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 第96章

作者:杲杲出日 标签: 女强 穿越重生

  遗憾的是, 旁人往往并不相信这?一点。

  他们不相信大道至简,只以为其中必然会带着极多的利益纠缠与阴谋算计。

  想到?这?里, 郗归有?些自嘲地笑了,尽管如此,可百姓与将士们的笑颜依旧让她感到?开?心,她依然愿意去为之努力,为之奋斗。

  她对着司马恒回顾道:“我帮助北府军的将士实现个人价值,我给宋和一展抱负的机会,我让吴郡的世族有?机会跻身?官场,我帮郗途重振高平郗氏的门楣,我为那些贫苦的百姓分得田地。我许给了所有?这?些人切切实实的利益,努力和他们达成?一个个共赢的新局面,那么,我当然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势力。”

  郗归在心中想道:“尽管未来还会有?种种的不顺利,眼下也?还有?重重的困难要克服,可我终究已经走过了最艰难的那一步。北府军的体量越来越大,这?种种私心与利益的纠缠,不过是题中应有?之义。我不该抱怨,也?不该觉得为难,这?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共赢?”司马恒拧眉问?道,“你总能和那些人达成?共赢的局面吗?一旦你要与他们分享利益,那么留给自己的就会变少;若是给甲给得多了,乙获得的又会变少。怎么可能会一直共赢?”

  郗归听了这?话?,不由展颜而笑。

  她想起了那个极有?名的譬喻,将之改头换面地讲给司马恒听:“譬如我有?十枚铜钱,那么,哪怕我分与你九枚,也?不够你做什么;可我若有?万枚铜钱,那只消分与你十分之一,便是一贯之数,远比十枚钱的九成?要多得多。”

  司马恒虽觉得有?理,却还是嘴硬地驳道:“一贯钱也?做不来什么。”

  郗归早已识破了这?位公?主的口?是心非,她慨叹着说?道:“资源越是匮乏,人与人之间的争夺就越是强烈。这?源自人求生的本能,无法?轻易奈何。可我若能获取更多的资源,更多上升的空间,就可以把它们层层分拨下去,以求达到?一个让尽可能多的人能够宽裕生活的状态。富足能够使?人平和,希望同样可以。我之所以能与这?许多的人达成?共赢,就是因为我们共同怀揣着这?样的希望,在一道努力发掘更多的资源。”

  司马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你我之间呢?你我二人,可能做到?双赢?”

  “那就看你能给我什么,而我又能够给你什么了。不过,无论如何,这?都?是你我二人之间的合作,实在不必牵扯到?宋和。”郗归侧身?看向司马恒的眼睛,“公?主,你真的觉得宋和会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吗?”

  “可我又有?什么选择?”司马很没好气地说?道,“我身?为公?主,可手上却根本没有?任何真正?的权力。我不像你,有?一个会把兵符都?留给你的好兄长,和一个心甘情愿听你指挥的亲哥哥。我只有?一个公?主的名头,若想真正?拥有?权力,若想过上好日子,我就必须获得一个足够高的新身?份。既然如此,除了婚姻之外,我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不,你有?的。”郗归温和地注视着司马恒,“或许你可以靠你自己,靠你自己本身?的能力。”

  郗归想到?了郗如,想到?了喜鹊,想到?了潘可,还有?她此次动身?前,北府军的校场之外,正?不分昼夜地火热进?行着的女军初次招募。

  一个鲜妍的笑容浮上她的脸颊:“你可以去京口?看看。在那里,我们即将成?立一支女军。消息传出后的第一天,便有?无数女子争先恐后地前来投军,想要通过自己的力量,来博取一个更好的未来。论本事,她们中的很多人并不输给男儿?,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未来,这?些女子将会靠着自己的本事,拥有?更高的地位,过上更好的生活,成?为万千女子奋斗的榜样,成?为女子之中的英豪。”

  “女军?”司马恒嗤笑一声,并未答应,“我的确有?本事杀死几个乱军,可那并不代表我愿意去过那种在沙场上东奔西跑、疲于奔命、刀口?舔血的日子。”

  她骄傲地说?道,眉眼间满是自豪:“我生来便是公?主,而非一个要靠着军功等待升迁的粗莽武夫。“

  “武夫又如何?”郗归沉声问?道,“你瞧不起这?些人,可还不是要依靠他们来保卫你的安全,护卫你的国家?”

