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徐景昌浑身战栗,可什么时候被揭破不好,偏偏在此刻!他几步冲上去,取出信,跪在地上,拚命地磕头:“小姑父!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杀了我吧,我愿意以死赎罪,但求求您先救救大姑表弟,还有二姑二姑夫他们!”
徐景昌痛哭失声,头磕得怦怦直响,又急又重。
裴玄素不派人,沈云卿一行也必定去,但却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所以这不仅仅是大姑表弟了,还有二姑二姑夫和徐亨他们所有人啊。
他一刹涕泪交流,惊惶失措,徐景昌害怕极了裴玄素不派人去救大姑表弟了。
这件事在这样的情况下揭开了,急转直下,是非常有可能的!
在场的人又是一惊。
孙传廷上前接过信,想了一下,主动打开,呈上在裴玄素的面前。
裴玄素神色骇人,瞥了一眼,怒极反笑了。
“徐家人?”
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都了极点,有一种喋血从牙缝挤出的感觉。
徐景昌苦苦哀求:“求求您,过后要杀要剐,都是合该的,但请一定要先救救我大姑表弟。”
日头明晃晃的,刺得人眼花,这一切一波接着一波,简直让人无从消化,沈星站在庭院的中央的,闻言登时大惊失色,她冲上前夺了信看,刹那连脸色都骇变了。
裴玄素神色凌厉,“呛”一声宝剑出鞘,直指徐景昌咽喉,他恨怒到了极点:“竟然还敢求我派人给你们救人?!真的好大的胆子啊!”
他怒极反笑了,这一刻裴玄素神色之骇人,连沈星都几乎没有见过。
但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景昌在她面前被杀死呢?
两人之间的这场矛盾,爆发得是那么突兀而理所当然,几乎没有任何回斡的余地!
沈星一见裴玄素反手的动作,就知道不妙,她不顾一切挡在徐景昌的面前,两人一个站在台阶上,手持利剑,神色凌厉噬人;另一个张开手臂,挺直身躯,一动不动挡在徐景昌的面前。
火花爆溅般的,沈星对上裴玄素那眼神骇人的斜挑丹凤目,这一刻他的目光,恨不得将所有他看到的东西都钉死焚毁带人一般的懑怒。
但沈星手里拿紧紧捏着沈云卿写的那张求救信纸,她心脏像被人紧紧攒住一般的难受,但她心焦如焚。
这是她仅剩的家人了,她这辈子拼尽全力,好不容易保全下来的家人啊。
沈星挡在徐景昌的面前:“你不能杀他!最起码不是现在!!”
她不顾一切,声嘶力竭地厉喝。
悲恸震动,天旋地转过,但此刻沈星神志却比任何时候的清醒,炎炎秋阳照在头上身上背上,秋厚的衣物有种炙烤的感觉,可冷风如鞭,却鞭鞭抽打在她身上,她整个人又冷又热。
她紧紧捏着那张在风中索索抖动的信纸,指甲快要掐出了血,她厉声:“二姐二姐夫甚至景昌如今在听你的令行事!他们在为你出任务!他们没有背叛你,他们完全可以交出账册换家人,而后远走高飞,但二姐他们没有!!”
“二姐没有忘记韩勃他们的血,没有忘记自己是谁的人!!”
她举起信纸在两人面前:“这次祸事完全安全是因为这次任务引出来的。一码归一码!你不能让你底下为你卖命的人寒心,你必须管,你必须派人营救我大姐外甥!”
“你必须把陛下的暗卫队给我们!!”
信笺中,沈云卿直接定名求了神熙女帝的暗卫小队,不然她怕搞不定。
沈星大声说着,连声音都有些劈了,她说着说着,倏地两行眼泪下来了。
但她一动不动,看着裴玄素的眼睛大声的地说。
裴玄素简直怒极反笑了,好啊,真好过硬的道理,连他都一句话没法反驳!
沈星挡在徐景昌的身前,后者因为亲人,只能这么死死跪在原地,沈星一动不动,那巴掌大略有疲惫风霜之色的鹅蛋脸此刻泪痕满面,但身姿和神色都坚定无比。
很好啊,真的太好了!
裴玄素曾经多少次,盼望沈星能这么坚定起来。
但偏偏,他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这竟然沈星冲着他说出来的!第一次,就是他。他悉心教导循循善诱,教出来的,非常精彩,可竟是用来对付他的!
裴玄素这一刻的怒恨直冲天灵盖,要掀翻冲出去一般,他半晌连话都说不出来,那把剑指了挡在前面的沈星许久,他浑身战栗,恨极:“好!好,好啊!好的很啊!我教出来的!!”
行!
很好,说得太对了!
他一句话都没法反驳。
裴玄素掷下剑,“匡当”一声利刃重重触地的尖锐鸣响,还在不断地嗡鸣。
“去!让高邵槐带队过来,赵怀义陈英顺带人接掌陛下守卫。”
他从牙缝里一字一句挤出这句话,他陡然厉喝:“滚!”
裴玄素拂袖而去。
阔大的深蓝云锦绒里披风廊下一掠急促抖动,裴玄素快步往后门方向而去,沓沓的长靴落地急重得让人胆战心惊,他冷笑,出城后,就可以让徐景昌离开对吗?
母亲被轮.暴而死,乱葬岗冷雨下草席裹身死不瞑目的一幕一闪而过,还有已经没了下/身,连娶个小门小户女成了正常小家的可能性都没有了哥哥裴玄素。
裴玄素一刹暴怒。
简直白日做梦啊!
裴玄素倏地刹停,眉目冰冷,森然杀意:“给高邵槐等人再下一道命令,任务结束之后,杀了徐景昌!”
