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
一夜无话。
次日天未亮,晨雾中两艘大船都彻底清醒过来了。
人人梳洗穿戴,休憩足够,一身劲装整齐,精神抖擞个个神色沉凝,蓄势待发。
董道登和云吕儒陶兴望等人也终于和大部队汇合了,用小舟接驳,登上绳梯一扯就上来了。
不过在此之前,沈星已经和裴玄素吃了早饭,他去忙了,她就趁这个时间,下去二楼,去二姐那边一趟。
生活不仅有前生的伤感,还有今生的紧张和希冀甜蜜,以及家人终于逃过劫难的喜。
趁着这点时间,徐家人还就将来的规划商量了一下。
沈星原来想将徐芳四人分一半给二姐的,她现在也有裴玄素安排的邓呈讳张合他们,也不缺人手的。
沈星路上和徐芳他们商量了一下,徐芳他们考虑了一下,也表示可以。
但沈云卿却说不用,陈同鉴也说:“小妹别担心,也是有几个人愿意跟着我出来的。”
暂时还没联系,今天陈同鉴打算问沈星徐芳这边借一借联络方式的。
但陈同鉴在宦营和司礼监混了这么多年,后者不能出宫不说了,前者却是怎么也有几个心腹必定会跟着他走的。
沈云卿也说:“徐享他们回来就行了,不用,徐芳几个是大姐特地留给你的。”
沈云卿昔日,手里也是有一部分徐家卫跟着她的,特别是父亲一系留下的旧人。
只是因为梅花内卫的原因,砍掉了不少,都去徐妙仪徐延那边了。
不过还是有,并且绝对忠心,沈云卿失踪的期间,他们一直在奔波查找,算是暂时挂在徐芳底下,沈星知道的,不过他们一直外面查,她就没怎么见过而已。
这两年,牺牲的有,但也有剩下的。
徐芳四人,他们底下自行发展的人不算,四人是徐妙仪特地留下来给沈星的。
徐家卫剩下的人不算多,徐妙仪沈云卿和徐景昌在外面这些年,已经把能用的人手都用上了。
剩下的真心不多,只有徐芳四个,是给沈星的。
沈云卿说什么都是不要的。
徐享等人之中牺牲的,昨晚私下该难过的也难过了,今早沈云卿也没在这些话题上打转,一笔带过,是带着笑说的,搂着沈星的肩膀,刮刮她的鼻子。
只是有个人是没法一笔带过的。
说到徐妙仪,几个人都不约而同沉默下来了。
徐景昌已经知道九皇子的事了,今天他沉默了很多,但消化一夜还是打起了精神;沈云卿也知道徐妙仪要不好的消息了,昨晚难过落泪私下也哭过。
沈云卿想了想,最后她说:“那就不告诉她了,咱们给她写封平安信,还有圣旨的事,就让她开开心心过最后的日子。”
“得留一点空间,让她留一点防备。还有,咱们把话透一些给延叔,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见机行事,若真需要,看情况透露一点给大姐好了。”
徐妙仪是心疾,已届最后不好的时光,不知道她还能活多长,但一受刺激,马上就会去世,几乎是必然的。
沈云卿长呼一口气:“咱们努力,一家子好好的,她必然就欢喜的。”
姐夫既然要瞒,那就瞒她一辈子。
现在这样的情况,沈云卿希望徐妙仪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
至于后续明太子是胜是败,最好徐妙仪去世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展望,后续发展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所以,有徐妙仪和沈星还在,乃至跟着沈星那边的徐家旧部岳肇孙维胜等将领在,另外还有徐妙仪那边的徐延这些肯定不会叛变、为徐家死剩下的叔侄几人呕心沥血殚精竭力多年的忠卫叔辈老人。
沈云卿和徐景昌肯定也抛不下他们的,所以是不可能就此抽身去。
陈同鉴则是妇唱夫随的,沈云卿在哪他就在哪。
沈云卿对沈星说:“咱们昨晚商量过了,我和你二姐夫把请退折子呈上去之后,也不好继续明面在这里头。但我们和景昌也不可能放下你、大姐延叔和大家的。
“西线那边确实有很多人已经另投他们的明主了,但好像孙维胜还有些人并没有,他们有些是一心一意的,也有些反正目前还是没有其他趋向的。
“但反正,我们也不能把他们都这么白白舍下了。”
“还有妹夫,帮了咱们那么多,我们感激涕零,总而言之虽说一家人,也不能这么心安理得白占的。”
当着沈星的面,沈云卿当然不会说裴玄素待他们并不算热情,最多就对普通的妻子娘家一般照顾对待。
然而好了就是好了,没有这么多为什么?