  “再说?了——”说?到?这?里,郗归冷笑一声,看向司马恒,“你知?晓前天夜里的动乱是如何发生的吗?”

  动乱的余波还未完全平静下来,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尚未完全查清。

  截至目前,刘石的异动与那些有?关薛林的证词,还都?统统只是掌握在少部分人手中的机密,司马恒并不知?晓。

  直到?此刻,她才因郗归突如其来的发问?而觉出些不对。

  她锐利的眼光,直直地逼视郗归:“你这?是什么意思?”

  “呵。”郗归嗤笑一声,冷冷说?道,“若非你瞧不起武夫,若非你没有?管好手下的护卫,何至于堂堂公?主府的护卫之中,竟然出现了一个细作?那薛林因着你的缘故,得以守在府衙之外伺机而动,劫杀我北府军的使?者,盗走宋和寄与高权的信件,又伙同朱家二郎挟持朱大郎,发动朱氏私兵参与到?攻打府衙的叛乱中去?”

  “你说?什么?”司马恒震惊地反问?,“无凭无据地,你凭什么这?样信口?开?河?”

  “我自然不会污蔑你。”郗归毫不避让地与司马恒对视,“你府中的护卫,朱氏坞堡中的仆役,还有?当夜曾见过薛林的朱杭:不止一人可以证明,薛林在刘石走后借故离开?,后来又返回朱氏坞堡,面见朱家二郎。”

  “怎会如此?”司马恒面上依旧毫不让步,可心中却方寸大乱。

  她努力在脑中回忆着那个名叫薛林的护卫,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薛林不该反叛——公?主府的护卫个个不愁吃穿,拿着远高于寻常人的俸给,司马恒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优待他们!

  她冷冷地驳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前天夜里,动乱发生之后,无数护卫加入了击杀乱军的行列,既然他们都?能够尽忠职守,那薛林为什么不行?谁知?道他收了那些吴人多少好处?此等见利忘义之人,自己在财帛之前生了异心,又如何能赖到?我的头上?”

  郗归并未反驳什么,她只是平静地问?道:“你对这?薛林有?印象吗?”

  司马恒答不上来:“左不过就是个小人罢了。”

  郗归审视地看向司马恒:“那是一个身?型矮小,面容黝黑的吴人。”

  “是他?”司马恒仿佛有?几分印象,她皱眉说?道,“此人形貌丑陋,又不善言辞,实在不知?是如何被?选入的。”

  郗归冷笑道:“那你又可曾想过?此人的外貌言语是如此地不占优势,可却依然能够入选,这?是不是代表着,他确实有?着远超旁人的本事,所以才能让人忽略其他劣势,将之纳入皇室护卫?”

  “刘石是北府军中数一数人的好汉,所以才能承担送信的任务,可却死在了薛林手下。就是这?样让你瞧不上眼的小人与武夫,最终引发了连你都?无法?收拾的祸乱,事已至此,你还依旧瞧不起他吗?”郗归眼中颇有?几分嘲意,“公?主,你可曾想过,极有?可能正?是你的忽视、你的瞧不起,才让薛林日复一日都?无法?看到?未来的希望,以至于行差步错、才投了吴人?”

  “不见希望又如何?这?算什么正?当理由?”司马恒被?郗归的眼神刺痛,她并非怀疑这?推测本身?,只是依旧对薛林的行为嗤之以鼻,“他若觉得无望,便该自己去找希望。毛遂尚能自荐,他若自认为怀才不遇,便该想方设法?去找出路才是。我手下护卫,足足有?两百之多,怎么可能一一了解?薛林为什么一定要等着我去发现他、赏识他、重用他?他难道不该先为自己负责吗?”

  “所以他去自己找出路了呀。”郗归缓缓摇了摇头,“这?世上之路,原就不止一条,有?的纵横交错,有?的背道而驰。他在你这?里不痛快,便去投了朱家二郎那个‘明主’。这?原与我没有?关系,可却造成?了我北府军从未有?过的惨烈伤亡。公?主,你说?,我又该怪谁呢?”

