?立命的本事,不可轻易传与旁人,只能自行琢磨领会。

  然而郗归从不刻意隐瞒自己那所谓“法?宝”,她巴不得能有?更多的人与她同心同德, 一道追寻那个最大的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