裴玄素手下能人无数,徐家不少十六鹰扬府的旧部都是他出面保下来的,为他效力无可厚非,裴玄素也许不缺沈云卿他们这边的一小撮力量。
但裴玄素需不需要是一回事,他们做不做就是另一回事。
所以沈云卿陈同鉴和徐景昌昨晚说完九皇子的事之后,也商量好了。沈云卿夫妻退出梅花内卫之后,也不好时时待在裴玄素所在的核心,就带着他们夫妻俩的人,在外围当外包的情报系统好了,类似陈元他们那样。
沈云卿夫妻这么些年经营下来,也有一些他们的人脉和力量。
至于徐景昌,既然裴玄素已经安排了他跟着韩勃梁彻,那就继续在核心听从调遣努力就好了。
总得一家平安,不再牵挂了,他们才好放心,去做其他。
沈云卿他们待沈星和徐妙仪的心,是和沈星徐妙仪对他们是一样的。
沈星心里暖暖的,有家人真好啊,她偎依在二姐的怀里,小小声:“好。”
沈云卿笑了,她低头刮了刮小妹的鼻梁,从这个角度看见沈星锁骨一片深深浅浅的吻痕,她心里啧啧,又不由感慨,一眨眼,小妹也长大了啊。
这么些年她倔强过,不甘过,付诸行动过,被捕刑囚过,最终兜兜转转,才发现能保住还活着的人已经是最好的了。
沈云卿心里慨叹万千,又笑,看着眉目柔美渐渐张开漂亮偎依在她怀里的小妹,她心里忍不住想,她小妹这么乖巧甜得醉人,真的便宜了姓裴的!
可别欺负她妹,不然她虽要啥没啥,但她还是得跟姓裴的拼了的!
几人正说话思想间,忽外头徐容小伙子一声吆喝:“嗨,二小姐小小姐小公子!云大人到了,上来了——”
徐容站在廊道尽头的窗户边,一直扒窗往两侧船舷盯着,第一眼就发现董道登云吕儒他们的小舟在雾霭中靠近大船的。
当即笑着吆喝一声。
云吕儒被高原反应折腾的够呛,但能爬起身就第一时间跟着登上大船东下了。
外面一道蹬蹬蹬疾速沿着舷梯上了二楼的脚步声,徐容笑着喊:“云大人,二小姐和二姑爷在第三个房,……”
然后是云吕儒的声音,中年男声激动得连声音都发哽了,只会一味说,“好!好好,……”
那皂靴落地的沉重脚步声一刻都不停,往这边快步而来。
沈云卿已经冲出去了,中气十足,大叫一声:“老舅!”
“哎!……二娘,卿儿!卿儿,……”云吕儒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囫囵了。
陈同鉴急忙跟上去,心里紧张,他是个阉人,还是个孤儿,啥亲人都没有了。媳妇一会儿妹妹一会儿侄儿,还有厉害妹夫,然后又来一个娘舅,他急忙又跟着上赶讨好去了。
沈星和徐景昌都被陈同鉴努力讨好过,饶是昨日沈星心里有事,但今天想起来,也不禁一笑。
沈星和徐景昌相视一笑,也起身跑出去了。
“云舅舅!”