  司马恒依旧觉得薛林是个既不磊落也?缺乏勇气的无能之人,可当她面对郗归带着疲色的眼神时,却终究觉得理亏,是以不再反驳什么,只在心里骂了薛林好几句,又低声对着郗归嘟哝道:“反正?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会去帮你带领女兵征战沙场的。”

  “当然。你若不愿意,谁也?不能勉强你。”郗归缓缓点了点头,“可是公?主,你要明白一件事:权力这?个东西,从来都?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我当然可以尊敬你,将你像个祥瑞一般地摆在那里,让大伙儿?为你奉上一些虚名和赞美。可一旦如此,你的生活便不会与从前发生太大的变化,你永远不可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取真实的权力。公?主,这?条通往权力的道路,从来都?并不好走,你没有?办法?同时拥有?轻松和权力,我也?同样如此。人生在世,所有?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145章 邀约

  “要想获得实在的权力?, 便必须得有实在的功勋,否则别人就?算面上尊敬,也不会真正看重你。”

  司马恒听了这话,深深地看了眼郗归, 许久没有言语。

  郗归倾身向右, 取了南烛放在那儿的一盏温水过来, 微微润了润嗓子,然?后才?不紧不慢地问道:“再说了, 宋和究竟待你如何?即便你身为公主?, 他又可曾在你面前卑躬屈膝过?当今这个世道, 门第当然?重要,可若没有本事?的话,就?算出身再好, 也还是会被人瞧不起的。”

  司马恒想到那个夜晚, 宋和跪在她的身边, 隔着一曾薄薄的丝帕,轻轻握住了她的右手。

  她曾在那?一刻有过短暂的心动, 想要征服这个明?明?极具威胁、可却不得不选择暂时蛰伏的男人。

  然?而, 没过多久, 宋和便在情急之下,冷酷地呵斥她,让她闭嘴。

  男人的柔情是如此地不可靠,仅仅凭借着他们一时的兴致与筹谋做主?。

  上位者如此,下位者同样如此。

  女人若想凭借这一点去获得权力?, 那?便只能取之由人, 予之由人。

  就?像刚才?,宋和满腹心事?地离开中军营帐, 与司马恒在营地相遇。

  他与她寒暄的方式是那?样地冷漠,那?样地公事?公办,仿佛那?晚的一切争执、一切柔情,还有那?一切的同仇敌忾,都从来不曾发生过。

  司马恒在心中逼问自己:“我真的愿意去过那?种生活吗?真的愿意用公主?的身份去扶持一个男人,然?后再任由自己靠着他的心情生活吗?”

  答案当然?是不愿意,司马恒反复思量着郗归方才?诚恳的话语,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

  良久,她才?重新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孤注一掷,冒着触怒皇室的风险与你结盟,绝不是为了继续过那?种因人成事?的生活,我要像你一样地拥有权力?。”

  司马恒话中的结盟,是一个充满了粉饰意味的词语。

  事?实上,她是在以其公主?身份为资本,试图投靠郗归。

  司马恒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只是仍旧不想如此清晰地点明?此事?,不想这么轻易便承认自己要对着郗归臣服。

  纵使?郗归已经清楚地说出了个中缘由,可司马恒还是不能真正明?白?,命运为何如此荒谬,竟让过去的那?个深闺女郎,成为了北府军真正的主?人。

  人们总喜欢在真实的世界中寻找传奇,然?后将这传奇视作命运的杰作。

  他们常常会于不知不觉间,忽视个体的选择与努力?,在这所?谓传奇中占据的分量。

  就?好像此刻的司马恒,在郗归做出解答之后,仍旧固执地问道:“为什么你能够拥有权力?,而我却不能?我也要像你一样,拥有真正的权力?。”

  郗归略显苍白?的面孔,因为司马恒的表态而浮现出些许温柔。

  她微笑?着说道:“可你也看到了,公主?,我过得很累。”

  郗归满面的疲色,确实令司马恒有些望而却步,可心中的不服气却驱使?着她暂时忽视了这疲惫,倔强地开口说道:“我并非执意要去过那?种你所?说的轻松生活,你能够做到的,我同样可以,我只是不喜欢成日与武人打交道罢了。”

  说到这里,她不确定?地问道:“除了带兵,我还能做什么呢?”

