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雪夜,无声,哽咽,两行热泪无声而下。
这个男人,永远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
沈星小拇指有个冻疮,年年月月发痒生痛,可不知何时何候它消失不见了。
而那个男人,直到死的一个,他都没能找到机会告诉她。
你当初的猜测是对的。
我介怀了很多年,耿耿于怀,始终跨不过去。
等我终于想通了,原谅了被迁怒的你,原谅了除徐景昌外的其他徐家人。
可是我再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提起这个话题,告诉你。
我以为我还有一辈子,我可以慢慢找。
可不曾想我的生命如此短暂。
直到我死的一刻,我都没能告诉你。
如果有来生,我盼望我能稍微好一点,至少不要残缺,只要好那么一点,我就不会病得那么重,我就不会中别人的计,我们可以吵架解决这个问题,我可以追求你,我可以和你相爱,我们可以携手走过各个难关,我也可以治愈无助可怜的你。
当他不得不将那封绝笔信投入火盆中,看着火焰腾起,慢慢吞噬信封。
当他躺在坚硬城头的血泊中,胸口硬物钝痛和不断失血的冰冷,他费力望了她离去的方向一眼,灰濛濛硝烟滚滚的天,他视野模糊中,最后在天空看到的她年少时那张浅笑嫣然的脸,有些腼腆,但柔美到极致。
那一刻,他心脏炸裂般,疼痛悲伤到极了。
……
短短数十息,灌顶一般,无数记忆画面在翻飞,最终停顿在那个雪天驻马的夜晚。
风吹扑簌簌,那个茅草小亭在风中飞起一点点草屑,清冷,寂静,又清晰。
那种悲恸的情感几乎一下子搠中了裴玄素的心!
偌大的中路大书房,残阳如血一般照在西边墙上的一大排隔扇窗上,外面冯维和贾平他们焦急的奔跑和吩咐声。
裴玄素捂住被木桁重重砸下的左额角,他恨声:“明太子!明太子!楚明笙!!”
“你该死——”
他恨极了,暴怒厉声,那种情感依然紧紧抓住他的心脏,痛得裴玄素想弯腰捂住自己的心脏。
他最终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太痛了。
裴玄素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这一次,必定又是那个该死的明太子在算计他的感情。
这样说来,几乎百分百可以肯定,明太子必然会有伏击!
他一下焦急起来了。
那个人已经用生命和悲剧诠释,经过漫长时光煎熬,他最终会后悔,他最终会不抵自己的感情,也最终会退这一步。
裴玄素阅读过那人记忆和情感,他甚至有种已经走完了这很多年,最终选择释怀的感觉。
只可惜那人已经没法挽回了,他错失太多再也无法弥补了。
裴玄素绝不允许自己这样。
他一下子急切起来了。
心口那道关,因为那人的心路历程陡然一松,他一下子就迈过去了。他其实是很害怕的,哪怕没有知道明太子算计之前,他生怕沈星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他这辈子就该完了。
她没了,他复完仇之后,他再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这个念头一下子如大浪潮汐,他一下子恐慌了起来。
孙传廷吓了一跳,急忙冲上来扶他,裴玄素一撑窗沿站直,他抬头,和孙传廷对视了一眼。
这一刻,孙传廷看到他蹙眉,那双漂亮凌厉的丹凤目中仿佛火花爆溅般的梗亮,一种极度急切蕴藏在他的眼睛里。
裴玄素一把推开孙传廷,离弦地箭般往外冲,绕过偌大的书案,一把推开房门!
“彭”一声巨响,冯维等人急忙回头看。
裴玄素站在高高的门槛之后,赭色的隔扇,他天青色蟒袍袍脚在急促拂动。
他喘息非常急,强自冷静,略略忖度,快速点齐了除必要留驻外的所有人手,掉头带着人就往地道冲。
去他娘的徐家人!
他好不容易才和沈星走到今时今日,他绝对不能因为并非她的错误而让两人后半生磕磕绊绊甚至饮恨终身!
裴玄素一念闪过今生还活着的徐景昌,他咬了咬牙关,最终还是拿定了一个主意。
裴玄素一把将蟒袍外衣扯下,掷下地上,飞快披上另一件外衣就带人冲出了地道。
满腔情绪,如同井喷一般。
第147章
今天风很大,傍晚快入夜的时候,乌云滚滚自东而来,要下雨的样子,偏偏西边一隅残阳似暗红锈铁,就像快要彻底干涸的血泊色泽一样。
沈星聚拢了所有人手全部到位,他们立即快速出门往各处存马的地方而去,飞快牵着缰绳而出,翻身上马。
沈星沈云卿等也是。
沈云卿心里沉甸甸的,她已经知悉事情始末了,从客店据点半旧的快步而出,她抬头往了天空看天色一眼,心里不禁狠狠地低咒一声,这该死的老天!
她方才已经示意徐亨去缠着景昌了,徐亨徐醇正拿着特制的□□在那头询问景昌要怎么用。
徐景昌在暗阁多年,多年来为帝王刀俎风里来雨里去生死一线,各种复杂兵刃暗器不过基本功。他一直低着头沉默跟着沈星,这会被绊住在那边,打起精神,立即接过□□,给徐亨他们演示低声解释起来,旁边几个人见状也围拢过去。
人不少,但透过罅隙,依然能看见他的动作,那双本该是国公嫡长公子的一双手,掌心粗糙手背细碎伤痕,满满皆是风霜之色。
沈云卿看着心里难受,但她也也顾不上想这些,她抓紧机会低声对沈星说:“景昌的事怎么办?”