“舅公!”
“哎,哎哎,……”
......
董道登云吕儒的小舟靠近后不久,天就开始亮了。
晨曦驱走夜幕的黑暗,辰初时分,大船抵达新平县前的北边的虔乡五里坡,改成小的乌篷船,在附近的码头靠岸。
之后和杨慎一行汇合,直奔新平县去了。
值得一说的是,裴玄素一行兵分几路进去的新平县地界,最后是在沈云卿的陪嫁别院暂时落脚的。
裴玄素没有直接行水路,也没有走陆路,而是翻山而过,正是猜度明太子必然命人盯紧水陆的交通要道。
——不过新平县这么大的范围,盯肯定是没法三百六十度全部盯住的,避开正常路径,崎岖些,也进去了。
同理还有城里城外的客栈酒馆和外来人抵达后的下榻地点。
裴玄素等人第一次来新平县,不熟悉,正顾忌着,沈云卿却突然说,她在新平县有个陪嫁别院,可以在那里落脚。
不过她有些黯然:“可能已经很破败了。”
当年她无意中听到父亲伯父们讨论的那个秘密,第二天父亲伯父们就要启程了,哪里敢放心?因此就把小沈云卿带上了,好耳提面命做思想工作。
因为特殊工作的原因,沈云卿没被放出门过,她好不容易才出京一次,还以为能大玩特玩一番,那嘴撅得能挂油瓶,最后父亲为了哄她,说给她在新平买个别院,以后再来玩,就给她当陪嫁的别院。
那个别院是私下买的,当时连仆役的都没留,抄家时不为人知的缘故,应该也没有被抄到。
不过十数年过去了,大约已经破败了。
于是,裴玄素一行最终在这个沈云卿的陪嫁院子下榻,确实已经陈旧了,枯枝败叶无数,凋零果树疯长的花木和杂草,一大片的腐质肥。
不过别院三进,不大不小,用来落脚恰到好处。
进去之后,沈云卿自动自觉带着陈同鉴等人往后院厢房去了,裴玄素下榻正院中轴,这里的人他才是首脑正主。
水井能用,桶布也有,匆匆扫去尘土,裴玄素半句也不废话,直接把桌面一拼,就把梁彻张韶年朱郢等人心腹副提督和号头官掌队都叫来了,董道登也在坐,云吕儒陶兴望也来了。
大家神情都绷得紧紧的。
到了这新平县,大家都很紧张,成与不成,兵符秘钥得手与否,就看接下来这十天八天了。
“挑些生面孔些的打头阵,”裴玄素第一句就吩咐了这句,“易容匠已经到了,接下来大家出入,必须遮掩真容。”
他们这些人,容貌都是东宫的第一拨名单上的,不稍作调整,不能走出去。
裴玄素坐在最上首的太师椅上,声音沉肃,他神色稍正眉宇间就有一种摄人的凌厉,他除了阉人阴柔和阴沉及某些气质不像,居上位者的那些气势和动作与前世是越来越像。
——无他,若不是因为分岔成两条平行线,这本来就是一个人来着。
裴玄素废话不多说:“水道建造,诸多局限,”他示意沈星,沈星忙将刚才她和董道登按他要求匆匆绘就的图纸摊开来。
坐得远些唐盛朱郢等人立即起身,快步走上来,站在梁彻等人身后张首去看。
这是裴玄素示意沈星和董道登临时绘制的一副常规的普通水道和水闸线图,比较简单,但能看得清楚明白。
线图右下角的曲线和方块分别是河水和水道入口,水道一路在山中的地底下延伸,山坡上面画了些花草树木和亭台别院之类的,水道一路延伸到尽头,圈了一个圈,示意这圈是水闸头。
裴玄素指了指右下角,河水和水道入口的位置,“水道入口,临河口的一块,必然是最后才打通的。”
他再指了指左上角的圈圈,水闸头位置,“这里也不可能作为工程起点,因为水道太长,不确定之处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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