  “就?算我想靠自己的努力?掌握权力?,又能够做什么呢?”

  郗归在司马恒的注视中笑?了。

  她从小便深谙“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的道理,既然?庆阳公主?是不愿意开窗的人,那?么,她只好先提出拆掉屋顶做例子。

  所?幸,她真的主?动迈出了这一步。

  “你笑?什么?”司马恒不快地说道。

  “我在为公主?高?兴。”郗归看着司马恒,内心感受到了一种难得的愉悦。

  人生在世,无能为力?之事?实在太多。

  譬如她明?明?已经辛苦筹谋,可吴兴却依旧发生了伤亡惨重的意外。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依旧相信,只要坚定?地去做,那?么结果哪怕没有那?么好,也会远胜从前。

  凡所?做过的事?,全都不会了无痕迹。

  其痕迹或是在世上,或是存留在,某个人的心上。

  郗归清楚地察觉了司马恒的变化?,就?像她在一封封来自吴地的条陈中,敏锐地察觉了郗途的变化?一般。

  他们原本都是这个旧时代坚定?的拥趸,为了自身利益而天然?地维护那?个业已衰落的王朝,从未对此产生过任何怀疑。

  可郗归改变了他们。

  吴地的所?见所?闻让郗途越来越相信郗归所?说的一切,他渐渐地由单纯地为家族而战,向着为苍生百姓而战的宏远目标靠拢。

  而司马恒,这个锦衣玉食的公主?,这个曾不止一次地以婚事?为手段谋取未来的女人,终于下定?决心,想要开启另外一种生活。

  郗归正式向司马恒发出了邀约:“你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教授女军或是蒙学里的孩子们,可以一步步地学着处理一村一县乃至一郡的政务,可以帮北府军管理名下商铺,也可以像兰台令史一般校勘图书、整理经籍……”

  司马恒一桩桩地听下去,觉得每件事?都没有什么吸引力?。

  “我不爱与小孩打交道,尤其是那?些冒冒失失的愚笨小孩。”

  司马恒已经生育过三个孩子,可却从来不觉得小孩可爱,也不认为自己应当被?母职捆束。

  孩子的哭闹总是让她心烦,她讨厌这种不能够理性沟通的无知生物。

  “至于政务,你定?然?不愿意让我从大官做起,可我堂堂公主?,又怎能去村县理事??”

  在司马恒的眼中,下民们大多肮脏愚蠢、粗鄙不堪,她自小生活在宫闱之中,难以想象自己放低身段去与那?些小民接触的情景。

  “至于商铺,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士农工商,商乃最末流者。我身为公主?,怎可自轻自贱,去行那?商贾之事??”

  司马恒想到平日所?见商铺主?事?谄媚的模样,觉得自己若要那?般奉承别人,倒还不如直接去死。

  “校书也没什么意思,似那?般成日坐在竹简堆里,闻着旧书古籍的霉味,日复一日地守着书卷,一年年地把眼睛看瞎,哪里是人该过的日子?”

  郗归别有深意地看了司马恒一眼,竟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怵:“我真不是故意挑刺,实在是你说的这些事?,我全部都做不来啊!”

  郗归无奈地笑?了:“公主?,我以为自己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你说要靠自己的努力?掌握权力?,那?就?势必要走?出原本的舒适圈,去尝试一些从前不曾做过的事?情。否则的话,又何谈改变呢?”

  “徐州并不是一个很小的地域,其中有无数个可以让人从中获得进步与成长的位置,你可以与我一道回?去,仔细看看,然?后再好好地思考一番,看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坦白?讲,对于司马恒的反复与犹豫,郗归难免有些怒其不争,可当她想起自己曾在江左蹉跎的二十余年后,又觉得不该责怪司马恒——作为一个拥有现代灵魂的后世之人,她也是在至亲死亡的悲恸之下,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应该与这种看似美好的牢笼生活决裂,真正为自己而活。

  既然?如此,司马恒作为一个古人,其犹豫又有何奇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