沈星早就想好了,她也低声回道:“趁乱劈晕,让徐亨和芳叔他们先带他离开现场。等完事以后,你们就带他走。”
沈云卿深呼一口气,急忙问:“那你呢?”
姐妹两人在这残阳如血暮色乌云之际的客店门前,也是一脸风尘仆仆,沈云卿也很担心沈星,娇小的少女一身紧身胡服看起来十分坚韧,貌似也平静,但她双眼尽是血丝,这是剧烈哭泣后没法用冷水或冰敷掉的东西。
沈星看起来很坚强的样子,但她这种紧绷的坚强的外表下,总给人一种玻璃一样一触被打碎的晶莹脆弱感觉。
让沈云卿无计可施之下,真的恨极了这贼老天。
我?
沈星其实也想好了:“我回去。”
胸臆之间有情绪翻涌,沈星竭力忍下,她用能表现出来的最平静语气,还勉强笑了一下,看起来有些轻松的样子,轻声说:“若是……那我就来找你们。咱们还用黄乡的小铺子那个渠道联系,不过我大约会几年之后,咱们才好再见面了。”
不然,她担心裴玄素会循着她,找到景昌。
实在没办法,他原谅不了她,他们没办法过下去了,沈星只能离开。
等几年之后,她去找二姐景昌他们,那就是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了。
沈星一刹想到这里,心脏像裂开一样,难受得她快死了,她紧紧捏着拳,才忍过这一波情绪。
沈云卿一直听着,她最后点点头,低声应了一声,“好。”
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这样了。
沈云卿深深吸了一口气,又侧头望了一眼徐景昌,徐景昌已经教好大家了,正脱身快步往这边走来。
看着他那张年轻郁沉但神似他去世大哥和大伯父的面庞,沈云卿也用力握了一下拳。
她心里已经在模拟现场和思索具体计划了。徐家不能再减员了,而且景昌是他们徐家唯一的男丁后裔了。她和沈星已经安排了人到时去接沈爹。但沈爹肯定不会再婚。
沈星不知道,沈云卿已经飞鸽传书陈同鉴,账册她肯定会给裴玄素的,但必要时她不得不拿来当个道具,来换景昌。
没办法,这人活着真难啊!
一行人的马匹直接拴在客店的大院子里,纷纷快步过去解下,一翻身就骑了上去。
“走!”
“这一次,大家都要小心。”
沈星扯过缰绳,和沈云卿先后对大家简短说了两句,阴云和残阳下,她挺直脊梁扯着缰坐在马鞍上,又瞥了一直至少有两个人在景昌身边不远的女帝暗卫高邵槐等青中年,她什么都没说,余光瞥一眼收回视线,一扯马缰掉头率先冲出客店侧面:“驾!”
清叱一声,身后喝马此起彼伏,马蹄声大作,隆隆自侧门绕后巷往南边狂奔而去。
这一路,他们将不吃不喝一路策马疾驰,沿途会换马,但人不会歇,争取在午夜之前抵达兰亭州的上义庄。
沈星既然藏了蜡丸,那她当然是有考虑过伏击的相关可能性的,所以分了好几路人,她反覆叮嘱大家一定要小心注意,尤其在走在最前面的人。
忙忙碌碌,很紧张,新的情绪和思维本应覆盖大半原来的心情,但唯有沈星知道,并没有。
那种悲伤和难受一直笼在她心里,始终挥之不去。
纵马疾速飞驰,她抑制不住想了很多很多。
想到上午才和她耳鬓厮磨过甜蜜过的裴玄素,她心像刀割一样痛得难受。
铺面的呼呼的尘风已经染上了一种带着土腥味道的潮意,黄土官道飞沙走石,像咆哮一般的风声。
她终于忍不住回了一次头,远远的,恢宏巍峨的灰黑色东都城墙一如往昔,还是那么壮阔繁庶。
身侧人车马走络绎不绝,再紧张的氛围也少不了继续生存和觉得不怕的大小商队和农人挑夫。
这座繁华都城,宏伟如昔,见证了无数人的辉煌,也包括了她的父祖先人。
只是可惜,它的繁华和幸福从来不属于她。
从她出生以来,她并没有在这座很多人心醉神往的城池里头得到多少欢乐。饶是她过去和稚年总是认为自己很幸福,但现在她长大了面对现实,她不得不承认,那些所谓的幸福其实只是自欺欺人,宫里宫外的徐家人没一个是幸福了。
连人身都不自由,为奴为婢,不过苦中取蜜,又如何称得上真幸福。
她两辈子,能称得上甜蜜开心的真的不多。
大概只有家人得救在望,她和裴玄素这辈子在一起偎依和相恋的那些时光能称得上甜蜜开心吧。
可惜又要失去了。
这座恢宏的城池啊,她虽出生于此,但这里却始终撑不了她的家。
沈星心脏一阵梗痛,她抑制不住,眼泪脱眶而出,她急忙甩回头不让后面的人发现。
泪珠在夜色中甩出一个弧度,像破碎的琉璃,被狂风催得纷飞四散,摔落在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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