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月月半
叶烦在院里摘黄瓜和番茄,见万思芹盯着外面看:“嫂子,看什么呢?”
万思芹收起羡慕,笑着恭维:“看你种的花啊。都活了,开的也好,真好!”
叶烦:“这东西好种。嫂子,要不要?听说有的品种秋天也能种。回头花落了,我给你剪几个枝条你试试?不行的话来年开春再种。”
廖苗苗拎着水桶进来:“万姨也要种花?找我啊,我什么花都有。万姨,路边的花好看吧?”
万思芹点头。
叶烦想到食品厂:“苗苗,你的菊花明年出多了别扔,给我留着。”
廖苗苗一边压水一边问:“种你家院子里?”
叶烦摇头:“院子里得种菜。菜重要,花其次。我种食品厂门口。以前总感觉食品厂少点什么。你刚才一说我才想到门一关就是几间空房子,不看牌子都不知道那是办公室。”
廖苗苗拎起半桶水:“我没问题。不过我平时不在家,你得看着我妈别给我拔了。”
叶烦点点头问万思芹要不要。
万思芹怕被挤兑,菜都不够吃还种花。可叶烦刚才一句话让她知道该怎么应付。到家跟参谋长说起叶烦院门口的花,参谋长就说,种菜多好。
万思芹就说人家叶会计知道菜重要,院子里没有一株花。她接着又说叶烦家的菜吃不完,也没想过拔了在院里种花。
参谋长本来还想说别跟叶会计学,她没过过苦日子才有心思种花。“吃不完”三个字噎得参谋长有口难言。
万思芹也没胡说。
山西大队有几个社员经常给叶烦送小海鲜。叶烦起初不要,他们说大潮海鲜多。叶烦算一下农历确实是大潮那天便不再拒绝。
饭后,叶烦叫大宝二宝在家玩儿,她去食品厂看看,到门口碰到山西大队的社员赶海回来。叶烦叫他先进院,等她去厨房拿盆把海鲜倒下来。
社员不疑有他。
叶烦端着一筐番茄、黄瓜和苋菜递给对方。
社员躲开,说留叶会计吃。
大宝在廊檐下陪妹妹踢沙包,听到这话就停下:“我家好多。”
叶烦点头:“可能院子里以前没种过东西,结的特别多。”示意他看一下黄瓜地,“明早就长大了。”
社员走过去看了又看,有很多番茄泛红,黄瓜一夜能长大,他也不再拒绝。
社员一手拎着小海鲜一手端着筐从叶烦家出来,正好碰到参谋长去部队。参谋长朝叶烦家院里看一眼,瓜果蔬菜郁郁葱葱,一派喜人,心说叶会计会过日子。难怪耿团长能回来绝不在部队多待一刻。
社员到家也忍不住跟妻子夸叶会计厉害,平时上班带孩子,菜多的吃不完,门外的花也开了。他妻子看到番茄黄瓜和苋菜够全家人吃中午和晚上两顿,心里自然只有感激,一边说“厉害的人干啥都厉害。”一边把番茄、黄瓜和苋菜倒下来,把筐给叶烦送去。
社员妻子到自家门外,想起邻居家小女儿爱摆弄花花草草,她朝隔壁看去,墙根底下有小兰花、小茉莉,有鸡冠花,还有几样她叫不出名的。
社员妻子记得邻居唠叨过,院里那点地种菜都不够还种花,然后趁着闺女给生产队放羊把花全拔了。邻居小闺女回来哭的,用邻居自己的话说,跟死了爹娘一样。
社员妻子当时还想打一顿就不哭了。此刻她不那样想,院里的菜不够吃是因为邻居不会种。人家叶会计的院子没比她们两家大多数,种的菜怎么都吃不完。
社员妻子到邻居家门口,看到邻居家两口都在家——这个时节家家户户都不忙,邻居也看到她,叫她进来说话。社员妻子说得给叶会计送洗菜的竹筐。邻居顺嘴问叶会计的筐子怎么在她家。社员妻子就说她丈夫今儿赶海得的小海鲜多,给叶会计两三斤。叶会计客气,给她六七斤菜。
邻居很少去家属区,闻言就到门口问:“叶会计还会种菜?”
