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白加蓝
“我回来了。齐大哥,你去把这小米给洗了熬了,这一罐是红糖,这一小包是人参沫子,一会儿小米粥快熬得的时候,往里头都加点。另外每天多喂她喝点淡盐水,这一场病来的凶,去的也快,虽说人是没有大问题了,可身子还得仔细养着。”
李妍年交代完,兀自抱着新棉被往荷花床边走。齐老三一个怔楞,半天才挤出一句:“她这是好了?可刚刚那个大夫不是还说,说……”
他想说的是半个时辰前,杜回春还断言荷花没救了,让他们早些回家准备后事,可那几个字在嘴边打了好几个转,死活就是说不出口,仿佛这几个字一被说出来,荷花就真的会死一般。
李妍年回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看她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齐大哥,你要是信得过我,就什么都不要问,只要细心照顾好我堂姐就行。另外,这里有小坛擦手擦桌子用的酒,记住,每次你和我堂姐接触过,或是她碰过的东西,都要用这个酒擦一擦。她换下来的衣服不用洗,直接一把火烧了。你一路跟着她回来,她病了,你却没事,按理说这病应该过不到你身上,但为着保险起见,你还是照着我的话做,免得我堂姐这边还没好,你也跟着病了,就没人能照顾她了。”
齐老三这才注意到桌上还摆着一个小坛子,打开了一闻,像是酒味,却又比酒味道更奇怪些。
“这个不能喝,只能擦。要是夜里我堂姐身上发烫,你就拿布沾了这个给她擦身。总之,小心照看着她,我还得回作坊一趟,给他们送些东西。明天我还会来的,这几天你码头上都别去了。”
这个李妍年不说,齐老三也是这么打算的。当下点点头,虽然他对荷花突然好起来还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李妍年既然不想说,他也就忍着不问罢,反正最终的结果是好的,荷花终于要好起来了。
他再深深看荷花一眼,见她也有些累了,又想闭眼休息的样子,连忙上前扶着人睡下,轻声嘱咐一句:“那你先睡一会儿,我去给你熬小米粥。”
荷花朝他笑了笑:“你去吧,记得叫醒我。”
齐老三留下两人,自己拿着东西往厨房间而去。
荷花见人走了,才定定地看向李妍年,哪里还有刚刚想打瞌睡劳累的样子。
“红豆,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次。”
李妍年朝她笑笑:“咱们姐妹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请个大夫来看你。”
荷花知道她还有事要忙,不好留她,点点头目送她出了门,自己躺在暖和的被窝里轻轻叹了口气。她到现在都还清楚记得,在她弥留之际,是自己这个小堂妹当机立断,不知道往自己嘴里塞了些什么。荷花只觉得那点苦苦的小药片一吞下肚,没过多久,一直蚕食吞噬她的东西便慢慢松开了爪子,牙齿。再一睁眼,她便觉得身上轻快多了。
荷花明白,这一次又是李妍年救了她。自己欠她的,真是越来越还不清了啊……
且说李妍年,从麻子沟出来,天色都已经快黑了。幸好清水镇附近治安一直还不错,她一个人走在这样偏僻的山路上也没觉着多害怕,一路小跑着,总算是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清水镇。
到烧瓷作坊的时候,赵旭已经按照她的吩咐,让大伙儿把荷花沾过的东西都烧干净了。李妍年安抚了大伙儿几句,又保证明天会请大夫过来给每个人都看看,开个防治的汤药熬了喝几天。
老周他们本来还有些担心的,听李妍年这样说,安心不少,众人议论过几句便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累了一天总算是把荷花的事情给搞定了,李妍年打着哈欠和赵旭一块儿从作坊里出来。看着天色,这下才开始伤脑筋,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城门已经关了,咱们今天晚上睡哪儿?”