“必须完成。”
“不惜一切代价。”
他冷冷讥诮,他不可能放过徐景昌的,森然话罢,接着快步离去。
院内所有人听得真切,包括沈星,裴玄素也没有忌讳让她听到。
沈星在他转身的时候,心里一恸急切,其实她下意识追上来了,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她下意识追上来抓住他的手臂。
但裴玄素没有回头看她,他甚至冷冰冰掀唇下了这道命令。
他侧头甩开她的手,冰冷而厌憎的眼神,还有一句话入耳,沈星这一霎心脏拧地地剧痛,她甚至疼得想弯腰,眼泪唰地下来了。
……
裴玄素带人呼啦啦离开了,只留下一地冰冷狼藉,连太阳光都晒不暖这个冰冷的小院子。
但沈星能怎么办?她总的先去救了大姐外甥和二姐他们啊,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景昌被裴玄素杀死在她的面前。
她知道裴玄素此刻心中的情绪,她太知道了,她内疚哽咽溃不成军,景昌是做错事了。可另一方面,作为景昌家人,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她太知道景昌这些年有多么不容易了。景昌手染鲜血,决然去了暗阁,那个懵懂怀着憧憬的小少年,最开始,一个半大孩子绝对猜不到暗阁那么多血腥和见不得人。
景昌当初是奉命行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杀的是谁,暗阁只是一柄柄人形兵器。
他第一次奋力挣扎,想挣脱这个泥沼,谁料就铸成了这个大错。
原来只是奉了绥平王的命令,但谁也不知道后面竟然有明太子的人在伸手搞鬼,私下命令。
沈星真的很难受,她眼睁睁看着裴玄素背影离她远去,一转身就消失在半旧的青砖墙后面,再也看不见了,她忍不住捂脸,失声痛哭。
但沈星听到身后爬站起跄踉向她奔来的脚步声,她竭力忍住情绪,用力抹去眼泪,努力睁大眼睛转身,对跑过来的徐景昌和徐芳他们说:“我们快去准备吧。”
现在除了神熙女帝的暗卫队,就是只有他们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沈云卿原本备了两封信,不让徐景昌告知沈星的,但现在情况转变得是那么急乱和仓促。
徐景昌直接说了。
不过就算沈星当时没在,他恐怕也必须要说的。
因为现在情况和最开始预料的情况差太远了,光有女帝暗卫小队还是不够的,那地方三面临水一面易守难攻,要大量的人手。
只有沈星能设法。
沈星只是问了两句,她也知道了,马上抹去眼泪,裴玄素不可能再增派人手了,好在她还可以向赵青、梁喜何含玉等人借人。后者都是勋贵出身,自己当官开府,手底下人手肯定有的。
还有弓箭、手.弩,甚至炸.药包这些,没法从裴玄素手里得到,总要找个来处。
但好在现在的沈星,都可以很快筹集到。
只是这么一动,大姐恐怕承受不住,今夜怕就是大姐的死期了,沈星眼泪哗哗往下落。
徐景昌急忙取出第二封信,沈星匆匆看了,可现在情况变化,二姐身边人这么少,她不去,二姐他们不亚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沈星也没想过劝二姐景昌他们大姐快没了,不要管文殊。
大姐为了一家人,殚精竭虑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甚至挣命一样生下孩子。徐家家变之前,徐妙仪可是并不打算生子的。天知道一个心疾的人要怀孕生子,多么九死一生十月怀胎如同刑期。
外甥前生,其实更多是因为立场的原因,一个日间长大的小皇帝和权倾朝野牢牢钳制他的九千岁权宦之间,本来就有着尖锐而不可调和的矛盾的。
外甥一开始是很好的。
哪怕是登基后的早期和中期,都是和她很好很好,一度相依为命。
而这辈子变化真的太大了,明太子是个手段狠厉的疯子,谁也不确保他不会改变观念对楚文殊和侄子的生母动手,这也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罢了,太大可能发生了。
她对徐芳和景昌他们说:“你们随我回正院拿些东西,准备一下,等高邵槐他们一到,我们马上就出发。”
她紧紧抿着唇,忍不住往裴玄素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心智是很坚定的,但眼泪像自由意识似的,根本控制不住,往下落。
徐景昌想要说话,她摇头:“你不用说,我知道的。”
知道他的难,只要他的不容易。
奉命行事,身不由已。
当时一家人就等于黑夜里的瞎子,都是茫茫摸索着试图寻找营救保护全家出苦海的路罢了。
“过后再说,出城再说好吧?”她沙哑着声音。
徐景昌张了张嘴,他千言万语,他破坏了小姑姑来之不易的幸福了,他痛恨自己无比后悔,可当时的他根本没有选择。
徐景昌一抹眼睛,只能点头,出去再说,他会自刎谢罪的。
但要先救了大姑表弟他们,再把小姑姑安然送回来之后。
……
裴玄素已经疾步穿过了地道,返回了他的前院大书房。
他越走越快,最后冯维贾平等贴身近卫都不得不小跑起来了。
沓沓急促的脚步声,在地道内不断回响,越来越急促,最终到了尽头,“唰”一声玄铁地道门在面前打开。
裴玄素出来之后,除了冯维孙传廷,贾平房伍等人迅速带队推门而出,又无声掩阖门扇,分来两边迅速环绕整个大书房和庭院内外,肃立警戒。
沓沓的脚步声很快安静下来,偌大的三进大书房大院重新归于安静。
裴玄素的大书房非常大,面阔五间全部打透,足足十数丈的长和七八丈的宽,威严整肃,中央又空旷华贵。
此时此刻,他站在大书房的中央,阳光已经微微偏西,从偌大的隔扇窗的窗纱中漏进来,投在厚厚的夔龙云海团花大红猩猩绒地毯,一尘不染,由内至外都死寂一片,只听见他沉重如凶兽般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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