社员妻子:“叶会计什么都会。种的菜好,花也好。”接着指着墙根底下的花,“给我留点种子,我回头给叶会计。”
邻居两口子不敢说叶烦吃饱了撑的,也没法问怎么不种菜,就说叶会计有闲工夫。
社员妻子点点头没反驳,到叶烦家看到院里不止菜,还有葱姜蒜和辣椒,到阳历十月都不用买菜,愈发觉着叶烦厉害,上班带孩子还能把院里院外打理的这么好。
其实院子里的菜地有一大半都是陶春兰和于文桃收拾的。很多菜籽也是叶烦从家里拿的。陶春兰怕她忙忘了,每包菜籽上都写什么时候种。耿致晔在家他收拾菜地浇菜。叶烦要做的事并不多。
大宝和妹妹玩累了,兄妹俩坐在廊檐下抱着茶杯喝水,看到来个陌生人,就问她找谁。
社员妻子把竹筐递过去:“你妈呢?”
大宝把杯子放地上,起身接过竹筐:“妈妈去食品厂了。你和那个伯伯一家的啊?你看什么?想吃瓜吗?”
社员妻子摇头:“不不,我不吃。”
大宝还记得妈妈说过,山西大队社员都没工资,他们也不想穷。大宝心说不如我家有钱,还不惦记我家的东西,是好人。大宝把竹筐往地上一放:“你等着啊。”跑到篱笆墙边,扒开乱糟糟的瓜秧,抱着一个泛黄的长形花纹瓜和一个金黄大圆瓜:“给你!”
社员妻子见他要塞过来,下意识伸手接住:“不用,我家有。”
大宝摇头:“我家有好多。”指着三面篱笆墙,“东边是这两个瓜,西边是白色的,南边是西瓜。你吃吧。”
社员妻子不禁苦笑,这叫什么事,给人家送东西还拿人家两个瓜:“我洗洗切开,你俩吃吧?”
二宝大声说:“我们吃够了!”
大宝慌忙过去捂住她的嘴,瞎说什么大实话。大宝急忙解释:“姨姨,我妹妹不懂事,你不要听她的。”
社员妻子以前见过地主家的瓜果蔬菜吃不完往粪坑里倒都不给她们这些穷人。哪怕二宝说的是真的——吃不完才给她,社员妻子也挺高兴:“我知道,谢谢——”
“我叫耿大宝,这是我妹妹,不懂事的耿二宝。”大宝低头瞪一眼妹妹,不许说话。
二宝掰开他的手,朝哥哥身上一巴掌:“我要喘不过气,要死了!”
大宝:“你自找的。不懂事!”
社员妻子赶忙打圆场:“我要,你俩别吵。”
大宝摇头:“我和妹妹不吵架。”
社员妻子想问直接动手吗。又怕她多嘴,人家俩孩子真打起来,又道一声谢便告辞。
大宝等人走远就瞪妹妹:“以后不许那么说。你要说吃不完!”
哥哥太严肃,二宝怕挨揍,好汉不吃眼前亏:“知道啦。你比妈妈还凶!”
大宝:“妈妈不凶你,妈妈直接揍你。要不要我告诉妈妈?”
二宝吓得连连摇头,转移话题:“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姥姥奶奶家?”
大宝摇头:“我们去食品厂找妈妈吧。”
二宝:“不要!”
大宝看看太阳,也不想顶着烈日去食品厂:“那我们回屋等妈妈。”
叶烦怕自己热中暑,估计天热起来没人来卖海产,十点多就锁门回家。
下午四点多又去食品厂看一下,听菜市场职工说没人找她,叶烦等到五点半就回家。
昼长夜短,离天黑还有俩小时,现在做饭太早,叶烦掐一把小葱给俩孩子炒两个鸡蛋。
七点左右叶烦才做晚饭。
耿致晔不在家,不需要做很多,叶烦便用小海鲜煮挂面,出锅前放一把绿苋菜。
面刚盛出来准备吃,廖苗苗进来。叶烦见她很着急的样子:“你妈打你了?”
廖苗苗摇头:“我——我妈要面子,打我都是趁着天黑门锁上,我跑不出去才揍我。”
叶烦心说,这是我可以听的吗。
“吃点?”