赵旭一阵沉默:“要不还是回铺子上吧,仓库里总能睡人,打个地铺就成。”
李妍年心想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赶着牛车,扭头投奔自家饭铺。
张大宝开门看见两人,小小吃了一惊:“你们怎么又回来了?你哥下午去作坊找人没遇见人,听说你们带荷花去杜家庄看病去了,就又往杜家庄上去找你们了,怎么你们路上都没碰见?你哥可是到这会儿都没回来呢。”
李妍年有些累,无意多说,拣着重要的介绍了一下情况,听到黑豆到这个点都还没回,皱眉道:“刚刚我们去作坊,老周他们都没提我哥来找我们的事情。我哥不会是因为天黑了关城门,没来得及出来吧?不过杜家庄他熟,客栈他也知道在哪儿,应该没什么事儿,等明天天亮了再说。”
张大宝连声应着,提着灯笼引两人往仓库后头走,一时还有些为难:“里头仓库可都是没住人过,平日里收拾过收拾,住着估计是不成的。要不你今晚还是跟你舅妈一起,睡我那屋,我跟旭子去你小舅舅屋里挤挤?”
李妍年笑着摇头,别说她不习惯跟别人睡一张床,就赵旭那个挑剔性子,让他跟别人挤一张床上睡觉,还不如让他一晚上坐着睁眼到天亮算了。
“舅舅,不用麻烦,仓库里又不是脏的下不了脚,我们平时来来去去的心里都有数的,就是应付一个晚上,我们随便打个地铺就行了。我哥不是还有被子存这儿的吗,拿他的给我们用也就够了。”
有时候店里忙,黑豆要是偶尔回不去,就会选择在店里先住下,所以还存了几床被子在铺子里。后来铺子里帮忙的人多了,加上还有开香木的伙计要住在铺子里,他那间休息的屋子就优先让给了伙计们,自己已经很少在铺子里睡了。
张大宝也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女看着好说话,心里是有大主意的,基本上说出口的,便已经是心里打定的主意,便也没坚持劝,点点头:“那成吧,就听你的,就是你哥那么两床被子可不够你们睡的呀,要不我再上我那屋给你们搬两床。”
李妍年连忙摇头:“可千万别。一会儿把您老人家这身子骨给冻着了,我们车上有被子呢,下午我给荷花姐买棉被,顺手多买了两床,这不正好就用上了。”
张大宝狐疑地看看院子里停着的牛车,见李妍年当真从车里搬下两床被子来,这才信了。
到底男女授受不亲,李妍年年纪再小,也有十一岁了,总不该和赵旭睡在一个仓库里。张大宝便将两人安顿在相邻的两个仓库里,临走的时候还是不放心:“真不跟你舅妈一块睡?这么大一个仓库,黑乎乎的就你一个人,你真不怕?”
李妍年好笑地推了他出门:“舅舅你就放心吧,我胆子大的很,舅妈晚上要跟我一个床,她也就别想睡了。你们明天都还要早起准备开铺子,就别再婆婆妈妈的了,舅舅你赶紧回去睡,我也累了准备歇了。”
张大宝说不过她,只好摇摇头不放心地走了,留下个灯笼给李妍年夜里照明用。
李妍年刚收拾妥当准备躺下,门上便是清脆两声。
“谁?”
赵旭小小声地回答:“我。”
李妍年:……
她挣扎起来开了门,门外赵旭抱着几床被子,一副要来投奔她的样子。
“你怕不怕?要不夜里咱们还是睡一间仓库,我地铺打得离你远些就是……”
李妍年眯着眼:“不怕。”
赵旭:……
可我怕啊。
“算了,你进来吧。就是明天得早点起来,别被我舅舅他们发现了。”
赵旭虽然不明白李妍年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但这种好事,他又不傻,肯定是不会自己往外推的,立刻抱着全副家当蹿了进去。
等两人铺完被子重新躺下的时候,李妍年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几乎是沾着枕头秒睡。
赵旭隔着几米距离,与黑夜中慢慢描绘着她有些模糊的眉眼,嘴角微弯。
今天没能及时回李家村,反倒因祸得福,让自己能这样近距离地和她共处一室。
算起来,荷花这次染病,又何尝不是塞翁失马?原本李妍年就一直在意兵役这件事,托荷花的福,赵旭心里隐隐有了个主意,要是他那个父王肯配合的话,免了整个郡的兵役也不是不可能。
一想到到时候李妍年脸上的表情,赵旭嘴角越弯,满意地吃吃笑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杜回春是在荷花病都好了三四天的时候找上门来的,进门劈头就问:“你给她到底吃的什么药?”
李妍年还维持着给他开门的姿势,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先看了一眼跟着他来的小厮,看着倒是脸生,不是先前那个叫什么黄莲的。
杜回春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嘴角扯了扯:“他早就被打发回家了,你要是还记着之前的事,倒是还能把人给找回来。”
李妍年就是想确认一下他们家今天一共来了几个不讨喜的客人,要说记仇不记仇的,肚量也没小到那份上。她回过头看向杜回春,难得见他脸上露出些许傲慢以外的神情。
“你说我堂姐荷花?”
“染了热疫却没死的除了她还有谁?”杜回春不耐烦地反问一句,见李妍年一点请他进门坐坐的意思都没有,眉头又紧了几分。
李妍年正想着该想个什么借口把人打发走呢,赵旭忽然从里头跟着出了来,淡声说道:“是杜大夫来了,顾家别庄上已经有人跟你说过这事了是吧?”
顾家别庄?逸王府的人?只是赵旭什么时候又回逸王府去过了,还悄摸摸地瞒着她和杜家勾搭在一起了?
李妍年满腹疑问,任由赵旭领着杜回春进了屋。随他来的小厮摸摸鼻子,自觉地留在院子里没跟着进去。
“说吧,都是怎么回事?”李妍年叹口气,满脸求知欲地看向赵旭。
赵旭毫不意外她的反应,淡声解释道:“你不是想除了这几个村的兵役吗?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咱们是买不了人命,可反过来,这些规矩也有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比如?”
“比如有疑似疫情的州郡,为避免引起军中病乱,当年可免征兵役。等病情得到控制,确定再无传播危险,才可解除禁令。”
李妍年顿时明白了,赵旭一定是跟逸王说了荷花染病的事,而逸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决定与之配合,以热疫为由,压下以清水镇为圆点辐射至周边所有村庄的兵役。
“可是,就我堂姐一例热疫病症,朝廷能同意吗?”李妍年还是对这件事情的可操作性表示怀疑,她这几天都忙着照顾病人,压根不知道赵旭背着自己已经做了这些打算,除去一开始的惊讶,现在她心中更多的是一种隐隐的被背叛感。
荷花的病是怎么治好的,他当时也在场,不可能不清楚,这其中有太多不能外道的秘密,甚至事关生死。可他转眼就把荷花的事情给捅到顾家别庄去了,赵旭到底想干什么?
赵旭要是知道李妍年这会儿心里所想,指不定得觉着有多冤。此刻他还觉着自己替李妍年做了一件大好事,解了她心头之忧,大尾巴正翘得厉害呢,便不无骄傲地卖弄道:“这个你放心,一切都有赵……我父王罩着呢,再还有杜家当大夫的少爷在,这事一定能成。”
杜回春这时才觉着自己有一点存在感,应声说道:“其实并不止你堂姐一例病症,其他村也有类似病人,只不过彼此相隔不在一个村里,病死了村民也只以为是饿死了或冻死了,没人往瘟疫上想。”
李妍年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杜回春回到之前的话题,朝李妍年逼问道:“到底是谁给你堂姐换的药?还有药方和药渣在吗?”