廖苗苗:“我家快做好了。叶姨不是要花吗?我朋友爸妈不让她种,看见她的花就数落,说她不懂过日子,还有什么,反正很难听。你要的话我明儿一早连土刨回来。”
叶烦:“明天下午吧。早上种下去中午太阳出来就晒死了。”
“可以。我去食品厂找你。几点啊?”
叶烦:“六点吧。明儿你耿叔叔该回来了。”
虽然叶烦没有值班表,但她能算出来耿致晔、政委和参谋长几人轮着值班,每人不是五天就是一周。
果然不出所料,翌日下午六点耿致晔就到家。大宝二宝饿了,耿致晔叫他俩等等他去做饭,大宝就说妈妈昨天给他和妹妹煎鸡蛋。
话说到这份上,耿团长必须给俩孩子煎鸡蛋。
耿致晔把他俩用的碗筷刷干净,叶烦还没回来:“你妈忙什么呢?不是说整个七月都不出货,趁着天热多存点,中秋前一趟送过去。”
大宝:“妈妈最近迷上种花。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首都?”
耿致晔:“八月中旬,回去过十天就回来。爸爸不能离开太久。”
去年就没回去。大宝担心:“你不会临时有变吧?”
耿致晔下意识说:“这大半年首都事多变化大,我得过去看看,否则不放心。”说出来意识到大宝可能听不懂,“你奶奶最近叫你姑定亲,你姑不愿意,俩人天天吵,我过去劝劝。”
大宝摇头:“爸爸,你不行,奶奶不怕你。奶奶怕妈妈。”
耿致晔笑了:“是怕妈妈。我去看看你妈忙完了吗。你俩可以出去玩,但是在门外。”
大宝不想出去,就叫他爸快去,不要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耿致晔朝他脑门上一下才去食品厂。
叶烦忙着种花,菜市场职工帮她浇水。
耿致晔走过去问:“出货的时候碍不碍事?”
叶烦摇头:“离马路还有一米远,手扶拖拉机转弯掉头都碰不到。有点绿色好看多了吧?”
耿致晔打量一番路两边的各种花:“确实没那么荒凉。”
菜市场的同志表面帮忙,心里嘀咕叶会计会找事。“荒凉”两个字传入他们耳边,冷不丁想起她们每次进城,一说自己横山岛的,就被市里的人当成野人。有几次还问岛上有没有猿人,她们有没有见过电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活在清朝。
已经下班的菜市场主任此刻在食品厂门口看热闹,也听到“荒凉”,“耿团长不说都没发现,路两边光秃秃的,难怪我一到这边就觉着热,到家就凉快。我之前就想车子放外面半天车胎就晒化了,没想过种几棵树。”
耿致晔:“来年开春再种吧。树不易成活。烦烦,好了吗?”
叶烦点头,向大家道生谢就去锁门。
耿致晔接过她的包,习惯性拉住她的手:“你以前不爱种花啊。”
叶烦:“院里得种菜,门口都是青砖路,怎么种花啊。不过我也不是很喜欢花。”
耿致晔停下:“不喜欢?”
叶烦拉着他继续走:“如果让大家跟我种花,肯定认为我脑子有病。岛上有一半社员饥一顿饱一顿,菜都吃不饱。可是这个岛实在没什么特色。唯一值得停留的地方还是烈士坟。
“比海鲜,岛外临海的公社交通便利,没人大费周章上岛买海鲜。比风景古迹比不过对面岛,人家有观音庙什么的。如果服装厂的人来岛上收鸭毛鹅毛,目之所及皆是鲜花,出去跟人一说,有点闲钱的年轻人周末出来走走,肯定想到这里。来的人多了,菜市场的干海鲜和莲子还怕没人买?”
耿致晔:“不能明说吗?”
叶烦摇头:“鲜花长大,名气传出去,最少需要三年。社员不常出去导致他们见识有限,等不了那么多久。”
耿致晔大概明白,“利用你的会计身份影响身边人,然后一传十十传百?”
叶烦:“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我相信我这点火苗也可以。”
耿致晔不禁攥紧她的手,再一次庆幸那年没有因为发小扯淡就对她望而却步。