李妍年原本还想着该拿什么理由搪塞他呢,这会儿听他这样问,倒是找着思路了。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赵旭就抢先说道:“是个游方的先生,路上遇见我们,听见哭声便问了几句,晓得是个这样情况,便留了几个药丸子,说吞服就好。总共三颗药丸,也都叫病人吃下了,什么都没留下。”
杜回春明显不太相信这一番说辞,但看李妍年和赵旭两个的脸色,也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他这一趟显然是白来了。
作为医者,虽说杜回春不是那种有父母心的人,但生平遇见了必死的病人,心里总还是觉着遗憾和懊恼。遗憾自己生平所学并未有解,也懊恼在定数面前,自己仍是无能为力,并不像人们称呼他的“活神仙”那样,真能活死人药白骨。
可这一次不同。
明明是将死之人,也经他之口,确定是生日无多,可转眼那人偏偏救活了,还是活蹦乱跳些许几十年都死不了的那种!他救不了的,旁人随手救了,这种感觉就跟生吞了个蛤蟆一般恶心难受。
杜回春难掩失望地看了两人一眼,准备起身告辞,出门前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叹了口气:“照你们这样说,那游方先生也是无处寻觅,那真是可惜了,杜家庄上,朱子村里,也还有几个这样的病人,病得还比你堂姐浅些。我原本以为,还能从你们这里问出些什么……哎,既然这样,我先回去回话了。”
李妍年下意识出声叫住了他,可等杜回春真回过头来,眼含希望地看着她时,李妍年脑中警钟敲响,仓库里调动了一半的兽用抗生素又落了回去。
她咬着唇,半是回忆半是假装,和杜回春说道:“我想起来了,那先生有说过那丸子是照着清瘟败毒散造的蜜丸子,怕我不信他,还说过里头的几味药材。”
这下子杜回春和赵旭两个人都看向她,只不过前者是激动,后者是惊讶。
“都有哪些?你快说,等等,你家里有笔墨吗?我得先记下来。”
赵旭很快就把东西给准备齐全了。
李妍年装作费力回忆的样子,其实是照着系统里的商品说明页里的方子念,每样药材的分量她只说是记不清了,相信杜回春身为一个大夫,而且还是医术比较高明的大夫,对照着总能摸索出来的。
“我能想起来的就是这些了。当时我就是看他还像个正经大夫的样子,而且你都说了,我堂姐时日不多药石无医,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好歹最后试试,结果就这么试成了,我姐当天就醒了过来。”
杜回春小心翼翼地吹干纸上的墨渍,不放心地又跟李妍年核对了一遍,这才如获重宝地离开了。
等人走了,赵旭看着李妍年的脸色并不太好的样子,心里一个突突,小心道:“村里的兵役解了,你怎么看着还不高兴?”
李妍年朝他龇了龇牙:“差点被你吓死,哪里还能高兴得起来。你什么时候去的顾家别庄?下回要做什么之前千万跟我说一声,好歹有个心理准备。”
赵旭委屈:“这还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
李妍年翻个白眼,可别了,这回惊是有了,喜?好吧,也是有一点的,至少短期内,她那点圣母病引起的幸存者内疚感不会再来折磨她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父王怎么肯同意?兵役不是现在朝廷的头等大事吗?揽下这件事算是有些触朝廷霉头的吧?你父王竟然也肯替你出头?”李妍年忍不住好奇,问道。
赵旭哼了一声,不是很想提:“你没看朝廷的邸报你是不知道,这次征辽,官家有意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李妍年显然很是吃惊,这好端端的皇帝不做,要这么作死真是谁也拦不住啊,没听说过术业有专攻吗?好好的当一个太平昏君不好吗?非得学人家玩这么高难度的?
赵旭眼里暗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事与官家身边那两个脱不了干系。虽说如今大辽已经是日暮西山下,实力大不如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且还有三千钉,十万铁骑可还存了四万有余。而官家这边……”
赵旭失望地摇了摇头:“官家是被猪油蒙了心,底下军队里如今是个什么样子,恐怕是一点都不晓得。他找邢肃风回京的时候但凡能多问一句,便能晓得这繁华底下,是个怎样的溃烂无形法。可官家只想要那颗吞之能扶摇成仙的龙珠……”
他忍不住又是摇头,其中内里,有些他即使是说了,李妍年也不一定能听明白,便拣着最重要的和她说了。
“官家如今一味好大喜功,又执迷于长生之道,这次御驾亲征,说不定就要诏令各地王爷回京,随御驾一起征辽,好显天子威仪。赵瑞就是算着了这一点,才肯借着我给的梯子往下爬,有免征的牌子在手,他就能安然待在顾家别庄上,免受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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